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
求死谷暗道中。
轩辕奉天忽然一惊,猛然坐直身躯,沉声道:“有声音!”
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异响声传来。
小草声音微弱地说了句什么,轩辕奉天竟没能听清,他心中不由很是不安,忙道:“墨姑娘……你说什么?”
“是……白大哥来……救我了。”小草断断续续地道。轩辕奉天听清了这句话,不安之情却更甚,他知道小草一定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否则既然她曾说“白大哥”已被害,此时又怎能来救她?
但远处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可闻,并且向这边靠近,渐渐地轩辕奉天已能大致辨出那是脚步声与响起的金铁交击声混合而成的嘈杂声音。
难道,是水族的人在长时间的等待后失去了耐心,开始强行进入地道?
正自思忖间,忽闻“咣”的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响起,似有千斤巨石重重落下,地面为之震颤,顶上的碎石尘土“噗噗”而落。
小草在晕迷之中亦被这巨响惊醒过来,她脱口惊道:“不好!”
轩辕奉天心中一沉,道:“怎么了?”
“一定有人触动了机括,使通道中厚达三尺的万斤巨石落下了!”
轩辕奉天听得此言,反而定下心来,因为他推测此时进攻地下暗道的应该是水族中人,石闸落下后,水族中人一时间倒无法攻入了,而小草乃求死谷谷主的女儿,要重新开启石闸应不成问题。
心念未了,忽闻震天动地般的一声巨响,一阵更为剧烈的震动让整个地下石室簌簌而抖,似乎随时会坍塌。巨大的响声在地下通道中回荡,让人顿生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纵是如此豪迈的轩辕奉天,此时亦不由微微变色,沉声道:“姑娘莫惊!”
巨响声不断回荡,终于渐渐减弱……
两人静静地坐在地下石室中,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事。
巨响声消失后,又有脚步声响起——仍是向这边而来。
小草极度吃惊地道:“难道此人竟……竟将石闸击碎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不……不可能,除非是水族族王亲自出手……”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近十丈外传来:“墨姑娘,你的白大哥来救你了,还不快快出来见你的白大哥?”
赫然是水筱笑的声音!
小草听得她的声音,立觉一股热血一下子涌上胸腔,她料定水筱笑此言定是有意嘲弄她,当下便要喝骂,蓦地一只大手已迅速而准确地掩捂了她的口,小草一惊之下,正待喝斥,却听得轩辕奉天在她耳边低声而急切地道:“不要上当,她是要引你开口!”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小草顿时醒过神来,用力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轩辕奉天这才将手移开。
小草在心中暗骂水筱笑,忖道:“但愿她未带火种,轩辕公子在暗中偷袭她,多半能一击得手!”
此时轩辕奉天心中亦有此念,故两人都将气息压得极低,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守候于原地,只等水筱笑挨近。
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怒喝道:“你敢消遣我?墨姑娘根本不在求死谷,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四字声寒齿冷,隐有杀机。
小草却听得心头一热,悲喜交加地大声呼道:“大哥,白大哥!”
轩辕奉天大吃一惊,他刚意识到这可能又是水筱笑的一个计谋,正要提醒小草时,却已迟了!因伤势与饥渴的双重折磨,小草本已气息虚弱,不时陷入晕迷之中,此刻却不知由何处平添了力量,竟一跃而起,向外奔去。
但只跑出两步,便听得“啊”的一声痛呼,小草已重重摔倒,想必是心慌意乱之下,一时倒忘了以她的脚伤根本不能行走。
轩辕奉天不敢怠慢,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行踪了,他急忙道:“墨姑娘小心!”言罢听声辨位,身形急掠,已挡在小草的身前,若水筱笑趁小草暴露身形而出手攻击,他可以替她挡下。
却听得那男子的声音道:“小草,你……真的还活着?”
声音竟有些发颤,惊喜万分。
小草忽然嘤嘤而泣:“你……真的是白大哥么?小草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大哥,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都要见你,我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轩辕奉天心中莫名地一颤,一时间脑中一片混乱,似乎有千思万绪,却又像是一片空白,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站在小草的身前。
说话的人的确是白辰,他听得小草的抽泣声,这才相信小草确实在此,水筱笑并没有说谎。
当下他道:“小草,你放心,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
顿了顿,又道:“小草,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水族中人?”
轩辕奉天一震,心中愕然忖道:“在地下秘道中伸手不见五指,以我的功力尚且无法看清他人,难道被墨姑娘称作‘白大哥’之人的武功竟远高于我?”
未等他回答,小草已抢先道:“他并非水族中人,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脚步声向这边走近,只听得白辰道:“在下白辰,多谢朋友仗义出手。”
轩辕奉天心中思忖道:“我救的人是墨姑娘,却是由你谢我……”他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滋味,口中却道:“不必客气。”
这时,白辰森然道:“有没有火折子?”语气很是冷漠,轩辕奉天一怔之下,方意识到白辰是在与水筱笑说话。
水筱笑娇声笑道:“火折子是有,可你已封了我的穴道,让我如何取?不如你自己取吧,就在腰间。”
小草忍不住冷哼一声。
白辰冷笑道:“即使解了你的穴道,谅你也无法逃脱!”说完解开了水筱笑被制的穴道。
“是么?你未免太自信了,如果不是为了轩辕公子,你未必能制住我!”
说话间,已听“咔嚓”之敲击声,火星闪现,借着微弱的火花,已可隐约看见敲击火石的是白辰。原来水筱笑一只手的五指除拇指外齐齐断裂,已无法如常人一般敲打火石。
轩辕奉天心中愕然道:“她是否被白辰所制,与我又有何干?”正自发怔时,忽听白辰一声惊呼:“小草,你怎么了?”
微风自轩辕奉天身旁疾掠而过,白辰已闪电般掠至小草身边。显然,他是见小草跌坐在地上方如此惊愕惶然,再也顾不得点燃火折子。
未等轩辕奉天回过神来,忽闻水筱笑得意地轻笑一声,轩辕奉天心中“咯噔”一下,立时闪过一个念头:“这狡猾的女人要借机逃走!”
