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再嫁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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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姐妹

正德帝挥手,那宫女立刻照着黄子安的话去印证,果真,都与黄子安的话对了起来。

赵锦乐看着赵青瑶右脚的绣花鞋,轻轻问道:“下午谁去过小厨房?”

看管厨房的丫头立刻道:“除了宝华姑娘去做了碗梨汤,就是青瑶小姐去熬药,说是锦欢小姐病了。”

“她煎药时,你可在场?”

“并未。青瑶小姐说,怕奴婢们渡了病气,让奴婢们在外间等即可。”

赵锦乐指着她,“你去,看看小厨房的东西可有遗漏。”

那宫女立刻小跑着去了,不一会儿急慌慌地回来:“确实,确实少了只鸡。”

宫里的东西都是按份例来的,哪个宫里得什么东西用多少都要记录在册,赵青瑶觉得不过是不显眼的东西,却没想到,正是她不在意的东西把她卖了个彻底。

赵锦乐淡淡地看着她,“可还有话?”

赵青瑶绝望地蹲坐在地上,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些什么?她和赵锦欢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赵锦乐压根没在屋里,给了她一个,自证的机会。而黄子安又在京畿道任职,自幼就过目不忘,虽当时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却也一眼就记住了赵青瑶的许多细节。

“为什么要害我?”

“不是,不是我!”

赵青瑶大叫。不,她不能出事!她没有显赫的母家,赵家也保不了她!

她挣扎之间,一封薄薄的纸张从怀里掉落,她脸色大变,立刻去抢,宫女却眼疾手快地取了过来,呈在正德帝面前,正德帝打眼一看,冷笑一声,李明清低眉顺眼地接过,递给赵锦乐,正是那封伪造的信件。

现如今,证据确凿,再容不得她狡辩了。

赵青瑶白着脸,忽然转身指着赵锦欢:“是她!”

“是她要你身败名裂!”

赵锦欢焦急地瞪她:“赵青瑶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青瑶冷笑道:“三妹莫不是要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明明是你说,长姐总是不给你脸,你要她也丢一次脸,你谋划着,要让长姐与黄子安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发生关系,要让世人都知道长姐不知廉耻!”

“我是被你胁迫着才会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赵青瑶哭的眼泪都沾湿了衣襟。

云岚皇贵妃蹙着眉,“在陛下面前,还不将事情原本说来?”

“三妹说长姐一再侮辱于她,她心有怨愤,就要青瑶帮她,坏了长姐名声,黄公子对长姐有爱慕之心,我们便想,便想利用他。三妹偷了长姐的字帖,逼迫青瑶临摹了来,趁黄公子离宫之际,将那字帖送到黄公子那里,并在鸡汤里掺了春药,黄公子喝下后,三妹故意把殿里当差的宫女太监引开,好让黄公子顺利进来。再使人故意纵火,引起大家注意,好将黄公子与长姐之间的私情暴露在大家面前,达到目的。

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本应该睡下的赵锦乐,压根没在屋里。

正德帝听完,震怒不已,后宫阴私事虽多,但是毕竟,妃子们之间再怎么争斗,也不会闹到他面前去,在他眼里,女人大部分还是本分而柔弱善良的。

而眼前,这两个不过方及笄不久的女孩,就用这般狠辣的手段陷害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焉知赵锦乐如果不是当时临时起意出去赏月,这会儿便真的是失了清白,贻笑大方!就算她有心辩解,在事情发生的情况下,又有谁会信她的话?而赵锦欢和赵青瑶,也就彻底得逞了。

他寂然很久,才问道:“赵锦欢,你可认罪?”

赵锦欢抹去脸上的泪水,扬起下巴:“我何罪之有?”

“若有罪,也是赵锦乐的错!”

“是她,抢了外祖和母亲所有的关爱,我堂堂侯府嫡女,过的连赵青瑶这个庶女都不如!她自己婚事不幸福,就要把我草草也嫁出去,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我为了自保,如何不能用些手段反抗?只许她迫害我,而不许我反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正德帝的脸,这会儿沉的已经像墨汁了。

李明清看着这个死到临头也不悔改的女孩,在心底摇头叹息。

赵锦乐得陛下青眼,对赵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她的妹妹再嫁,只会嫁的更好,而她出了什么事,赵锦欢几个,多少也会有影响。

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怎的这位三小姐,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看不透。

赵锦乐冷笑一声:“你说我害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害你了?”

