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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派员曾七的到来立刻让梅园变得紧张。
谁也没想到,蒋委员长会在这个时候派曾七来到米粮。看见曾七的那一刻,屠兰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吧,神秘至极的曾七,怎么会突然来到梅园?
“兰龙,不认识我了?”曾七望着面容憔悴的屠兰龙,心里涌上一股别样滋味。
“曾先生,是你啊。”屠兰龙紧紧抓住曾七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叫我七哥吧,叫先生我不习惯。”曾七笑笑,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院子。梅园的寂静超出他的想象,他的预想中,梅园应该是另一番样子。
“七哥,快请进。”屠兰龙一边躬身迎请曾七,一边跟袁洁同打过招呼。他没想到,七哥会把洁同也带来,想想,他跟袁洁同没见面也有一年多了。洁同跟小六结婚,屠兰龙因为战事,未能参加他们的婚礼,只是让妻子祖茑茑送了红包。一年多不见,洁同出落得越发标致。
“姐夫,梅园好气派啊。”袁洁同一直唤祖茑茑姐姐,屠兰龙自然就成了姐夫。她走进梅园,满眼都是新奇,左顾右盼的样子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气派顶啥用,几颗炸弹丢下来,顷刻间就成废墟了。”屠兰龙伤感地调侃道。
“少司令言重了,老爷子的梅园,哪个敢炸,除非有人活得不耐烦。”曾七一语双关道。
“快请坐,七哥,一路辛苦,兰龙有失远迎,实在对不住。”屠兰龙边招呼客人边让副官腾云飞拿茶叶,他点名让腾云飞拿极品铁观音。
曾七跟袁洁同眼神一对,彼此会意地点点头。茶刚端上来,屠兰龙就让腾云飞去叫阮小六,他心想,阮小六见到自己的妻子,不知会疯成啥样。
曾七摆摆手:“等一会再让他们见面吧,洁同这次来,有话要跟少司令说。”
屠兰龙哦了一声,目光疑惑地搁在袁洁同脸上。袁洁同颔首一笑:“姐夫怕是不知,我这次来,是给特派员做秘书。”
“秘书?”屠兰龙越发惊讶,他还从未听说洁同的工作有过变动,怎么?
“是委员长点名让她到我身边的,她原来的矿务局因为太原沦陷,暂时瘫痪。委员长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她的才干,洁同很能干。”曾七兴致勃勃地说。
“可贺,真是可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屠兰龙由衷地说道。
袁洁同脸颊微微一红,心里同时叹服曾七撒谎的本领。其实她到曾七身边,完全是另一码事。
简单聊了几句,腾云飞出去了,屠兰龙交代,梅园加强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指挥中心一步。
这时是上午九点过一刻,太阳刚刚把梅园罩住,黄花冈那边的枪声还没打响,远处的夫子庙,也听不见有啥动静。鬼子像是因了曾七的到来,突然改变了计划。
曾七拿出委员长的手谕,郑重其事地交给屠兰龙,屠兰龙看完,长叹一口气道:“不瞒七哥说,米粮城早已成众矢之的,这棋到底怎么下,兰龙心里没底啊。”
曾七起身:“少司令多虑了,重庆方面对米粮城极为重视,委员长特意叮咛,要我等全力以赴,帮11集团军打赢这场保卫战。”
一听又是打,屠兰龙的神情就暗了,搁在曾七脸上的目光黯然离开,忧伤地投向窗外。窗外春光明媚,太阳把梅园照得暖烘烘的,两只画眉在枝头上发出悦耳的鸣叫。可他的心,却感受到阵阵凉意。
曾七拿眼示意了一下袁洁同,袁洁同起身,声音甜甜地说:“姐夫,先不说这些,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屠兰龙回过身子,袁洁同已从包里掏出一个大信封,屠兰龙还在愣怔间,袁洁同已从信封里取出两张照片,是茑茑母女的合影。
“茑茑?”屠兰龙往前跨了几步,一把抢过照片,“洁同,你见着她们母女了?”
袁洁同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故意卖关子:“你先看照片么,我姐漂亮不?”
