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再嫁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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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着手

赵锦乐如约去周惊蛰府邸。

太子府修缮的自然比将军府不知强百倍,亭台楼阁,无不奢华。

连池塘都修的格外精致。池子里只有白莲,打眼一看,也不是将军府那些杂牌军能比的,个个金贵的很。

周惊蛰府里的宫女直接将装鱼食的玉盒递给她,周惊蛰哈哈地笑:“锦乐,这次你可能喂个痛快了,孤府里的金鱼,可不娇贵,能敞开肚皮吃。”

赵锦乐正逗弄一只红白珍珠鳞,闻言忍不住笑了下:“殿下未免太过自谦了吧,这满池子的鱼儿,哪一只没有名头?”

三色蝶尾、红狮头、紫白龙睛,哪一只能便宜的了?

个顶个儿的,千斤难求。

周惊蛰笑得有些得意,赵锦乐这样子,总不枉他连夜搞来这些滑不溜秋的东西。

管家小跑过来,不知说了句什么,周惊蛰眉头皱了下,示意赵锦乐先玩着点儿,他去处理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赵锦乐嗯了声,兴致勃勃地看着小鱼吐泡泡,没在意周惊蛰的话。

过了大半个时辰,周惊蛰再赶回来时,赵锦乐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可惜,脸毁了,不然……

“殿下在为什么事忧心?”

周惊蛰凑近她:“你这么知道孤有心事?”

“殿下的叹息声,锦乐不好当听不见的。嗯,让锦乐猜猜,”她笑眯眯道:“是为了南方洪水一事?”

“哈哈,知孤者,锦乐也。”

“不瞒锦乐说,孤为了这次人选之事,迟迟下不定决定。”

从年底起,南方的洪水就在肆虐,江水冲毁堤坝,淹了上百个村镇,还有进步一步扩大的趋势,眼见着到了夏天,雨量会更大,治洪一事却迟迟看不到效果。正德帝为这事气得不知砍了多少人,也没见成效。

眼下,谁能把这漏洞堵上,谁就能一步登天,各皇子也是急着想要派自己的人去,然而派去的人折了好几拨,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周惊蛰也是恼怒,不知为何这么简单的洪灾都治不好,简直一群废物。

今儿个门客为这事又吵了起来,大部分人推荐让新科状元吴俊去,周惊蛰私下找过吴俊,吴俊也坦诚,说只有不到三成把握。

这个概率,太低了。

他手上能用的人不多,吴俊是个聪明的,前途也不可限量。要是把他弄去,结果失败了,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然而不想也不行,若是让老三的人抢先了……

赵锦乐想了想,轻声道:“殿下要是不想折了手下的人才,何不成全旁人?”

“眼下,除了殿下,其他几位王爷肯定也想让手底下的人抢这个功劳,然而陛下却不一定能同意。殿下正好可以用这事做个顺手人情,拉拢一下手足,成了,其他主子定当记着太子的功劳,便是失败了,折损的也不过是旁人的手下而已,与太子没什么关系。”

周惊蛰愣了下,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怎么他就没有想到?

“依锦乐看,你觉得孤帮谁比较合适?”

赵锦乐略略思索了下,“三殿下与七殿下的势力已经足够强,殿下要想坐稳这个位子,就应该多拉拢齐王、修王、瑞王。”

“这中间,齐王势力最弱,没有为他牺牲一个名额的必要性,剩下的,也就是修王和瑞王殿下。锦乐听闻修王推荐的人选,是在京畿道任职的远房表弟陈柯,想要为他谋一份前程,若是殿下能出手相助,想来修王定会感谢殿下。”

“而且。”她扣着栏杆,“陈柯一直名声不错,是个知恩图报的,殿下帮了他之后,就算他不站在殿下这一边,也绝没有投靠其他王爷的可能性。”

“当然,瑞王也是不错的人选,至于如何抉择,就看殿下偏向于谁了。”

偏向于谁?自然是要拉拢老五了!赵锦乐不知道,老六已经是他的人了,至于老大,病秧子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拉拢了有什么用?

赵锦乐的一番话,让他好似茅塞顿开,对这场夺嫡之争,有了新的想法。

不过……

“锦乐,你为什么这么帮孤?”他盯着她,不错过一丝表情。

赵锦乐笑了下,望着远处:“殿下说得的对,论交情,锦乐自然跟三皇子更深一些,只是,这皇位,自然只能由嫡系血脉才能去坐,殿下是太子,是名正言顺之人,旁人,就不该抢。”

她话里若有所指,周惊蛰蓦然想到,她也是一个妻妾之争的受害者,会讲究嫡系血脉,自然再正常不过。

“锦乐,”他深吸口气,缓缓笑开:“这事若成了,你可就帮了孤一个大忙,你想要孤怎么报答你?”