“你想说,我抢了母亲与外祖所有的宠爱,想说我阻拦你不与柳姨娘亲近,还是想说,我阻你在宫中觅得如意郎君?”

她上前走了两步,与其轻轻柔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端瘆得慌。

“你既非要算这笔账,在陛下面前,咱们就把这账,一笔笔,算清楚。”

“娘亲嫁到侯府头一年生下我,两年后有了你,父亲有通房,同一年孙姨娘生下了明珠,又两年,父亲接回了青梅竹马的柳姨娘和比你还大一岁的青瑶。母亲身子不好,见柳姨娘母女,备受打击,一病不起,你心心念念的柳姨娘趁机要把我们姐妹抱过去抚养,母亲阻拦不住,我拿刀子捅了柳姨娘的亲信,此事才不了了之。你怪母亲心里没你,和柳姨娘亲近,却不知,娘那时病的连床都下不了,你有柳姨娘照料,而你以为得到母亲所有关怀的我,在冬日里,却是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赵锦乐淡淡地说着,提起以前,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没什么悲喜。

赵锦欢却是一下子捂住了嘴唇!怎么会!明明,明明柳姨娘说,是母亲只喜欢长姐,才不要她的!而她去母亲院里,也确实见赵锦乐趴在赵氏怀里,睡得沉沉。

“不,你在骗我——”

怎么会呢,一直对她比青瑶还要好的柳姨娘,怎么会是在骗她,怎么会是她不幸的始作俑者!

赵锦乐嗤笑一声:“事到如今,我骗你,还有任何意义吗?”

“往后,你与姨娘越发亲近,我得不到照料,娘亲愧疚,把我扔给外祖,随着一群野蛮汉子在军营里厮混。这也是我之所以会与外祖关系更为亲近的原因。待我再回府里,你已俨然成了柳姨娘的第二个女儿。你怕是自己都不记得了吧,怀呈吉那年,你悄悄唤柳姨娘做母亲,被正巧路过的母亲听到,当夜就染了大病,府里中馈,全部交由柳姨娘料理。之后的事,也便没什么好说的,我去年染重病,要送往庄子,你拦下前去求救的信笺,只为成全许成州和赵青瑶,我也未曾怨你。我回来,你不见欢喜,怨恨祖母待我处处比你好,却不知祖母只是想要弥补我去盐城侯府不管不顾一事,怕我存了怨恨之心。你怨我对你冷淡,却不想,你帮赵呈吉伤害母亲,我焉能对你喜欢的起来?但,我念着你是母亲的女儿,始终未对你下手,却不想。”

她摇头失笑,有些苦涩。

“至于后来的,你喜欢上……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赵锦欢捂着耳朵,“你闭嘴!”

那个蠢到伤害一切至亲之人的人,不是她!她怎么会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一切事情已经落幕,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正德帝看着赵锦欢:“你说锦乐丫头害你,却不记得自己的种种过失。你亦是女子,怎么会想出如此狠辣的招数要毁掉你嫡亲的姐姐?”

“不,我不是——”

赵锦欢只是捂着耳朵哭。

云岚皇贵妃犹豫道:“陛下,现在虽已真相大白,但是……”

正德帝看向赵锦乐,也有些头疼:“丫头,她们两个都是你的妹妹,你说,该如何处置?”

赵青瑶还好说些,只是赵锦欢……

赵锦乐跪在地上,看着赵锦欢和赵青瑶哀求的样子,半晌,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

“陛下,赵锦欢和赵青瑶虽是侯府之女,但终归犯了国法,我安远侯府一心终于陛下,绝不会做出包庇自家女儿无视律法之事,还请陛下依大周律法处置。”

赵锦欢和赵青瑶像是疯了一般,扑上来求她,她们还不想死!