不及细想,他立即弹身掠出,向水筱笑所立之处闪身而进,同时右手疾探。
一切都是凭着直觉,他自信水筱笑若是抽身而退,自己这一击所取的方位必定有着极大的威胁。
倏闻一股淡淡幽香扑面而至,未等轩辕奉天反应过来,一个温香娇柔的身躯已投入他的怀中——那种感觉,是轩辕奉天从未有过的。
“莫非轩辕公子也想在小女子身上找火折子?”水筱笑软软地倚在他的怀中,轻声笑道。
轩辕奉天明白自己被水筱笑戏弄了,她有意制造假象,让他判断失误。
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轩辕奉天欲将水筱笑推开,但手伸至一半,忽又僵住了。
因为他意识到黑暗之中,自己要推开怀中的女人,很可能会触及不该触及的地方。
水筱笑几乎是在他的耳边道:“你根本不必如此紧张。何况,以你的武功,早该察觉到异常,进而对我出手了,但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也知道我绝不会借机对付你,对不对?”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微热的气息吹在了轩辕奉天的颈部。
轩辕奉天的身子有些僵硬了,虽然隔着衣衫,但他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水筱笑的娇躯柔软而富有弹性,以及足以焚烧任何男人灵魂的火热。
他长吸了一口气,很蛮横地一把将水筱笑推开,沉声道:“我没有出手,是因为我无法判断出你身上的穴道是否全部解开了。”
水筱笑道:“是——么?”随即轻笑道:“你害怕了?”
轩辕奉天当然明白她所说是指什么,不由冷笑一声,未再开口。
这时,白辰已扶起小草,急切地道:“轩辕兄弟,千万不可让这妖女走脱,否则我们就无法从求死谷脱身!”
轩辕奉天虽然不知白辰是如何制住水筱笑的,却也知如果不挟制水筱笑,他们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只是水筱笑似乎根本没有反抗逃脱的意思,轩辕奉天反而不知该如何出手了。
却听得水筱笑道:“轩辕公子,你还是封了我的几处穴道,再扣住我的脉门吧。以侠者自居的人总是束手束脚,哼哼,若非我受伤后‘水殇十三指’已再难使出,方才你早已死了一百次!我不是不想走脱,而是因为我知道秘道中还有重重机关!”
她的言语一反刚才的娇柔,充满讥讽之意。
轩辕奉天再不犹豫,倏然出手,已扣住了水筱笑的脉门,心中自忖道:“此女心如蝎蛇,我万万不可被其假象蒙骗,对她心慈手软。”
水筱笑并没有反抗。
本是极为虚弱的小草此时不知由何处平添了一股力量,她对挽扶着她的白辰道:“我知道秘道的机关,让我在前面指引吧。”
当几人走出地道后,已是黎明将至之时,天边出现了一缕淡淡的红色,天地在明与暗之间,显得十分朦胧。
轩辕奉天长长吸了一口清新空气,他被困于地下暗道已有数日,此刻乍出地面,顿有恍如隔世之感。
小草这才真正地看清白辰的全身,她惊讶地发现白辰的身躯竟比原来更为高大了。在白辰的身上,更有了一些难言的变化,一时却无法分辨出究竟有何变化。
两人劫后重逢,只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两人只是痴痴地对视着。
也许,一切都无需多说了,只要他们仍活着,只要他们已经在一起,只要他们仍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深深的爱意……
白辰拥着小草,而轩辕奉天则扣着水筱笑的脉门——看上去,似乎这是两对年轻的情侣,犹如黎明前一道美丽的风景。
当然,事实上轩辕奉天心中没有丝毫温馨与安宁的感觉,他迅速查看了四周的地形,随后对水筱笑冷声道:“但愿不会有水族的人拦截我们,否则你的处境将很不妙。”
水筱笑看了他一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忽听得小草有些惊讶地道:“你将这战甲也……穿出来了?”
白辰“嗯”了一声。
轩辕奉天忍不住看了白辰一眼,这才留意到白辰身上果然穿着一件暗黄色的战甲,而披在战甲外的黑色斗篷却已破裂了好几处。
斗篷是在承受水姬惊世一击之后,被其掌力生生震至如此模样的,正因为斗篷被水姬击得破开,水姬才发现了斗篷内的战魔甲,方使她错愕至极,以至于未能及时救下水筱笑。
水筱笑道:“若不是有此战甲护体,他早已亡命于我师父的掌下!”
正因为战魔甲暗蕴千年魔性,在外界力量对其有冲击威胁时,战魔甲就会反噬,水筱笑就是因此而伤了四根手指。
白辰见小草脸色苍白,双唇因过于干燥而开裂,不敢再有耽搁,当即向湖岛岸边而去。当四人到达湖岸边之时,天边旭日已露出半边脸,照得湖面闪烁着火焰般的红色,几只水鸟在巢湖上方盘旋不休。
湖岸竟泊有一只小船,轩辕奉天感到有些意外,心道:“水族中人如欲困住我们,为何不将船只悉数毁去?”
白辰看了水筱笑一眼,道:“你师父还算识时务,依约送来了船只,但愿她不会不顾你的性命,在船上做手脚!”
水筱笑道:“若有顾虑,不妨先查看明白。”
白辰冷哼一声,与小草首先上了小船,轩辕奉天及水筱笑随即也上了小船。
白辰一人摇桨,划动小船。小船如飞鱼般在湖面上疾速滑向对岸,轩辕奉天心知他三人的安危与水筱笑有着莫大的关系,自是一直紧扣着她的脉门,不敢有所松懈。他已见识过水筱笑的武功,知道其师水姬的武功定远胜自己,妄自托大只会酿下大祸。
没想到小船一路平安,划出很远仍不见任何异常,轩辕奉天的心便渐渐放了下来。
眼看离湖对岸已只有二十几丈距离时,忽闻惊人的破浪声响起,一艘快舟自岸边的礁岩后飞速划出,自斜刺里插入,船首有一女子迎风而立,裙角飞扬,飘逸如风,正是艳绝人间的水姬。
轩辕奉天神色如旧,身子却挺得更直。
白辰的双桨往湖水深处一插,船速渐缓,直至停止。当小船停下之时,与水姬所乘之舟相距已不过五六丈。
水姬神韵万千的美目缓缓扫过船上的四人,最后落在白辰的身上,开口道:“小兄弟,但愿你能言而有信,在脱身之后,不与我徒儿为难。”
她的声音便如同湖面上轻轻飘起的水雾般迷离飘渺,充满了异样的诱惑力,在这样的声音中,只怕要男人把脑袋横在她的刀下,也不会有太多的人能拒绝。水姬并未有意显露风情,但她的眼神、她的声音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白辰刚毅的脸庞显得冷漠而冰凉,他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地道:“杀不杀她,并不在于你是否对我说了什么。”
水姬的脸上没有丝毫气恼之色,她淡然一笑,道:“有名满京城的皇侠在此,本王又何必担心什么?两位小兄弟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难道会杀害一个已无力反抗的女人不成?”