赵锦乐扬起唇,“届时,殿下能做个明君,就是对锦乐最大的回报了。”

她的话似乎逗乐了他,周惊蛰摸了摸唇角,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竟然还有人会傻到相信这种承诺的。

“好,孤答应你。”

+++

周折殷行动力也是快的,赵锦乐前一天谈完这个事,第二天就定下了人选,果然就是陈柯。

街上人来人往,赵锦乐歪头看窗外的热闹,与屋里的寂静截然相反。

周昭南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说服二哥的?”

周惊蛰的刚愎自用,几乎写在骨子里,赵锦乐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事做到了。

赵锦乐叹懒洋洋地托着腮:“是你们太想当然了,有些事,男人做不到,不代表女人不成。”

周惊蛰骨子里就看不起女人,觉得蠢,虽也会防范,但到底不如平日警惕。再说,周惊蛰现在日子也不好过,急于寻找盟军,拉回自己的劣势。云宸的事,给他打击不小。

若周惊蛰是个有耐心的,其实不必如此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云家家大业大,正德帝虽说是处置,但是所谓的分权,并不能动的了云家的根基,何况,正德帝也不敢,直接下手太狠,他也怕云家会反。

只是,周惊蛰太急了。他周惊蛰表面上各种看不起周琏璋,实际上,却是明白自己不如这个弟弟的,眼见着他在这关头还出了岔子,就恐慌起来。人一慌,就会不理智。

周昭南点点头,“陈柯他——”

赵锦乐眯起眼:“你让他去找陛下立军令状,同时,讨一道恩典。”

周昭南看她。

赵锦乐淡淡道:“洪水治理不好的关键,就在于海城的贪官太多,陛下再震怒,也鞭长莫及,他们照样敢吃下赈灾银,这也是其他人去了一无所成的根本原因。太子与周琏璋、周北歌的势力相交织,若是没有陛下发话,陈柯再有能力也白扯。相反,只要他能求来处置权,这场仗,我们就赢了。”

关键不在于陈柯能得到什么样的位置,而是正德帝,在看到结果后,发现这个国家到处是儿子们为了争权夺利而制造出来的蛀虫,他是否,还能保持淡定。

须知,有些人越是老,就越放不下手中的权势。

周昭南已经变成了星星眼,他真不知道,赵锦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明明一个闺阁女儿家,对朝廷消息不算灵通,却连蒙带猜的,能把事情想八八九九,下手亦是稳准狠。

这些话,昨儿个周折殷刚给他传递过类似的意思。

周折殷不耐烦给他解释这些,周昭南承认自己脑子不好,没猜透什么意思,却让赵锦乐三言两语给点拨明白了。

他一时忍不住想,若是这两个人在一起,那生出的孩子该多么妖孽。

他下意识看赵锦乐肚子一眼:“他,还好吧?”

赵锦乐点点头,唇边带了些笑意:“还算乖。”一个月,没什么反应,不像母亲怀锦欢时,几乎从一开始怀孕到最后都一直吐。

“那,你可想过,该如何解决?”

赵锦乐绝不能传出未婚先孕的名头,一旦这消息传出,明眼人就都能猜出这孩子会是谁的。

到时晋轻烟和周折殷的婚事,少不了就要出岔子。

赵锦乐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有解决的办法,所以,别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你解决?你能如何解决?除非——”他想到什么,愣住了:“你该不会——”

赵锦乐收起笑容:“总之,不会出波澜的。”

“你疯了!”

赵锦乐喝了口茶,淡淡的,并不答话。良久,才木然说了一句:“你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想办法,把晋轻烟会选齐王殿下的消息传到容小姐耳朵里。”

“你——”

赵锦乐垂下眼,“娶谁都是娶,不缺容小姐这一个,容家,是时候该倒向齐王了。”

七皇子眼见着对周折殷越发亲近,加上当时周折殷舍命救七皇子的事,容家对周折殷已是生了亲近之心,若是这个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他,容家就会是周折殷最大的靠山。

周昭南应下,看着赵锦乐脸上的那道疤,忽然很想问,疼吗。

赵锦乐懒懒的看外面孩子啼哭,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

——上一次周惊蛰不过是犯下不大不小的过错,正德帝就把他扔到皇陵,而这次周惊蛰明目张胆在围场谋害手足,却只受了一点无关痛痒的处罚,正德帝在想什么?

