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云被一刀刺穿胸部，伤得十分严重，几名尘缘阁弟子将他扶起，见他伤口鲜血不停涌出，一人焦急道：“快，快想办法救治公子！”
韩立上前，封住他伤口周边几处穴道，说道：“快，将公子抬回尘缘阁！”
独孤云轻轻摇头，偏头看向不远处躺在无痕怀中、浑身鲜血的上官明月，嘴唇翕动。
他拼死相救，但最终上官明月还是未能逃过毒手。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神光涣散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与后悔。
“二哥！”
一声凄厉的呼叫之声传来，独孤雪飞掠而至，扑倒在地，从韩立手中接过独孤云，紧紧搂住，伸手按住他那犹自在突突冒血的伤口，急切道：“二哥，你这是何苦……”
独孤云凄凉的一笑，缓缓转头看向独孤雪，微弱说道：“雪儿，你……不恨你二哥了？”
独孤雪猛然摇头，早已经珠泪潸然，哽咽说道：“我没有恨你，从来没有……二哥，你为什么这么傻……”
独孤云又将目光移向上官明月，平静的说道：“可惜，我还是没能救她一命……”
独孤雪微微一愣，独孤云每天晚上站在那株桂花树下，她如何会不知道？但他从来没有做出任何的过分举动，而且在她的心中，也从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大哥，她有时候甚至有一种很古怪的想法，若是上官明月嫁的是自己的二哥，那该多好。
她没有想到，独孤云会为了上官明月如此奋不顾身。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可是你也应该知道，她的心里只有无痕……”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她能正眼看我一眼，但我……但我心甘情愿为她……为她……”
说到这里，胸口起伏，热血再次涌出，痛得脸上抽搐，一句话便说不出来了。
“雪儿……雪儿，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我们尘缘阁会……会有今天，二哥……二哥以后再也无法照顾你……了，无痕……无痕是值得信赖的……你……你以后就留在血月峰……别再……别再回去了……”
“不，二哥，你不会有事的，我……你若是有事，你让雪儿怎么办？”
独孤云艰难伸手，向独孤雪的头上抚摸而去，说道：“傻雪儿，不哭……不哭……”
独孤雪任由他满是鲜血的手在自己的秀发上轻轻摩挲，独孤云忽然看到上官明月的双眼正在缓缓睁开，仿似正在看着自己。
他立即露出一丝微笑，只是这一丝微笑，却因为他苍白脸上的鲜血而显得如此凄凉。
独孤雪感觉到独孤云的手缓缓从自己的秀发间滑落，无力的落了下去，然后她看到独孤云的双眼也缓缓合上，嘴角依然还带着一丝凄凉的微笑。
片刻之后，独孤雪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切的呼喊：“二哥……”
无痕看到上官明月的双眼缓缓睁开，心中惊喜，轻声呼唤道：“明月、明月……”
上官明月的双眼涣散无神，隐约听到呼喊之声，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柔软的地方，浑身轻飘飘的，仿似飞上了云端，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缥缈。
她缓缓转动双眼，看向一侧泪水垂流的无痕，微弱的吐出两个字：“无痕……”
她伤口太大，无痕不敢催动真气为她疗伤，因为那样只会加速她出血的速度。
“快，快，无忧，你不是有九转玉露丸吗？快给明月服下……快……”
他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惊慌的四下观看。上官无忧已经来到他们身边，闻言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从中倒出三颗金色小药丸，无痕一把接过，说道：“明月，快吃下……”
上官明月轻轻摇头，微弱说道：“不用了……我……”
无痕趁她张口说话的时候，三颗丹药全部喂入她的嘴中，说道：“你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这就回药仙谷，方不闻一定可以救你，一定……”
莫歌、渊清等人第一次看到无痕如此的惊慌失措，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的语无伦次。
“药仙谷……”
上官明月吃下那三颗九转玉露丸，忽然轻轻一笑，仿似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鲜花，看到了无边无际的竹林，看到了顽皮戏耍的猴群，看到了为自己编织花环，亲手戴上她的头顶的那个瘦瘦的少年……
短短的三个字，充满了她的向往，充满了她的回忆，充满了她的悲凉……
“如果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药仙谷，该多好……”
她再次轻轻的说出一句话，一双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光彩照人。
“我这就带你回去，从此再不离开，我们就终老在药仙谷，一辈子都不再分开，好不好？”