云岚拿帕子掩着唇冷笑,真是蠢东西,现在知晓怕了,做出这事的时候,怎的不知动动脑子。

正德帝面目柔和了些,“你这丫头虽然这样说,朕却不能不顾侯府与林老将军对朝廷的贡献。这样,依律法,她二人犯的是死罪,朕看在林将军的面子上,只挑断手筋,小惩大诫,以后莫要犯下此等大罪,至于旁的,回侯府后,你们再自行处置。”

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典。

赵锦乐缓缓地叩首:“谢陛下,大恩。”

正德帝折腾这么一晚上,也累了,解决好事情就带着云岚贵妃先回,昭宁还想凑上去,被李明清不动声色地给拦了开来,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今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和黄子安也脱不了关系,他虽是被利用,但是差点给赵锦乐造成极大的伤害也是不争的事实,给赵锦乐道歉后,才掩着脸走了。

他很清楚,他们是不会再有以后了。

他唯独庆幸的是,没真的给赵锦乐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不然他便是死,也不可能原谅自己的。

罢了罢了,那样的仙子啊,本就不是自己该招惹的,看她安好地活在云端,已是极为幸福的事情了。

黄子安笑得有些落寞。

宜欢宫里,所有人都走尽了,只剩下赵青瑶和赵锦欢,一个跪一个歪在地上,手脚绵软。

赵锦欢攥着拳头,怎么会,本该是赵锦乐啊,跪在这里,要接受众人鄙夷,身败名裂的人,本该是赵锦乐啊!为什么,那个人,最后却成了自己……

赵锦欢捂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锦欢,你想过没有,即便今儿个,你成功了,结果也无非是,正德帝厌恶我,但碍于外祖面子,也不得不为我解决好这件事,于我,不会有任何损失。”

她有些疲惫道:“你选了最蠢的方法,会有此结果,也只能受着。”

“我不问你那些药是怎么来的,但是锦欢,你自己心里得明白,今儿个到底是谁在害你。”

赵锦欢怔怔的,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几个太监还在等着,拉她俩去行刑。

赵锦乐淡淡地颔首,他们便立刻把人拖了出去。

“姐姐,姐姐我错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这一刻,赵锦欢终于还是想明白了,但是,太晚了。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断了手筋,以后虽不至于手掌废了,但是想提起些重物,却是不能。在正德帝看来,这已是极大的恩典,但对两个还未出阁的女儿家而言,她们一辈子都没遭受过这样的折磨。

而,这,也许只是个开始。

夜风吹的人脸疼,乌云遮住了月亮,星子也黯淡了,赵锦乐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华拿了披风,想要给小姐盖上,却看到,赵锦乐眼底,盈盈着的,是淋漓的水光。

外间的声响终于歇了,是两个女孩儿没受住疼痛,晕了过去。

赵锦乐的唇紧抿着,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句:“等天亮了,去太医院求些药吧。”

宝华一惊,忽然明白,赵锦乐对赵锦欢,不是没有一点情分在里面的。

然而,怕是这位三小姐,今日的所作所为,断了她们的最后一丝姐妹情分。

离卯时还有不足一个时辰,东边儿的天上已经冒出浅淡的白,宝华心里沉甸甸的,合上窗子,劝赵锦乐再睡一会儿。等到了卯时,就会有宫女来,开始册封的准备事宜。

赵锦乐嗯了声,却没什么睡意。她想起小时候,锦欢不这样的,她小小的一个,喜欢跟在她后面,讨要梅子吃。锦欢不会爬树,每每都得软软地唤她“姐姐”,央着她爬的高点,摘下最大的那颗梅子,等她如愿拿到手了,就会拍着胖嘟嘟的小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们就走散了,她越来越孤僻,而锦欢呢,则喜欢上柳姨娘,与她和赵氏,越行越远。

差一刻不到卯时,宝鹊急急慌慌地进来:“小姐,三小姐跑出去了,是不是要追?”

赵锦乐淡淡地摇摇头:“随她去吧。”

只有见到周北歌,她才会学会什么叫死心吧。

东宫。

“叫她逃过去了?”

