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田自然不会想到,新5师会连夜穿过黄花冈,打他的咽喉。新5师并没走岗本他们来时走的那条道,那条道上宫田布了不少岗哨。苍茫绵延的米粮山不只是有神秘的奇女峰十八洞,更有许多鬼子不知道的通道,化天明他们是从米粮城东板石沟穿进去,沿着三道梁子直插老鹰嘴,这条道两边都是危崖,乱石耸立,灌木丛生,中间却有一条平坦且开阔的大道。只是这道平时没多少人走,自老司令屠翥诚驻进米粮后,这条道更是被封锁。板石沟内矿藏丰富,铁矿、铜矿都有,老司令屠翥诚在板石沟布了一个团,不为人知地开采着这里的矿石。
新5师轻装上阵,只带了少量轻炮和掷弹筒,但这也够宫田受的了。宫田还在眼巴巴等着山崎给他把曾夫子他们送来,等来等去,居然等来两边猛烈的枪声。
山崎已被击毙。山崎带着小分队刚离开岗本的大本营,乌鸦就将情报送到老唐那边,早已候在路上的自卫团第一支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二道梁子附近跟山崎打了一场游击战,最后将山崎击毙在一座石崖下,曾夫子他们获救。遗憾的是,汪校长死了。他是活活累死的。山崎将他们几个人拴在马上,马走多快,他们就得走多快。等一支队从山崎手上抢过他们时,汪校长早已咽气,他是被马拖到二道梁子的。
愤怒的子弹从老鹰嘴东西两个方向呼啸而来,宫田尽管早有准备,但真的被两边的枪声一夹击,还是显得慌张至极。宫田万没想到,自己原本是想对屠兰龙来个东西合围,三面剿灭的,哪知最终自己却让屠兰龙装进了口袋!
等宫田纠集起手下仓皇应战时,新5师化天明他们已越过两道屏障,将枪口直接对准了老鹰嘴。
几乎同时,黄花冈南侧那座山峰下,章国振跟沈猛子他们,也对中田25师团发起了总攻,一场歼灭战正式打响了!
沈猛子现在是越打越勇,他跟娘娘山的红粉团已合二为一,两挺机枪合成了一挺,只是射出的子弹更猛。刘米儿就在他边上,边打还边问他:“打完鬼子,你到哪去?”
“回家种田去!”沈猛子兴奋地回答。
“带上我,我也要种田。”刘米儿投出一颗手榴弹,大着胆子就把话撂了过来。
“好啊,你带着红粉团,我带着72团,一起回老家。”
“不,就我们俩!”
屠兰龙看到了这一幕。
从那声打字喊过之后,屠兰龙便离开梅园,来到云水间。此刻,他站在云水间那座假山上,举目远眺。远处的狼烟,近处的战火,尽收眼底。老鹰嘴那边枪声大作时,屠兰龙心说,宫田,你的梦也做得太美了,想学屠杀谷城一样屠杀我米粮,你的野心也太大!
腾云飞从假山下跑上来,向屠兰龙报告:“少司令,竹野56师团已出现在平谷川。”
“好,就怕他不来,通知下去,梅园只留一个营,其余人,全部开到平谷川!”
说完,屠兰龙走下假山,从老团长顾善义手里接过老司令屠翥诚曾经用过的那把盒子炮:“老团长,兰龙走了。”
“兰龙,带上我吧,让我也打一回鬼子。”顾善义恳求道。
“您还是留下吧,云水间不可一日无主,这是义父定下的规矩。”
“那……兰龙,我等你凯旋回来。”
两双手重重一握,又分开了。屠兰龙跳上战马,带着他的警卫团,朝平谷川奔去。
4
平谷川透出异样的静默。
四周了无声息,似乎这一天的风,也是静止的。夜幕早已把大地包裹起来,也把这条长长的川谷浓缩在黑暗中。
竹野心神不定,他不知道此举是否冒险,是否会像他暗想的那样顺利?但他已没了退路,老鹰嘴那边猛烈的枪炮声已让他明白,宫田司令官被包围了,能否突围出去,就全看宫田司令官的造化。但是竹野认定,要想从11集团军枪炮下杀出一条活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容易,他就不会剑走偏锋。但是这条华容道真能走得通么?竹野似乎也缺少信心。
离两座悬崖一公里的地方,竹野命令部队停下,派出一支工兵前去摸情况。工兵借着夜色的掩护摸进平谷川后,竹野的心越发跳得猛,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他冲身边的本茨说,支那人不会布下口袋吧?联队长本茨倒是比他自信:“中将请放心,支那人把全部力量都用来对付岗本和司令官了,他们不会想到,有人会走此道。”
“不,支那人一向狡猾,你我还是小心为妙。”竹野说这话,听上去是在提醒本茨,其实他是在安慰自己。
还好,一小时后,派出去的工兵返了回来,工兵队长报告,平谷川未见异常,愚蠢的支那人毫无察觉。
一听毫无察觉,竹野乱跳不止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命令部队快速通过危崖口,进入川谷后保持阵形,全速前进,不得延误时间。
于是,黑夜下,荒原上,竹野带着他残存的一个旅团,幽灵一般穿过了危崖口。竹野现在只剩一个旅团的兵力了,他本来拥有的兵力就不是太多,也就两个多旅团吧。一个让井泽断送在了天险岭,一部分又在过夫子庙时拼掉了,现在这些人马,就成了竹野全部的家底,竹野真是不敢再掉以轻心。
离危崖五百多米处,有一条战壕,新挖的,被乱草掩着。竹野快步通过危崖口的时候,战壕里的人全都屏声静气,一个个心全都在嗓子眼上,生怕竹野突然变卦,掉头而去。竹野的人马全部过了危崖口,一支队支队长悄声说:“现在可以行动了吧?”