白辰言语生硬地道:“请让道!”
言罢,轻轻一扳桨,小船便又向前直滑出去。
水姬目光微闪,复又恢复平静,她挥了挥手,所在的小舟便开始倒退。白辰的小船很快与之擦身而过,轩辕奉天见如此轻易地就摆脱了水姬的拦截,感到有些意外。
小船驶出不到十丈,忽听得水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且慢!”
白辰放缓船速,却不回头,只是道:“有何事?”
水姬道:“本王料想你们在没有到达自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之前,是不会放过我的徒儿的。但她右手手指受伤颇重,我想把本族的独门金创药交给她敷上。”
小草对水筱笑本恨意极深,此时已知白辰仍然活着,对她的恨意倒减了少许。加上她心知水姬的武功惊世骇俗,若是反悔,只怕他们三人都绝无脱身的机会,当下便不再说什么。
白辰微微点头。
水姬素手轻扬,一只小瓷瓶向水筱笑这边飞来,只听水姬道:“笑儿,这药如何用,你应当还记得吧?”
听得此言,轩辕奉天心中忽然一动,脑中闪过一点亮光,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即抢先出手,将小瓷瓶一把抓住。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水筱笑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光芒。
这使得轩辕奉天更起疑惑之心,他想了想,便以左手拇指将瓶塞一挑,瓶塞应声而开。
只听得水筱笑突然不顾一切地惊叫道:“不可!”
却已迟了,一股淡黄色的轻烟突然由小瓷瓶内腾然升起。
猝不及防之下,轩辕奉天已吸入了一口,只觉其气味犹如皮肉焦糊的味道,轩辕奉天立知不妙,立即出指如电,封住了水筱笑后背几处穴道,以妨水筱笑借机逃遁。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小草、白辰皆惊愕不已。
水姬笑靥动人至极,她微微笑道:“轩辕公子,本王早已料到你会怀疑瓷瓶有诈,故设下此计。如今你已中了水族奇毒,三个时辰后必将毒发而亡,若是你能替本王擒下白辰那小子,本王可以给你解药!”
轩辕奉天心道:“好歹毒的女人,这种女人是永远不可相信的,可恨自己仍是未能防范周全!”
他哈哈一笑,道:“若以为凭这等手段就可以让我轩辕奉天屈服,未免太过可笑!”言罢,他缓缓站起身来,左手横握带鞘的巨刀,直视水姬,沉声道:“你一定会后悔投入瓷瓶中的毒为何不立即取我性命!我轩辕奉天纵是一死,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他心中已拿定主意,要在毒发之前困住水姬,让白辰他们脱身离去。
轩辕奉天缓缓将刀一寸一寸地拔出,金色的阳光照在刀身上,映射出一道惊人的光芒,仿若他手中拔出的并不是一柄刀,而是一道金光。
轩辕奉天的身躯在刀光的映衬下,更显高大雄伟。
他缓声道:“此刀名为‘伐罪’,乃当今圣上所赐,此刀在我轩辕奉天手中已斩杀了二十九人,这二十九人无一不是罪恶滔天,但愿今天它能再饮一个罪人的血!”
自始至终,轩辕奉天都没有想到可以利用水筱笑的性命向水姬索取解药。
因为,他是轩辕奉天,顶天立地的轩辕奉天!
以“轩辕”为姓的人,注定是不平凡的人!
他亦是如此!
轩辕奉天没有如此想,但小草却想到了,小草大声道:“老妖婆,你徒儿的性命在我们掌握之中,若是不将解药给轩辕公子,我就一剑杀了她!”
水姬毫无惊惧之色,她冷笑道:“想以她的性命要挟本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暗中相助轩辕小子,若不是她,你们又怎么可能逃入地下洞穴偷生至今日?现在她竟出言提醒轩辕小子,分明是要背叛本王!你若是要杀她,本王倒还要好好谢谢你!”
她的声音变得更冷,字字如冰:“背叛本王的人,本王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水筱笑大声急切地道:“师父,笑儿并无背叛之心!”
水姬丝毫不为之所动,她冷冷地道:“小贱人,你道我看不出你已喜欢上了轩辕小子?哼,你却忘了你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在利用你之后,就会杀了你,即使本王不追究你的叛逆之罪,你也难逃一死!”
水筱笑穴道被制,无法动弹,惟有惊惶地道:“师父,笑儿一向对师父惟命是从,更为水族立下了汗马功劳,难道……难道师父真的会置笑儿的性命于不顾么?”
“不错,你的确为水族出了不少力,本王也一直很欣赏你,可是你别忘了你的右手四指尽断,武功大打折扣,你那些师妹们的武功现在都可以高过你了,我又怎么会救一个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的人?本王不是常教导你么,无毒不女人,做女人就要心狠手辣,否则吃亏的永远是女人,若是你记住了这一点,就不会求我救你了。”
这时水姬的身后现出几人来,其中就有水飞扬。水飞扬肆无忌惮地笑道:“我的好师姐,你处处维护那如意郎君,却不知现在他能否护一护你?咯咯咯……”
水筱笑脸色煞白如纸。
小草心道:“你们师徒二人皆是心如蛇蝎,谁知你们是真的师徒反目,还是上演着一曲好戏?”当下道:“轩辕公子,既然这女人已被其师遗弃,对我们来说已毫无利用价值了,就干脆将她杀了吧!”