周惊蛰摸着下巴,真是可惜呀。

不过,也无妨。

以父皇的疑心病,定不会全信了赵锦欢的话,他定是会怀疑,这件事中,还有幕后黑手,而他首先要怀疑的,就是昭宁贵妃和周琏璋,毕竟,如果黄子安和赵锦乐真的发生关系,在旁人看来,正德帝一定会为他们赐婚,周琏璋就能从中渔翁得利。

但是,周惊蛰很清楚,正德帝这人对权势欲望看的很重,他虽已身子不大好,但是也忌讳别人说要传位的话题,不然,又怎么会在立了他为太子后又把周琏璋一手捧起来?“周琏璋”用了这等阴私手段去获取权益,势必会惹正德帝厌烦。事情真的成了,正德帝也只会把黄子安悄悄处置了,而不会为他们许配婚事,还会猜忌于这个儿子,赵锦乐也会恨死毁了她的周琏璋。

而周琏璋无从辩解,就只能受了这个哑巴亏。

周惊蛰一切都算计的很好,就是没想到,赵锦乐会自己跑出去。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虽然没能借正德帝的手除去黄子安,但是正德帝这会儿,必然已经对周琏璋和昭宁贵妃产生了怀疑。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拍拍另一人的肩:“老六,辛苦你了,还要与那蠢货虚与委蛇。”

周北歌笑得肆意:“能为二哥做事,牺牲一些,怕什么呢?”

何况赵锦欢那丫头的味道,也着实还不错呀。他舔着嘴唇,眼神阴测测的。

可惜了,若她有赵锦乐一半得林破敌喜欢,他都能毫不犹豫娶了她,啧。

卯时一刻,宜欢宫。

天已破晓,宫女们捧着朝服鱼贯而入。

宝华已提前为赵锦乐净了脸,她垂着青丝坐在铜镜前,安静地坐着。

前来伺候的嬷嬷是太后身边得力的,见她背脊挺直,神色间不见慌张忐忑,略有几分满意。

“老奴秋桂,奉太后旨意来为郡主装扮。”

赵锦乐颔首,让宝华退下,由桂嬷嬷为她上妆。

桂嬷嬷对着她几乎无瑕疵的脸蛋,有些不知如何下手。赵锦乐原本皮肤白腻,用不着这些装饰,那雪白的粉子抹在脸上反嫌多余,只是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纹,许是没睡好的事,桂嬷嬷犹豫半天,才狠下心拿粉子遮了。又拿价值千两的,产自晋国的口脂,为她细细涂抹。涂到一半时,赵锦乐犯困,略微睡了一会儿。

等醒来时,就听闻众人的抽气声。

铜镜里,倒映着她的模样,长长的青丝被拢成象征皇室身份的参鸾髻,鬓角的几缕碎发在双侧自然垂落,在高贵中又带了几丝柔婉,胭脂淡抹,两腮像三月里刚开放的桃花,灼灼其华,远山黛的青眉下,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凤眼漆黑,姣丽无双。

桂嬷嬷自诩在后宫见识过不少美人,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那些美丽繁盛似六月花的娘娘们,亦是不能与眼前这少女相比的。

只是……可惜了。

“劳请郡主起身。”

赵锦乐站起来,双手张开,由桂嬷嬷为她穿上繁复的宫装,朱色宫衣,宽大领口,广袖飘飘,锦衣下,珍珠白湖绉裙如盛放的白莲,婀娜生姿。

饶是桂嬷嬷,这会儿也有些失态,半晌,才请她坐下,亲自拿了那绣有鸾凤花纹的绣花鞋为她穿上,绣花鞋顶上的那颗南海珍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郡主再歇一会儿吧,还差半刻钟才到时辰。”