以及,周北歌到底是谁的人?

+++

陈柯在立下军令状后,就立刻出发了,与此同时,皇宫正式开始选秀事宜,家里有适龄女儿的,都得去宫里,赵锦乐和离之身,这事自然也就落不到她头上,每天在家潇洒自在。

赵明珠是庶女,也没她的份,俩人整天缩在一块打马牌,被赵成谨撞见,叱骂不学无术。

赵锦乐就当耳旁风,赵明珠战战兢兢的等了好几天,发现赵成谨并没有罚她,就继续跟赵锦乐厮混。

赵成谨撞见好几次,生气也不管了。

眼见着六月末天气越来越热的时候,赵呈吉忽然病倒了。

伺候的小厮说,少爷睡觉前没有关窗,给凉着了,他现在在聂绫儿院里,聂绫儿少不得要担一些责任。

小厮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赵呈吉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人都在聂夫人那,就算没有这一遭,少爷早晚也会出事的。

赵成谨气得不行,赵呈吉可是侯府的命根子,指着聂绫儿就一通大骂。聂绫儿也委屈,是赵呈吉死活不要丫鬟伺候,关她什么事了。

一个骂,一个哭,都要老夫人做主,赵老太君从年底就落下个头疼的毛病,吃了多少药不见好,这会儿看着两个至亲之人,吵闹起来,一时怒火攻心,竟是晕了过去。

这下大家都老实了,赵成谨还特意去宫里求了太医。留着山羊胡的太医摸着下巴,摇了摇头,说是看不出赵老太君这病是怎么来的。

只能先静养着。

赵锦乐也很奇怪,赵老太君上辈子一直身体不错,怎么会……

她视线在屋里扫了扫,最后落在一只十分眼熟的八角小银炉上。

前世,这玩意,不是出现在外祖身边吗——

她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外祖无缘无故打败的那次败仗,越来越暴躁的脾气,陈年的头疼旧疾,和今天的赵老太君何其相似!

赵锦乐冰冷不带任何温度的视线落在赵成谨身上。

她一直以为,上一世赵成谨做的最恶的事,就是捏造莫须有的证据污蔑外祖,导致外祖惨死,没想到,连外祖的身体不好,也都有他插手。

人心之恶,能恶到什么程度?

外祖虽然不待见赵成谨,但是,安远侯由当时的没落,到现在重新回到京城贵族圈子,赵成谨能平步青云,处处都是外祖在提携,然而这人,竟在背后下黑手。

就为了,在正德帝忌惮外祖的时候,给自己,留一条康庄大道作为后路。

赵锦乐倏而笑了。

赵成谨,我本想饶你一次。

+++

赵老太君病的很严重,赵锦乐正看书时,下人禀报,说老夫人的弟弟来探望老太君,赵锦乐一瞬间就想起前世那只阴魂不散的吸血虫。

她微微笑了下,合上书:“祖母的弟弟,哪里有拦着的道理?还不快请进来,让老夫人和弟弟团聚下,或许病也能好呢。”

下人们应下,赵明珠犹豫下,小声道,“长姐,我听说。这位舅爷名声——”

赵锦乐竖起手指,嘘了声,眨眨眼:“你什么都没听说。”

赵明珠秒懂,笑了下,不说话了。

她和孙姨娘现在能过的这么舒心,全是沾了赵氏和赵锦乐的光,这府里,她谁都不听,不信,只相信赵锦乐说的。

聂勇来的这关头,好像是踩着点来的,未免也过于巧合,赵锦乐搔着下巴想了会儿,让宝华查查这事,等结果出来时,赵锦乐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居然是柳姨娘指使的。

没有聂绫儿之前,老夫人好歹把柳姨娘当作半女宠着,当年柳姨娘能那么嚣张,可不就是仗着老夫人背后给她撑腰?而现在,她处心积虑要害死老夫人。

宝华也觉得这事荒唐,就小声问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老夫人,赵锦乐抹去眼泪,漫不经心道:“好歹是柳姨娘的孝心,再等等吧。”

“昨儿个,听说老夫人院里,老夫人被聂老爷气晕过去了,夫人还在那里呢。”

昨个儿赵锦乐睡得早,也就没人拿这糟心事来烦她。

赵锦乐嗤笑一声,被气晕过去,怕也是甘之如饴吧,不然一早就拒绝了,聂勇再怎样,也不是侯府的对手,还真能到侯府来闹?他捏着的,也不过是老夫人的心软,是老夫人,一手纵容出了这么一只贪狼。

“走吧,咱们去看看,祖母。”

老夫人院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人,赵锦乐姗姗来迟,自然也就成了被关注的对象。

赵锦乐视若无睹地走到窗前,看着头上已经全是银丝,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有瞬间怔忪。

老夫人,确实已经垂垂老矣了啊。

再不是那个,前世看着比母亲还要年轻的妇人。

她微微笑了下:“祖母可好些了?”