说着,她已抽出剑来,向水筱笑疾刺而去。
她对水筱笑的恨意极深,没有人会怀疑她这一剑会取了水筱笑的性命。
但水姬却丝毫不为之所动——显然,她真的已不再顾及水筱笑的生死了。
小草虽然身子虚弱,但水筱笑却根本无法闪避,她惟有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当冷剑即将破体而入的一瞬间,轩辕奉天突然横刀一挡,将小草的剑挡开,小草一怔,愕然望着轩辕奉天,轩辕奉天缓声道:“她……的确曾有意助我,此人虽然罪已致死,但……似乎不应在这种情况下杀她!”
小草沉默了少顷,终于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剑——轩辕奉天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能不报。而两人相处了几日后,她深知以轩辕奉天的性格,是不愿让一个对他有恩的人在他面前被杀的。所以,小草只有放弃眼下击杀水筱笑的机会。
水筱笑紧闭的双眼忽然有泪水涌出。
难道,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也会被感动?
水姬冷笑道:“英雄美人惺惺相惜,好不感人!”
轩辕奉天不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转身解开水筱笑刚刚被封的穴道,沉声道:“你与白兄弟一起护着墨姑娘先撤!”
水筱笑道:“你信得过我这样的人?连我师父都不会相信我!”
轩辕奉天的目光平视前方,缓声道:“其实我是在与自己赌一把,但愿你不会让我输得太惨!”
倏地,一个人影冲天而起,犹如穿云怒龙般向水姬那边疾射而去,正是一直沉默无言的白辰!
身在空中,白辰喝道:“请轩辕兄弟速带她们离开!”双掌疾翻,交错而出,凌空向水姬攻出强悍一击!
轩辕奉天不曾料到白辰竟抢先出手了,一怔之下,便已察觉白辰的武功远在自己料想之上,即使与水姬相战,一时也不会很快落败。他当机立断,决定将小草、水筱笑带到一个安全之处后,再返回与白辰并肩作战。
他心意已决,立时操桨疾划,小船如离弦之箭,向对岸疾射而去。几乎就在同时,身后的惊人破空之声已传至,轩辕奉天正欲抽身防守之时,却听得水筱笑的声音道:“轩辕公子放心,有我在!”
轩辕奉天心中一宽,双桨疾划,小船与湖岸相距本就不远,转眼即至,不等小船完全靠岸,他便携着小草一同掠起,跃上对岸。水筱笑的轻功足以傲视江湖,击退来人的袭击后,便如同一片轻羽般顺着小船前行的惯性飘然而出,落在轩辕奉天身边。
轩辕奉天本待跃回小船接应白辰,不料就在此时,只听得“咔嚓”数声,那艘小船的船底突然有几件锋利的兵器由下向上洞穿而出。
未等轩辕奉天醒过神来,“哗”的一声暴响,那艘小船已被生生劈得四分五裂。
七个人犹如水中幽灵般自湖水中窜出,仅是踩着水,竟能凭空掠起,飘然落在轩辕奉天四周,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白辰那边传来了惊天动地般的轰然撞击声,水浪冲天而起,倏然四散开去,遮天蔽日。
白辰倒跌飞出,其速极快,径直坠入水中。
未等小草惊呼出声,“哗”的一声,白辰已在离岸边仅有三丈距离的地方破水而出,他的身躯倒仰,整个身子弯成一个弧形,破水而出后,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方凌空斗然折身,双足互点脚背,犹如神助,本已开始下坠的身形再度拔起,斜斜飘掠,眨眼间已落在岸上。
他借着水的力量,竟轻而易举地掠过十数丈虚空,落到岸上。
小草见白辰突然显露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虽不明其中玄奥,亦是惊喜万分。她正待开口,倏然发现白辰脸色有些苍白,心中顿时一沉。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过之后,围住轩辕奉天、水筱笑与小草的七人忽然齐齐倒掠,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惊人的弧线后,“扑通”数声,已沉入了水中——他们的出现与消失都是那般快捷,那般不可思议。
只听得水姬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们一人已中我水族奇毒,三个时辰后将毒发身亡;一人被‘劫魔指’所伤,不出数日,必将因全身血液化作清水而亡。”
白辰的声音略显嘶哑地低声道:“这女魔头的武功深不可测,若再战下去,我们绝无胜机!”
轩辕奉天道:“既然我已中了毒,就在此替你们挡上一阵!”
白辰道:“此时撤退,你至少还有三个时辰的希望。我曾死过一次,尚且能活过来,何况你只是中了毒?”
轩辕奉天还待坚持,却听得水筱笑道:“你们无须担心,我师父已不可能再追击了。”
小草冷哼一声。
水筱笑当然听到了小草的冷哼声,但此时只有假装未曾听到,她自顾接着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一定因为使出了‘劫魔道’的武学而反损自身,‘劫魔道’武学的确可怕,但它分为五行,分别为‘水劫魔道’、‘木劫魔道’、‘土劫魔道’、‘金劫魔道’、‘火劫魔道’,五行合一时达到至高无上的‘劫魔绝’,但她所练的‘水劫魔道’尚未大成,今日为了克敌而强行施展出来,虽然挫敌,却已自伤其身,所以她绝不会继续冒险追击!若是此刻她在岸上,你们借机反攻也许还有胜算!”
这时,白辰发现水姬那艘小舟果然向湖心深处急驰而去。
小草冷声道:“为了活命,你竟连自己的师父也出卖!”
水筱笑毫无愧色地道:“是她先不顾我的死活!她一直在教导我‘无毒不女人’,我只是按照她所说的去做而已。”
轩辕奉天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白辰担心小草的伤势,同时他自己与水姬强拼之后,水姬的气劲竟能透过战魔甲击中他的实体,让他震愕至极,一时只觉气血翻涌,心知自己已受了内伤,亦需要调息回气。无论水姬所谓的“劫魔指”可将血液化作清水是真是假,都不可掉以轻心,若是不能将对方‘劫魔指’的劲道驱出体外,终非长久之计。
但同时他想到轩辕奉天已中了毒,自己决不可置之不理,当下道:“轩辕兄,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选一僻静处,由在下助轩辕兄将体内之毒驱出。”
轩辕奉天哈哈一笑,道:“其实在下根本未曾中毒,那女人诡诈百出,我如何会真的信她?亦绝不会轻易上她的当!在打开瓷瓶前我已屏住了呼吸,我之所以没有点破,只是想让她存有轻敌之心,可出奇制胜而已!”