赵锦乐嗯了声,闭目养神。众人都还沉浸在美色中,不可自拔。

没一会儿,有小丫头跑过来,说已到了时辰,桂嬷嬷恭敬地搀扶起她,将一侧的玉带为她披上,暗香萦绕。

外面早有步辇在等着,桂嬷嬷亲自扶她上去,太监们抬起来,缓慢地走着。

赵锦乐坐在步辇之上,风吹起,鹅黄色的纱幔随风飘动,步辇顶部装饰的银铃叮当作响,她隔着纱幔看这皇宫,朱墙碧瓦,巍峨高耸,开的甚好的桃花树下,不知藏了多少白骨。赵锦乐忽然想起一句诗,也就那么念出来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明明不怎么应景的一首诗,不知怎的,她却觉得,用在这个场景下,无端的想让人后背生寒。

宝华听她呢喃,上前问了一句,赵锦乐却合上眼,不再说话。

步辇到了祖祠外才停下,朝臣们已经等待已久,远远瞧见那步辇,个个心不在焉,恨不能踮起脚看看纯禧郡主今儿个打扮成什么模样。

美人,谁不愿意多看一眼呢?

何况在今儿个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赵锦乐打扮的势必与往常不同,不知又会是什么样的风情。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步辇的纱幔掀开,桂嬷嬷搀扶着那绝世无双的女子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停滞了。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皎若太阳出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云岚皇贵妃自诩也是极美的,但在赵锦乐面前,也不得不自惭形秽。十七岁的云岚或许能与赵锦乐相比,但已经三十出头的她,确实是,已经不再鲜嫩了。

云岚看着台下周北歌痴迷的眼神,青葱似的指甲,一下就掐进了掌心,水眸也阴沉下来。

正德帝还好些,仅是失态一会儿,就收敛了心神,毕竟,他对赵锦乐,更多的还是长辈和利益方面考虑。他淡笑了一下,“云岚,你去接她过来。”

云岚只好应下,心里千八百个的不乐意。

不站在一块儿还好,站在一起,这不就让人看明白,谁是珍珠谁是鱼目吗?

但是正德帝这么吩咐了,他要给赵锦乐做脸,她就没有不听从的可能。

她上前,接替桂嬷嬷,牵着赵锦乐的手,巧笑倩兮:“接下来的路,让本宫同郡主一起走?”

赵锦乐屈膝,“谢皇贵妃恩典。”

云岚脸上的表情,才自如了一些。

她牵着赵锦乐,二人并肩行在白玉铺就的长阶上,唇角扬起,笑容浅淡。京城有名的两位绝色,站在一块儿,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朝臣们纵使定力惊人,这会儿也觉得眼珠子不够看了。

一个雍容华贵,胜却人间芳菲,一个清淡沉静,举世无双,这样的画面,有生之年怕是都不能再见几次。

美好的,希望永恒停驻。

云岚感受着那些炙热的目光,眸光越发潋滟,她喜欢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时光。

可惜,她长居后宫,平日里面对的净是些宫里的丫鬟太监,颇为无趣。

今日是个极好的晴天。

赵锦乐跪在玉台上,听着太后冗长的,对她的溢美之词,最后当着群臣的面,修改了玉碟,并将那象征着皇室尊贵身份的玉佩,亲手交于她,发间,亦插上了皇室之女才可佩戴的凤簪。

至此,她才算是真正的郡主。

满朝文武跪在地上,恭贺新封的郡主,更赞美正德帝仁厚。

赵锦乐眯着眼睛,遥望着远方。眸光深深。

台下,许成州跪在地上,满心的苦涩。

她今天,真美,美的他的呼吸,都被夺了过去,他不敢相信,赵锦乐曾经属于他过,而他更不敢信,就是这样的女子,还被他一再辜负,伤透了心,落得个和离的下场。

锦乐,锦乐啊,再见你就是高高在上的纯禧郡主,再也不会属于我。

旁边有谁低低的笑声,许成州一下臊的满脸通红,他们也定在嘲笑他吧,拥有这样的女子却还不知道珍惜,偏又在事后,学那多情郎君悲秋伤月起来。

是呀,许成州这个名字,现在在京城,不已经成了一个笑话吗?