赵老夫人别过头,不理她。

赵锦乐也不在意,回头看一众妾室,淡淡道:“祖母身子不大好,还劳请各位姨娘多照看了。”

当然,她们为了出头,还求而不得呢,

她转而看向赵氏,她一夜未睡,脸色还有些白:“娘,你身体不好,就别在这里给祖母渡了病气了。”

她硬拉着赵氏往外走,力道很大,柳芊芊不知为什么也想跟着,赵锦乐却笑起来,“柳姨娘,你现在怀着身孕,是不该侍疾,但是祖母平素最喜欢你,你在这里,祖母定当欢喜,没准病也能早日好了,就在祖母院里宿下吧。”

她视线落在那只八角银炉上,微微笑,柳芊芊,你知道这东西歹毒,想跑?

也得看看。我愿不愿意。

其他妾室不明所以,反倒嫉妒地看着柳芊芊,人一病就耳根子软,这时候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不知能捞到多少好处呢。

赵锦乐一句话把柳芊芊给堵死了,其他人,也只能闭上嘴,不说话了。

本来其他姨娘多少有些不满,但自从柳芊芊侍疾以来,赵成谨又开始往她们院里走动,这些事,也就无伤大雅起来,反正只要她们能得了侯爷欢心,生下个一儿半女,就能在侯府彻底立住根脚,还怕柳芊芊作甚?因此一个两个的恨不能柳芊芊多在老夫人院里住几日。

赵锦乐抽了个时间,去将军府溜了一圈,把可疑的东西全排查一遍,发现并没有前世出现的那种香,才松了口气,想来赵成谨还没有来得及动手。

她和林破敌彻底恳谈了一遍,言谈间提及母亲已经有了和离之意,直截了当地告诉外祖不必再为赵成谨铺路,甚至委婉地提了几句母亲在侯府过的不是很好。

林破敌戎马一生,只擅在战场杀敌,对后宅这些阴私一窍不通,加之赵氏与他疏远,从没提过受委屈之事,他就只以为赵氏郁郁寡欢,是身体不好,从没细想,直到今日被赵锦乐提出,他才发现自己疏忽了太多太多。

以前,赵成谨每隔半月,还是会来这位岳丈家的,当然推说赵氏身体不好,没法带她,林破敌一想到自己女儿没能为他生下个儿子,还病恹恹的,就总会心生愧疚。

却没想到,连这,都是骗他的。想到赵氏,他一向挺直的脊背,竟然佝偻了下来。

赵锦乐喝着茶,她不在乎赵成谨能爬多高多远,而是要断了林家和赵家的联系,现在赵成谨后院人多了,不再只专情柳芊芊一个,再加上正德帝对外祖态度暧昧不明,也就还没下手,但以后,谁又能说的准呢?赵成谨要来将军府,借口太多了,他要下点手脚,谁又会防备这个看起来素来恭顺的姑爷?

赵锦乐想起上一世那一片尸山尸海,眸子又被鲜血染红。

赵成谨,你欠下的孽债太多,一条命,如何还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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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谨最近在朝堂上步履维艰。

先前待他亲厚的岳丈,不知怎的了,对他横眉冷眼的,看到他就当空气似的,理也不理,直接迈着大步走人。

他的同僚也是人精,就问怎么回事,赵成谨勉强笑了两下,说岳丈近几日心情不好。

那同僚才哦了声,盯着他:“我交给你办的事,你可别忘了。”

赵成谨头上的汗都快流下来了:“怎、怎么会呢。”

“呵,不会就好。你拿了我银子,要是这事办不好,你知道后果的。”

赵成谨一凛,连忙说不会出岔子。

他这同僚,跟昭宁贵妃有那么点关系,也是容相跟前的红人,多少人想要扒着他,都不理会,却独独跟赵成谨交好,赵成谨骄傲之余,甚至失了一惯的谨慎,在酒后拍着胸脯答应了把同僚的小舅子送到林破敌手下当差的事。

赵成谨酒醒后就后悔了,可他不敢得罪这人,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从中说项说项,林破敌总会卖他这个面子。

何况,人家给了好几万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