白辰听他如此一说,顿时心中释然,欣然道:“如此就好。”他深知小草一心要杀水筱笑,而以轩辕奉天的性格,既承水筱笑援手之恩,就必然不愿意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被杀,为免轩辕奉天为难,白辰便道:“我们先行告辞了,轩辕兄应早些离去为好!”
轩辕奉天点了点头,目送白辰与小草离去后,非但未随之离去,反而在原地择了一处岩石,端坐石上,他的刀便放在身边,触手可及。
水筱笑望着他,良久方道:“其实你的确已经中了毒,是也不是?”
轩辕奉天的目光依旧投向巢湖,神情淡漠地道:“此事与你何干?”
水筱笑并不气恼,她道:“你之所以对白辰说你没有中毒,只是因为你不想连累他。现在你只希望在毒发之前,能与我师父拼个两败俱伤,对不对?”
轩辕奉天眉头一挑,沉默不语。
水筱笑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水族奇毒,无人可解,她又何必再与你一战?”
轩辕奉天当然明白她所说的不无道理,但他只有三个时辰的生命。三个时辰,除了等待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水筱笑郑重其事地道:“其实我有办法救你,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
世上岂有不愿让他人救自己性命的人?
但轩辕奉天却不假思索地道:“不愿意。”
水筱笑笑了,她的笑容告诉轩辕奉天,她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同时,她也有足够的信心说服轩辕奉天。
她微笑着道:“原来顶天立地的皇侠也有害怕的时候。”
轩辕奉天不屑地冷笑一声。
水筱笑缓声道:“你害怕受我的恩惠,是也不是?”
轩辕奉天目光倏闪。
白辰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方将体内的“劫魔指”气劲化去。
他长吁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心有余悸地忖道:“若非有战甲护体,只怕自己难以幸免了。这战甲好生奇怪,非但刀枪不入,更有诸多神奇之妙。当初我醒来发现自己身穿此甲躺在一具石棺中时,同时亦感到自己所有的伤势皆已痊愈,更不可思议的是体内功力竟暴涨愈倍!”虽然白辰亦觉此事太过蹊跷,但他身怀深仇大恨,可武功低微而无法报仇雪恨,如今突然功力暴涨,他自是喜多于惊。
此刻,他与小草在一家客栈中。初入客栈时,白辰发现客栈中的伙计看到自己后,有惊惧不安之色,虽觉诧异,但他推测多半是因为自己身着战甲,装束奇异的缘故。于是吩咐店里的伙计去帮自己购一件宽大些的长袍,以免太过惹眼,那伙计听了他的吩咐后,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在驱除体内“劫魔指”之前,白辰已助小草疗伤完毕。以他现在的修为,纵是在身已受伤的情况下,其功力仍是非同等闲。当一股浩然真力贯入小草体内后,小草精神为之一振,白辰见小草已然无恙,这才安然自我疗伤。
此刻,小草已侧着身子在床上睡着了,她的手中仍抓着一块桂花甜糕。近日来的伤痛、饥饿、悲伤、焦虑,使她的身心已极度疲惫,只因一直身处生死未卜的危难中,方强自支撑着。在遇见白辰之后,她的身心顿时放松了,再也抵挡不住极度的疲惫困乏。
对于小草被水筱笑击伤晕死过去的事,白辰一无所知,他有诸多疑惑要问小草,却又不忍将她叫醒。
正当此时,他的眉头倏然一跳,一个箭步窜至门前,“哗”的一声将门猛地打开。
门外果然有一个人!
那人惊愕万分地望着白辰,脸色煞白如纸,嘴巴张得很大,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的手中捧着一件青色的袍子,正是白辰吩咐购衣的伙计。
白辰神色和缓了一些,接过那件青色的衣袍,那伙计方如梦初醒,赔着笑脸道:“客官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这就告退了。”
白辰“嗯”了一声,那伙计倒退数步,方匆匆转身,失魂落魄般离去了。
白辰眼中顿时闪过狐疑之色,他心中飞速闪念,随即将房内烛火吹熄,轻轻地推开后窗,向外张望片刻,身形便犹如一片轻羽般自后窗飘然而出。
客栈底层西首的一间房内,掌柜正在聚精会神地拨拉着算盘,为白辰送去衣袍的伙计神色慌张地进去,掌柜抬眼看了看他,取笔在账本上画了一笔,这才道:“衣衫给那位客官送去了吗?”
“送去了。”伙计的鼻音很重,说话瓮声瓮气,他犹豫了片刻,方道:“老板,我看我们还是报官吧?”
“报官?”那掌柜微微一怔,反问道。
隐身于窗外的白辰亦吃了一惊,心道:“难道这客栈中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却听得那伙计道:“那小子让小的去购衣衫,却未将银两交与小的,这分明是一副强拿强要的架势。依小的看,那小子全身好像透着一股邪魔之气,小的只看他一眼,就心惊肉跳,看来那尊瘟神还是早早请出去为妙!”
白辰在黑暗处恍然忖道:“原来他说的是我!”这才记起自己的确未将银两给那伙计,因为当时他担心小草的伤势,而且他自己的伤势亦需要调息。想到这儿,他忽然想起自己此刻身无分文,即使当时未曾疏忽,也毫无银两可给,不觉有些踌躇为难了。
同时他又在心中暗自嘀咕道:“这伙计为何如此惧怕我?我身上又怎会有邪魔之气?我未给银子的确不该,只是这伙计在此搬弄是非也未免可恶!”
却听得那掌柜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未曾感觉到那位客官极不寻常?自他进店之后,连我养的那条猛犬也一反常态,一直伏在伙房的角落里,不肯出来。我这店开了几十年,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未曾见过?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客人。不瞒小宝你,自他进入店中之后,我清算了六次账,竟仍是不能理清。”
名叫小宝的伙计道:“不错,小的我也是心神不定,好像这客栈忽然不像客栈了,就像……就像……”后面的话他终是没敢说出来,怕不吉利。
那掌柜又喟叹一声,道:“明日也别向那客官提房资了,能破财消灾已是大幸了。”
小宝恭声道:“是……不过小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方才送衣袍去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把门打开了,还有房中那个女人……”
白辰无心再听下去,单掌在地上轻按,人已借力飘起。
回到房中,小草仍未醒来,白辰一人静坐片刻,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忖道:“他们见我怎会如此害怕?不过我的确身无分文,小草身体太过虚弱,应该好好休养几天……”忽然“呀”的一声低呼,他心中已有了主意,迅速将青袍穿上,又将房门闩好,心中无声地对小草道:“小草,我这就去做一回劫富济贫的侠盗!”