他苦笑着,垂下了头。

册封仪式结束后,正德帝邀她在宫里用晚膳,直言这是正式成为一家人后的第一顿饭,赵锦乐推辞不得,只好应下。

还是上次那些人,只不过少了周折殷和七皇子。正德帝今天好像很有兴致,席间多次与她闲话家常,看在几位皇子眼中,又是别的意思。

赵锦乐小心地答着,生怕哪句话不对,惹正德帝忌惮。今儿个的席间气氛颇有些怪异,太后与几位贵妃神色如常,皇子们却都保持缄默,除了周惊蛰还偶尔与她说几句话外,其他几人,都是沉着脸,埋头用膳。

正德帝差了贴身太监李明清亲自送她回去,赵锦乐惊了下,刚欲推辞,那边,李明清就已经躬了身子,“郡主请。”

“赵锦乐!”

她回身。

周琏璋踏着月色而来,他今儿个眉眼间有些颓然,不似以往的意气风发,“不是我指使的。”

他压低声音,莫名说了一句。

赵锦乐知他是说昨晚一事。

只是,这事也压根不用跟她解释呀。

她唇畔含笑:“我知道的。”

周琏璋看着她笑吟吟的模样,一时有些吃不准,她是真信他,还是压根儿不信。

“我……”

赵锦乐竖起手指,“我知道是谁做的,所以三皇子殿下不必惊慌。”

清澈的月光下,她的笑容深深,又带了丝狡黠,周琏璋不知怎的,就觉得心脏,像是被蚂蚁咬了般,痒痒的。

她见他不再说话,便客气地笑了笑,与李明清一同离开。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周琏璋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影子落在他手上,亦像是有了温度,可惜,稍纵即逝。

他凝望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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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远侯府。

赵锦乐被册封,是天大的喜事,老夫人恨不能放上几千挂的鞭炮,好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侯府出了个郡主呢,好在她刚有这个想法,就被安远侯拦住了。

赵成谨就说了一句话:“锦乐刚被册封,母亲这样做,容易为她招来祸害。”

赵老太君想想也是,现在满京城的谁不羡慕赵锦乐啊,万一有心眼小的嫉恨上了,可真是得不偿失,因此勉强抑制住激动之情,只让小厮在外面放了两挂鞭炮,又挂上大红绸子意思意思。

但是本人,无论赵成谨怎么劝,都坚持在门口等着。

她要等,其他人总不能在屋里待着,也只好跟着在门口等,连赵氏,都披了厚厚的披风,站在老夫人身后。

赵成谨看着赵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到现在,还忘不了,那天他把梅树除了后,赵氏给他的那一巴掌。

赵氏向来是柔顺的,哪怕他把柳姨娘母女接回来,也未见她跟他发过脾气,他不知道那天她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疯,但是想来,也是被气坏了。

她是他的妻子,他却从未怜爱过她,对于赵氏,赵成谨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她,是有愧疚的。

哪怕这愧疚抵不过他对柳姨娘的情意,但是却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柳姨娘就站在赵成谨旁边,哪能看不到他的眼神,想来是赵氏那一巴掌,反而让他惦记上了。

柳姨娘的眼神冷了下来,这赵氏,再不除去,早晚是个祸害。她没有赵氏那么强劲的母家,想要在侯府里安稳地过下去,就得指望着赵成谨,可如果赵成谨也对赵氏生了情意,那又怎会再有他们母子的活路!

必须想办法……

各怀心思间,雕着鸾凤的马车终于到了侯府门口,宝华搀着赵锦乐下来,老夫人神色激动,“锦乐!”

“祖母。”

老夫人抱着她,嘴里心肝宝贝地一通叫,旁边的李明清笑道:“纯禧郡主真是好福气的,祖母情深,让杂家都羡慕了。”

他方才站得远,老夫人没瞧见他,这会儿看见是正德帝身边的红人,立刻邀他去府里坐一坐,李明清摆着手,推辞宫里还有事,笑着道:“杂家是奉陛下旨意送小郡主回来,现在人送到啦,杂家也该走了。”

他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还不快把陛下的赏赐拿过来!”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从后面的马车抬下两大口箱子来,箱子打开,琳琅满目的全是各色珠宝,随便挑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何况,这还是陛下亲赏下来的!

饶是老夫人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这会儿也有点喘不过气来,除了赵氏外,一众人,都被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