屠兰龙定睛瞅了照片好长一阵,眼睛不自然地就湿润了,照片上茑茑母女甜蜜地偎在一起,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尤其真真,那副乖巧样儿,可爱极了。
“洁同,快告诉我,她们现在在哪?”
“特派员,你看他急了没,我说他一定会急,你还不信。”
曾七冲袁洁同呵呵一笑:“果然让洁同说中了,少司令是个情种。”
屠兰龙收好照片,不自然地冲曾七笑了笑,复又盯住袁洁同,目光里满是焦灼的期待。
袁洁同卖够了关子,这才道:“放心,姐夫,她们母女现在很平安。”
“真的?!”屠兰龙一步跃到洁同面前,表情惊骇极了。
袁洁同莞尔一笑:“姐夫,别这样么,你这样子要是让我姐看见,那还不得担心死。”
屠兰龙讪讪笑了笑:“你个小丫头,就会贫嘴,快告诉我实情。”
“让特派员告诉你吧。”袁洁同走过去,提起暖水瓶,给几只杯子续了水,重又坐下,眼巴巴地看住曾七。
曾七正了正衣襟:“少司令,此事说来话长,我还是挑重要的说吧。嫂夫人跟千金的确是落入了小鬼子手里,七天前我们从牛鼻子山路过,正好听说此事,当时负责押送嫂夫人跟令千金的是日军特务机关松原手下一帮人,这帮人行踪诡秘,装备精良,我们不敢擅自行动,紧着向委员长报告了此事。委员长闻知后,勃然大怒,小鬼子竟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拿我堂堂11集团军少司令的家人做人质。当晚,委员长就派特工队到了牛鼻子山。重庆方面的特工组织你也知道,小鬼子岂是他们对手,第二天上午十点,嫂夫人跟令千金就成功营救了出来。”
“真的?!”屠兰龙一直紧绷着的心这才哗地松开,因为太过激动,声音也变了形。
曾七大声笑了笑:“少司令,这事岂敢儿戏,我这次来,就是专程向你报告好消息的。怎么样,这消息激动人心吧?”
“太激动了!”屠兰龙重重握住曾七的手,这一刻,他的心里既感动又惭愧,一股热浪腾在他胸腔里,像要把他燃烧。半天,他问,“她们呢,现在在哪?”
曾七垂下目光,脸上滑过一抹复杂的表情:“不好意思,少司令,本来我是想把她们带回来的,一则,路上不安全,怕出意外,另则,大战在即,我也怕她们来了反倒让你分心。不过你放心,她们目前已被委员长接到重庆,明天你就可以跟她们通电话。”
“重庆?”屠兰龙眉头一皱,怎么又去了重庆?他怪怪地盯住曾七,似乎不太相信曾七后面说的话。
曾七释然道:“少司令不必多想,委员长让她们去重庆,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我想,只要她们娘俩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屠兰龙点头。
说实话,听到茑茑母女被救的消息,屠兰龙是发自肺腑地感动,可是一听“重庆”两个字,他的心立马又变得黑暗。转来转去,茑茑母女还是人质,眼下虽说是安全了,可以后呢?就算把小日本赶走了,委员长如果让他回重庆,他去还是不去?
算了,不想了,还是曾先生说得对,只要她们娘俩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曾七并没有跟屠兰龙讲实话。茑茑母女并不是委员长的特工队所救,她们落到日本人手里不假,松原手下秘密将她们送往米粮也是真,只不过,从鬼子手中救出她们的,是共产党的特工组织。眼下茑茑母女也没有在委员长那儿,她们被秘密转往延安。曾七所以瞒掉这些,是怕屠兰龙闹出新的误会,曾七这次来的首要任务,不是让屠兰龙信奉谁,而是尽快让他放下思想包袱,全身心应战。至于将来11集团军何去何从,那是下一步工作。
说完茑茑母女,话题回到眼前的战事上,曾七没急着让屠兰龙表态,他知道,屠兰龙表这个态很难,尽管茑茑母女已逃出虎口,但仍然不能保证屠兰龙就没有顾虑。一则,屠兰龙的老岳父祖慈航老先生还在日本人手里,很有可能已被松原手下押送到了米粮,特工队迟行动了一步,没能解救老先生。如果宫田拿老先生做人质,威胁屠兰龙,屠兰龙不会不有所顾虑。另外,阎长官那边仍然施加了太大的压力,怕是在屠兰龙心里,阎长官这块砝码更重。
阎长官居心叵测啊,糊涂的屠兰龙,他怎么就能对阎长官言听计从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出卖?阎长官是拿他和11集团军跟日本人做交换,包括他的老岳父还有茑茑母女,都是阎长官亲自送到松原手里的。
阎长官费尽心思,终还是不能得到11集团军,又怕11集团军被蒋委员长收编,于是一横心,就将11集团军拱手送给了宫田。为掩人耳目,阎长官特意让长官部发了许多扰乱视线的急电,他在那些电文里义正词严地要求屠兰龙抗日,目的就是在全国人民面前表明他阎某人的态度。你还别说,阎长官这把戏,还真骗过了不少人,包括蒋委员长,也让他哄得一愣儿一愣儿。这次蒋委员长派曾七来米粮,就是让他亲自督战,免得姓阎的再耍花招。
姓阎的能不耍么?