白辰已打定主意,要去城里最富的人家走一遭,一则“牵”点银两,更重要的是去那里找些上等滋补之物给小草。
在进城之时,他曾远远看到城东有一座大宅院,院墙很高,院内楼阁亭榭林立,必是巨富人家。白辰当下自窗口掠身而出,径取城东方向。
白辰在林立的房顶上天马行空,犹如御风而行,其速之快,已超越常人的肉眼视物的范围,快至无迹可寻。
顷刻之间,他已出现在城东,身形掠空而行之时,便已看到了白天曾见到的那座大宅院。白辰居高临下俯视大宅院,可知它占地足有数十亩,气势恢宏。
白辰犹如一只巨鹏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向大宅院中最为富丽堂皇的那座楼阁疾射而去。
虽然他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踪,但其速之快,已绝不可能被常人察觉。
白辰犹如一阵轻风般飘然落在那座富丽堂皇的楼阁屋顶。
他伏下身子,似乎已与屋子融为一体。
也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倏然一跳,感受到附近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那是兵刃所特有的气息!
兵刃亦有它的气息,只要是曾在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无数次的人,就绝对会相信这一点。那是一种微微发甜、发寒的气息,与鲜血的气息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此时,白辰的感官已极为敏锐,周遭一丝一毫的异常都能被他迅速捕捉到,何况是兵刃的气息?
白辰的身子立时伏得更低了,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下边的各个方位、角落——这么一看,他差点失声惊叫出来。
但见下方的几个隐蔽处,赫然已有人悄然隐身其中,各自手持兵器,他们都颇为隐密,但白辰占据了地利,而且以他的内力修为,黑夜对他而言已不会有太多的影响,所以他能轻易发现这些人的行踪。
粗略一数,隐身于各个方位的不下二十人,白辰相信在自己目不能及的角落中,极可能还有人潜伏着。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白辰心中着实吃惊不小。
“难道在自己来此之前,他们就已有所察觉?”
白辰此念方起,立即被自己完全否定了,他的举措本就是突如其来的想法,更未对他人言及,又怎么会泄露?
他暗自忖道:“不知这些人又是何来路?难道是这座大宅院中的护卫?看来多半是如此了。或许他们已得知有人要偷袭这座大宅院,只是凑巧被自己先撞见了他们的埋伏而已。”
虽然白辰自忖以自己的身手,在这些人当中绝对可以从容进退,但那样也许就会伤人,这并非白辰的初衷,于是他决定另寻目标。
正当他要离去之时,下面忽然有了轻微的响动,定神一看,但见在各处隐身的人此时已向隐暗处缩退了些,白辰立知一定是他们等候的对手即将要进入宅院之中了。
白辰不由心生好奇之心。
就在这时,他目光所及的范围中,有人影闪动:宅院东侧有几个人影悄然越墙而入,跃入墙内之后,他们迅速在阴影处蹲伏不动。看来,这几个人的江湖经验颇为丰富。
只是这一切全落入了白辰的眼中,他看出这些人的武功皆是泛泛,不由忖道:“也许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侠盗吧?”
来人隐匿少顷后,便分作几路,向白辰所在的这座楼阁包抄而至。
白辰心中暗叹一声,忖道:“你们这次只怕要栽了。”
很快,那几名夜行人进入了伏击圈中,但见他们汇作一处后,正准备向白辰身下的楼阁正门冲去时,倏闻“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大宅院内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
与此同时,隐于暗处的二十余人亦闪身而出,将七名夜行人包抄其间。
“锵啷”声中,七名夜行人同时拔出兵器,互为掎角,其中一人沉声道:“妈的,上当了!”七人皆脸蒙黑巾,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他们的衣衫都是又脏又破,显然可见是穷苦之人。白辰心道:“看来这七人大概是穷得揭不开锅,要来此‘活动活动’,不料却走漏了风声……”
忽听得身下屋内有一人哈哈笑道:“你们三番两次对本官图谋不轨,今日本官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白辰忖道:“原来这宅院的主人是官府中人。”
只听得一名夜行人破口大骂道:“贾政狗官,今日我等只要有一口气,就必取你狗命!”
白辰心中“咯噔”一声,忖道:“贾政?好熟悉的名字!”但一时之间却记不起在什么时候听说过。
只听得那被称作贾政的官员冷笑道:“本官为万民父母,庇佑一方,政绩显赫,你们几个刁民屡屡以下犯上,其罪可诛!”
一蒙面人怪笑一声,道:“好一个政绩显赫!你勾结风宫,鱼肉百姓,贪赃枉法,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今次不取你性命,天理难容!”
白辰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心中叫道:“不错,正是他!贾政就是他!”
听人提及“勾结风宫”,白辰立时明白“贾政”这一名字为何那般耳熟,因为贾政就是那个曾经向风宫告密将他出卖的人。
白辰心中冷笑道:“贾政啊贾政,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有我白辰在此,你在劫难逃了!”
只听得贾政冷声道:“天理难容?本官近些日子可又高升了,你们这些叫化子不思耕作,却处处与官府作对,聚众滋事,夜闯官宅,与盗贼无异。只要我将你们这些叫化子连根拔除,加官晋爵必将指日可待!你们自以为声东击西之计可以得逞!哈哈哈……只怕此刻那姓关的臭叫化子非但没能将本官的爱子劫走,反而已被一并拿下了!”
场中七名夜行人眼中立时闪过不安之色。
白辰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顿知贾政所说多半属实,同时心中暗自忖道:“贾政所说的‘姓关的叫化子’会不会是关东关大哥?”
正自思忖间,只听贾政沉声道:“将他们七人一并拿下!”