一条腿的老唐轻轻拍了下支队长肩膀:“再等等,不急。”
又等了二十分钟,性急的支队长沉不住气了,又问:“可以行动了吧?”
老唐再次拍拍他的肩:“不急,还有好戏哩。”
“还有好戏?”支队长眨巴着眼睛,不大相信老唐的话。
老唐这才实话实说:“乌鸦送来情报,岗本也跟了过来。”
“岗本也来了?”支队长的声音惊讶中透着兴奋。老唐得意地笑了笑,就又伏下身子,留神观察起四周。
这个时候岗本刚好到达竹野刚才停留过的地方。
夜尽管很黑,岗本还是看到了地上杂乱的脚印还有残留下的杂物,不,他是感觉出来的。对一个高级指挥官来说,行军途中任何一丝异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岗本停下步,问任天行:“和田君,是不是马上要到平谷川?”
任天行哈腰道:“是的,我相信竹野他们已过了危崖口。”
“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岗本突然说。
任天行暗自一惊,不过他很快恢复镇静。
“让竹野君先探探道吧,确信安全后我们再通过。”岗本怕任天行不明白,自作聪明地解释道。
任天行急忙奉承:“还是岗本君有远见,和田佩服。”
岗本呵呵一笑,卖弄道:“你们支那人不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如果前面真有螳螂,我就是黄雀。”
“妙!岗本君说的真是妙!”任天行一边讨好岗本,一边警惕地瞅着危崖口,他真怕支队的同志们心急,提前炸了危崖。又一想,怎么会呢,表舅送情报从来没误过事,老唐他们应该早就收到情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岗本似乎成心要跟任天行斗法,将近一个小时了还是不说出发,任天行只好装作瞌睡地打起盹来。鬼子从昨天半夜出发,到现在走了二十多个小时,累得早就唤娘了,岗本此举,正中鬼子下怀,不少鬼子抱着枪打起了盹。岗本担心再等下去,士气会彻底没了,一横心,命令部队继续前行,快速通过危崖口。
岗本他们穿过危崖口还没二十分钟,两座危崖突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紧跟着腾起两股浓烟,闪出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平谷川。走在队伍中间的岗本回头一看,骇然失色。
“八嘎,支那人,支那人!”岗本语无伦次,表情因为极度的惊骇,变得恐怖至极。
“和田,和田,不是说支那人没有防范么?”岗本叫嚣着,四下寻找任天行。奇怪,刚才还在身边跟他悄声嘀咕的和田,怎么眨眼间不见了?
岗本还在叫嚣,四下的枪声已经响了起来。早已埋伏在平谷川两侧的孟兵粮他们就等危崖的爆炸声响起,爆炸声一响,等于就把口袋系扎住了。孟兵粮喊了一声打,自卫团的战士们端起冲锋枪,就朝谷底的鬼子冲来。
老唐这边,未等危崖的烟雾散尽,埋伏在战壕里的弟兄们便跃出战壕,冲鬼子的尾巴扫射起来。
爆炸声同样惊呆了走在前面的竹野,竹野正暗自得意,如果走得快,天亮之前他们就能穿过平谷川,一过平谷川,竹野就可松一口气了。哪知爆炸声惊得他美梦全无,等反应过是怎么一回事,再想指挥鬼子作战时,就已晚了,屠兰龙的骑兵大队已挥舞着大刀,冲他杀来。
竹野惨叫一声,举着军刀,声嘶力竭地吆喝:“顶住,给我顶住!”
但是哪里能顶得住,这是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战斗,看似开阔的平谷川,是孟兵粮和屠兰龙刻意为鬼子掘的坟墓,鬼子只要踩进平谷川,就注定只有一个结局——死亡!
平谷川杀声震天!
平谷川让所有侵华日军抖了三抖,一夜之间,日军将近四个旅团全部覆灭,竹野中将剖腹自尽,岗本中将最后死在乌鸦任天行刀下!
一条腿的老唐目睹了这场歼灭战。
重庆方面的特派员曾七见证了这场歼灭战。
来自太原的袁洁同第一次看到这么痛快淋漓的绝杀!
战后第二天,阎长官亲赴重庆,向蒋委员长当面报喜。蒋公听完,连连称赞:“打得好嘛,扬我军威,扬我国威。都说屠兰龙不抗日,这下,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了。”
阎锡山激动地站起来:“是委员长栽培得好。”
委员长谦虚道:“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此战大捷,一半功劳应该记在你头上。等一会,我要向记者讲,这场胜利意义重大,我要让汪精卫看一看,中华大地上,不只是投降的声音,更多的将士在奋起反抗,英勇杀敌!”
随后,委员长带着阎长官,步入豪华的接待大厅。
第二天,重庆几家报纸刊出委员长跟阎长官的这次谈话,提到屠兰龙,多家报纸都采用了阎长官的一串溢美之词:“面对进犯之敌,兰龙巧妙布局,制造假象,诱敌入瓮,趁敌麻痹之时,奋力出击,对敌形成绝杀。”
不久之后的一天,后方一家报纸刊登了这样一条消息:在国民党11集团军拒不出兵、日寇疯狂进犯我米粮山区的危难关头,72团将士不畏强敌,团结进步力量,与敌浴血奋战,最终以少胜多,将进犯之敌歼灭在华家岭一带,此战开创了我18集团军抗战之新局面。
而这个时候,屠兰龙已经踏上了迎接妻子和女儿的又一条艰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