卢沟桥事变到现在,姓阎的耍了多少花招?!
可惜,这些他没法跟屠兰龙挑明,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屠兰龙未必相信。要不然,他也不会冒如此风险带袁洁同来米粮。要知道,委员长指派给曾七的助手并不是袁洁同,袁洁同压根跟重庆谍报组织无关,她的名字甚至出现在重庆谍报组织的黑名单上。曾七的助手是一个长得跟袁洁同有几分像的女谍报人员,曾七巧用调包计,拿袁洁同的照片做了调换,弄到一张假通行证,又用其他事件将她调开,这才把袁洁同顺利带到了米粮。这事要是让委员长知道,怕是曾七这条命,就要丢在米粮!
好了,不能耽搁了,再耽搁,小鬼子的炮火,怕就要炸到米粮城内了。
曾七跟袁洁同使了个眼色,自己借故到梅园转转,把袁洁同留给了屠兰龙。
副官腾云飞陪着曾七,来到屠老司令书房。曾七曾是梅园的常客,屠老司令坐镇米粮时,他几乎每年来一次,来了就陪老司令下棋。老司令棋术精湛,棋风剽悍,常常杀得他片甲不留。不过曾七还是喜欢跟老司令过手,那种酣畅淋漓的歼杀和惊险刺激的博弈真是过瘾。想想,日子过得飞快,他跟老司令至少也有十年交情了吧,那时候梅园还没建成,置身其中,虽然也是鸟语花香,景色宜人,但远没现在这么气派、这么森严。屠老司令真是个人物哩,曾七虽然没能说服屠老司令,让他改弦易辙,参加到他们的阵
营中来,但曾七不后悔。曾七心目中,屠老司令是真正的英雄。
英雄不问出处。曾七忽然就想起这句话。
可惜,英雄最终也落个遭人残害的下场。站在屠老司令遗像前,曾七忍不住就黯然落泪,屠老司令死得太惨,他身上一共被打了86个枪眼。
对这一事件,曾七也展开过秘密调查。一开始他怀疑是蒋委员长所做,因为老司令出事前一个月,委员长曾给老司令发过一封密函,也特意派军统的人到过米粮城,无奈老司令谁的碗也不想端,他冲军统的人说了一句过激话:“对不起,委员长的碗端起来烫手,米粮山这几万张嘴,我屠某人还养得住,不劳委员长费心了,让他操心好自己的事就行。”
这话令委员长勃然大怒,委员长发火的时候,曾七就在身边。
“娘希匹,我的碗烫手,别人的碗就不烫手?你去告诉他,敬酒不吃,我只能给他罚酒了。”
偏偏那时候,曾七因为一桩急事要去南京,等把南京的事办完,想去米粮时,就听到鸡公山发生了灾难。
按曾七目前掌握的资料,蒋委员长暗杀老司令的可能性不大,这事十有八九是阎长官干的。第二战区长官部有位内线说,事发前半月,阎长官连着向米粮方面发出五封密函,其中一封是发给12师师长谭威铭的,一封,发给了池少田,这两个人,都是可以取代老司令直接登上梅园宝座的,可惜这两人都没做出反应。那人还说,鸡公山事件发生前一天,阎长官跟松原在太原秘密见过面,而在鸡公山现场,有人发现一具没来得及处理的日本武士尸体。那天的突袭中,确实也有日本武士出现,他们是扮成佛教信徒混入鸡公山岳王庙的。那一天,屠老司令是去鸡公山岳王庙还愿的。
屠老司令别的庙都不去,每年一次岳王庙,却是少不了的。
但他出行的时间极为保密,如果没有内应,外人很难刺探到具体时间。还有,屠老司令的贴身卫队要么是神枪手,要么就是武林高手,但在那一天,卫队的表现大失水准。所有这一切,都让曾七把怀疑的目光聚集在屠老司令身边几个亲信上,但卫队长在那天死了,屠老司令的副官也一同丢了命。安全回来的,除了老团长顾善义外,再就是少校参谋迟大年。
顾善义会做这种背信弃义丧尽天良的事?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么?