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二十多人向处于包围圈中的七名夜行人席卷而上。
贾政手抚颏下黑须,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团黑影蓦地飘落场中,未等他醒过神来,便见血光抛洒,二十多名护卫如同被一道必杀之链席卷,黑影所过之处,护卫纷纷倒下。
没有任何金铁交鸣之声,只有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骨骼断碎声,身躯如朽木般重重栽倒地上的声音……
抛洒的血光在灯光的映衬下,交织成一幅凄美至极的画面。
贾政的笑容凝固了,他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心胆欲裂。
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倏觉眼前一花,一个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他的面前,目光森冷如剑,直视着他,仿若可以洞穿他的五脏六腑,洞穿他的灵魂。
贾政只觉自己的身躯如同被死神的目光所笼罩,他竟吐不出一个字,更遑论抽身逃跑了。
白辰一字一字地道:“贾政,你可还识得我?”那道所向披靡的黑影正是白辰。
贾政身子一颤,战战兢兢地向白辰的脸上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一颤,便如被抽尽筋骨般瘫软下去。
未等贾政落地,白辰已一把将之提起,贾政的身子在他的手中簌簌而抖。
“你所说的姓关的叫化子,是不是名为关东?”
贾政的脖子上像是被插入了一根木棒,他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而那七个蒙面夜行人听得白辰之言则大吃一惊,不明白这位武功高至鬼神莫测之境的年轻人如何知道“关东”之名的。
白辰沉声道:“好吧,你带我去见他。如果他有了什么不测,就只能怨你自己命短了。”
贾政一听白辰要见关东,不知为何他本已如纸般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少许血色,身子也不再如筛糠般颤抖了,眼中重新有了活人的光芒,他连声道:“好,好,下官就领少侠去见关……关大爷。”
“啪”的一声脆响,贾政重重挨了一记耳光,立时飞出三颗门牙!白辰冷声道:“你也配自称下官?”
贾政又痛又气又怕,口中已含糊不清地一迭声道:“是,是,我是狗官……”
白辰挟着贾政走出几步,忽又回首对那七名夜行人道:“你们去这狗官的房内寻些珠宝,另外再找些上等的补药!”
那七人见白辰出手救了他们,又将贾政折腾得如此狼狈不堪,怎会不答应?立时向房内冲去。这时,大宅院内其他人马听得这边情况异常,已自四面八方赶至,见七名夜行人要冲入房中,立即上前阻拦,却听得贾政破口大骂道:“混帐!快给这些大爷让道,并将宅内最名贵的珠宝送给诸位大爷!”
白辰终于见到了关东。
关东浑身是血,一道长长的刀伤自右肩斜拉而下,直至左肋,几乎将他开膛剖腹。他被严严实实地绑在一根石柱上,铁索链几乎嵌入了他躯体,与血肉融作一处。他胸前的伤口因此而被牵扯得张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触目惊心。
愤怒、仇恨、痛苦令关东的五官扭曲不堪。
但白辰仍是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关东。
当然,他也认出了倒在血泊中的老哈,那个爱喝酒,脸上总是通红一片的叫化子老哈。
老哈的左臂已被人齐肩砍下,他的整个身躯都沉浸在鲜血中,脸上再也不是一惯的红色。
白辰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他的目光如剑一般扫向立在关东身旁的三个白衣人,森寒的目光让人不敢正视。
他一眼就看出这三个人绝非狗官贾政的人,他们的一袭白衣及脸上的狂傲之气告诉白辰:他们是风宫白流的人!
正因为如此,镖师出身的老哈与高大壮实的关东才会如此轻易被击败。
那三名白衣人在白辰刚进大堂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仿佛大堂突然之间变得狭小了许多。
他们的目光首先扫过白辰挟着的贾政,随后落在了白辰身上。
其中一名白衣人脸上闪过了惊愕之色,他对身边的同伴低声道:“是白辰!”
白辰在风宫的日子中,虽未曾充任职务,但他的名声却比其中一些小头目响亮得多。
白辰此时也认出说话者是风宫“神风营”的一名小头目,但他只记得此人姓穆,因为此人双眼小如绿豆,故被人以穆豆相称。
穆豆乍见白辰,先是一惊,随即一喜,他知道若是能擒住白辰,绝对比助贾政铲灭这些叫化子功劳更大!
在他看来,擒拿白辰无疑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风宫上下皆知白辰的功力已被牧野静风废去,绝不可能抵挡得住他们三人的联手一击。
当穆豆等三人识出挟制贾政的人是白辰时,一时间竟忽视了白辰初入屋中给他们三人心灵带来的强大压力。
关东见白辰突然出现,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大吼一声:“白兄弟快走!”他觉得以白辰一人之力,绝不是穆豆三人的对手,同时他知道白辰必定是为救他而来,心中不由大为焦急。
“走?”穆豆冷冷地笑道:“今天他是自投罗网,注定有来无回!”
转向白辰道:“放下贾政,我可以赐你一个全尸!”
他竟直呼贾政之名,显然可见贾政在风宫之人面前已是曲颜卑膝。对于穆豆的直呼其名,贾政根本毫不在意,他在白辰要见关东之时,就将求生的希望寄托于穆豆等三人身上,所以毫不犹豫地将白辰引到了这里。
白辰目光一闪,道:“我就先赐你一具全尸!”话音甫落,右臂一圈一送,贾政那肥大的身躯便如腾云驾雾般向穆豆飞去。
贾政先怕后喜,身在空中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即使自己摔成重伤,也比被那小子杀了强!”
穆豆见贾政肥大的身躯向自己撞来,立即潜运内劲,右臂疾出,一把扣住贾政的胸襟。
就在那一瞬间,贾政突然以泰山压顶般的惊人力道向他直压过来,其劲力之强大,匪夷所思。
穆豆大骇之下,强提内力,却已迟了。只听得“咔嚓”一声,穆豆的右臂骨骼立时断裂,贾政来势未止,继续挟着空前强大的力道,重重撞在穆豆的身上,将穆豆的身躯撞得飞起。
穆豆无法承受这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劲力的冲击,立时鲜血狂喷。
在死亡的威胁下,穆豆当机立断,凌空拔刀,贴身暴旋。
立时血光暴现!