“迟参谋最近怎么样?”曾七突然转过身,盯住腾云飞问。
腾云飞不明白曾七的用意,搪塞道:“大家都很尽力,请特派员放心。”
“我问的不是这个!”曾七忽然就生了气。他不能不生气,如果屠老司令真是这帮人里外串通,阴谋杀害,他绝饶不了他们!
腾云飞一怔,特派员面前,他这个副官就显得很没有分量了,他陪着曾七,胆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来杀身之祸。
“特派员的意思是……”腾云飞小心翼翼问。
“算了,跟你问这些也是多余,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特派员请。”腾云飞如释重负,其实他是想说些什么的,有关迟大年,还有阮小六,他真想说些什么,但他吃不准,有些话到底该不该说?
两人出了老司令书房,沿着石径往假山那边去,假山后边,是老司令曾经习武健身的地方,当年陪老司令练拳的拳师,正是曾七的叔叔,可惜后来为了保护老司令,死在了1号路。对那次枪杀,曾七记忆犹新。有人害怕老司令把山头坐大,精心培养一批杀手,打入11集团军内部,如果不是老团长顾善义目光敏锐,提前识破阴谋,怕是……
血腥,到处都是血腥。曾七从穿上军装进入特工组织那一天,他的生活就跟“血腥”两个字分不开了,到现在,曾七都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又被多少人追杀。仿佛他这条命,天生就是为“杀戮”两个字来的。曾七厌倦了,但他又不能厌倦。现在他走在另一条路上,这条路将更加漫长,血腥味也一定会更浓。
快到假山跟前时,负责把守大门的警卫兵跑来跟腾云飞请示,老唐带着娥儿,要求见少司令,问能不能放行。
曾七一听是老唐,抢先一步说:“是戏园子那个老唐吧,好久没见他了,快请他进来,我要跟他叙叙旧。”
老唐告诉曾七,表舅送来消息,乌鸦跟老鼠同时受到宫田怀疑,目前都在受审中,能否咬牙挺过去,还很难说,让这边做好应对准备。另外,据可靠情报,祖慈航老先生已落到宫田手中,松原也到了米粮,局势将会进一步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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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康少佐立了大功。严刑拷问之下,铃木洋子率先崩溃,如实供出了她和仓野正雄之间的秘密。原来仓野是用消沉的假象迷惑宫田,暗中,却利用铃木洋子四处刺探消息,然后依靠身边几个内线,将情报及时传给老唐等人。铃木洋子还供出另一个关键人物,宫田的随军医生荷秀子小姐,正是她,将日军的作战计划一条不漏地告密给了仓野正雄。
原来荷秀子也是仓野的学生,她跟仓野正雄之间,还有过一段催人泪下的师生恋情,是战争将他们残酷地分开了,又是战争让他们再次相遇。
宫田恨得牙齿格格响,他连着打碎了几样宝贝,然后冲竹野咆哮:“给我把荷秀子抓起来,我要扒了她的皮!”
“嗨依!”竹野现在是春风得意,拔掉仓野正雄这根刺,他在日军情报部门的地位,将会迅速飙升。
临出门前,竹野又问:“司令官,仓野怎么办?”
“把他交给松原,我要让松原亲手扒他的皮!”
“嗨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