刀光如惊鸿般划过之时,贾政被拦腰斩成两截,向两侧跌飞而出。
几乎就在同时,“砰”的一声巨响,穆豆已重重撞在墙上。
贾政带血的躯体去势未尽,一阵如骤雨般密集的响声后,穆豆两侧的墙上已溅洒了无数鲜血。
未等穆豆有更多的动作,白辰已如幽灵般不可思议地闪到他的身前,静静伫立,似乎两人之间本就是如此相距咫尺而立。
穆豆惊愕欲绝地看到,在白辰的身后,自己的两个同伴正如被伐倒的朽木般重重倒下。
穆豆所受的伤并不重!
他身为“神风营”的头目,历经无数次生死之战,胆识自然不会太小。
但,此时穆豆的双腿几乎已无法支撑他的身躯,一个劲地往下坠……
这时,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与叫喊声,无数火把将这个院子照得通明,贾政身为朝廷命官而被挟制,自是非同小可,大批官兵正向这边包抄过来。
提着一大包金银、古玩、上等补品的七个叫化子匆匆赶至,急切地道:“少侠快走,有大批官兵来了!”
白辰本待一掌击毙穆豆,听得此言,忽然改变了主意,沉声道:“如果你想活命,就设法让外面的人退走!”寻常军士自然挡不住白辰这样的高手,但若是强冲出去,关东等人只怕无法顺利脱困。而且寻常士卒只是奉命行事,不宜杀戮太重。穆豆绝处逢生,飞速转念,忖道:“我若就此被杀,只怕风宫并不知是这小子干的;若能保全性命,便可引来风宫高手……”
当下他应允了白辰,这时捆住关东的铁索链已被解开,关东直扑向躺在血泊中的老哈,将之抱起,大声呼道:“老哈,老哈!”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飞速逼近,连甲胄与兵器碰撞时产生的摩擦声也清晰可闻。
白辰对穆豆下令道:“到门外将他们阻退!”
穆豆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走到门外,白辰隐身于与穆豆相距不过数尺远的窗下,一旦穆豆有什么诡计,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取其性命。
穆豆对白辰的智谋当然有些了解,一个能让风宫白流之主牧野静风大动肝火的人绝不简单,何况如今白辰的武功已突飞猛进,非昔日可比,要想暗做手脚,实非易事。
穆豆立身于门外长廊上,心知白辰必在身后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觉如芒刺背。
披甲戴胄的士卒蜂拥而至!
穆豆略显不悦地道:“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众军士见穆豆立足门前,不由纷纷驻足,他们当中有人识得这个眼小如豆的人,此人连贾政也不敢得罪,何况是他们这些卑微的士卒?
穆豆阴沉地道:“挟制贾大人的人已被我诛杀,贾大人此刻在审讯盘查其他几人,你们先退下去吧。”
众军士中走出一名统领,拱手道:“卑职欲见贾大人一面。”
穆豆冷笑一声,道:“我已说过,贾大人正在盘讯几个逆贼,谁也不可惊扰。”
那名统领还想再说什么,穆豆已沉声道:“你是否信不过穆某?以为穆某不能胜过挟制贾大人的逆贼?”
那名统领神色微变,在穆豆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终于有所胆怯,恭声道:“卑职不敢。”
白辰心中怒骂此人:“你食民之禄,却在风宫逆贼面前自称‘卑职’,奴性十足,实是该杀之极。”
穆豆也不想与军卒闹得太僵,于是又缓下语气,道:“诸位且先退去,你们对贾大人的一片忠心,我自会如实转告!”
那些兵卒相互低声商议后,尽皆退去。
白辰没有耽搁片刻,立即察看老哈的伤势,关东急切地道:“老哈还有脉搏,一时却无法救醒。”
白辰心中略安,暗道:“看来还有挽救的可能。”
水筱笑说了一番让轩辕奉天大吃一惊的话。
她道:“其实,我早已知道我师父扔给我的瓶子里面所盛的不是药而是毒物,你可记得她曾问我是否还记得药如何用?这句话其实是在暗示我。我追随她多年,怎会不明白?事实上这种毒的毒性根本不是在三个时辰后才发作,而是在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
饶是轩辕奉天已心存必死之念,闻言仍是微微一震。
水筱笑继续道:“所幸在我身上有解药,她自然知道这一点,但她又怎会料到我愿意将解药给你?”
说着,她的左掌缓缓摊开,掌心中赫然有一颗泛着幽幽蓝光的珠子,光为蓝光,珠子自身的颜色却是血红色,轮廓尚有细如蛛丝的脉络笼罩着,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轩辕奉天只看了一眼,便道:“你没有给我解药的理由。”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理由?”水筱笑嫣然一笑,道:“那么你先前救我又有什么理由?”
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这么做不仅出乎他人的意料之外,也有悖我以前的所作所为。至于理由,也许连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她的目光毫不回避地望向轩辕奉天,道:“我只知道,也许我会毒害世间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的师父,却绝不会害你。”
没有人会相信在水筱笑的眼中也会有真诚。
但轩辕奉天不但看到了,同时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也许惟有在轩辕奉天面前,水筱笑才会有本不应为她所有的真诚的眼神。
轩辕奉天沉默了片刻,道:“既然你携带着这种解药,就说明它对你必定有用处。”
“的确如此。”水筱笑道:“只是世间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在自己还没有生病时就吃药。我之所以有这种解药,是因为我有时会以这种手段对付他人,我师父便给了我解药,以免我一并中毒。现在我与她已反目,我知道水族的秘密太多,也许她会追杀我,但她却绝不会再下毒。因为在她看来,我必会百般珍视这些解药,有解药在手,她再下毒又有什么意义?从这一点看,此解药对你而言极有用处,对我来说,却已不会再有用处了。”
说到这儿,她将那颗奇异的珠子递向轩辕奉天道:“既然轩辕公子已无惧于死,又何惧收受一物?”
轩辕奉天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接过水筱笑手中的珠子。
水筱笑有些奇怪地道:“你为何叹气?”
“因为我发现如果我不服下你给的解药,你会永远纠缠不清。”言罢,他已将珠子放下口中,一咽而下。
水筱笑忽然也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何会相信我这样的女人?”
轩辕奉天道:“其实有时自己的敌人未必不可信。更何况,直觉告诉我,这一次你的确没有阴谋。”
水筱笑笑了,她本就美若天仙,但这一刻却更是格外动人。她望着轩辕奉天,声音轻柔地道:“其实,这一次,你仍是被我所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