无痕手臂稍稍用力，想要将她抱起来。上官明月轻轻摇头，说道：“你别哭，你别哭……好吗？你知道，我看不得你哭，也看不得你痛……”
无痕点头，但泪水还是止不住往下流。
上官明月费力的举起手臂，洁白的手指轻轻在他的脸上摩挲着，将他流淌的泪水擦拭而去，说道：“我哪儿也不去了，就让我在你的怀里好好躺一会儿。你陪我好好说说话，好吗？”
也许是那三颗九转玉露丸已经起了作用，她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红潮，一双眼睛也灵活了许多。
她轻轻倚靠着无痕的肩膀，微弱的呼吸吹拂着无痕的脖子，凉凉的、痒痒的。但无痕一动不动，说道：“你想听什么？”
“你说什么我都爱听，我喜欢你叫我妹妹，也喜欢你叫我明月，还有傻丫头、笨丫头，只要是你叫我的，我都喜欢。还有你给我说的鬼故事，虽然我知道那是假的，是你编出来吓唬我的，但我一样喜欢听。”
上官明月幽幽的说着，仿似又陷入了无限的回忆之中，稍稍停了一下，又说道：“如果人死后真的能变成鬼，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无痕有力的臂膀微微一紧，说道：“明月，你知道吗，自从我离开药仙谷，每一天都在想你，就算你嫁给了独孤笑，我还是无法对你有片刻的淡忘，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药仙谷，要离开你……”
“我知道，雪儿妹妹经常和我说起你的事，那时候，我每天能坚持活下去，就是因为有雪儿妹妹，只要能从她嘴里听到你的消息，哪怕是同样的消息，反复听了几十遍，几百遍，我也觉得一直很新鲜。”
“你不知道，当我回到药仙谷，知道你已经离开时，我感觉到我整个人都空了，我疯了一样想要找到你，想要让你回到我身边……”
“你在药仙谷中发现了那些我在竹子上刻下的痕迹吗？”
无痕心中一痛，轻轻握住她那冰凉的手，说道：“我看到了，每一刀都像是刻在我的心上，让我痛得无法呼吸。”
“那是我对你的思念，一天一刀，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刻满了三年，你就会回来娶我……可是我没有等到哪一天，就被我爹爹带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
一旁的罗泰和浊泪横流，呛然说道：“都是老朽害得你们……”
无痕、上官明月闻言，同时轻轻转头看向坐在逍遥椅上的罗泰和，无痕说道：“这事怎么能怪前辈，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独孤城而起！”
说罢，眼中露出怨恨之色，四下观看，却哪里还有独孤城的影子？
莫歌也四下寻找，只见漫山遍野的尸体，那里还有独孤城的身影？他立即下令，让血月教弟子前去查看尸体，务必要确定独孤城是死是活。
上官明月再次转头，满眼温柔的看着无痕，忽然浑身一震，一股鲜血自嘴中涌出，流在了无痕的手上。
无痕大惊， 说道：“明月，你别说话了……”
上官明月微微喘息片刻，才说道：“不，让我说，无痕……”
无痕紧紧将她搂住，泪水再次涌出，上官明月说道：“说好了不哭的……你怎么又哭了……”
“明月，我真没用，你在我面前我都保护不了你……”
“不，不……无痕，其实这样挺好，我本来没有任何奢望，甚至连见你一眼的奢望都没有了，但……但现在我……我还能躺在你的怀里……这真的很好。无痕，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想得……想得最多的就是……就是我能不能死在你的怀中……看来老天……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说完，转头看着一旁悲切的上官无忧，又说道：“无忧，你过来……”
上官无忧匍匐上前，伸手抓住她的一只手，说道：“姐姐……姐姐，是无忧对不起你，该死的应该是无忧……”
上官明月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无忧，姐姐……姐姐有一件事求你，你能答应吗？”
上官无忧点头道：“姐姐请说。”
上官明月将她的手与无痕的手 逐渐拉近，然后四只手紧紧握住，然后微微喘息几声，才说道：“你知道无痕……无痕身上有……有痼疾……以后，以后你要……你要好好照顾他，一定……一定要想办法……想办法……”
上官无忧、无痕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但他们的手被上官明月握住，抓在了一起，不忍抽回。
“姐姐放心，我会尽全力想办法，就算是走遍天下，我也要找到灵药，治好他的痼疾。”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要你以后……以后永远陪在……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你……你能答应我吗？”
上官明月声音逐渐微弱，但心中的意念支撑着她坚持将这一句话说完，然后又是急剧的喘息，嘴中鲜血不停涌出，显然已经命在俄顷。
无痕、上官无忧相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显得十分矛盾，上官明月的想法已经十分清楚，就是要将自己的妹妹托付给无痕，也将无痕交代给自己的妹妹守护，但感情一事岂能勉强？
上官明月见她没有回答，忽然一声苦笑，轻轻咳嗽起来。
上官无忧惊道：“姐姐别急，我答应你……”
上官明月又看向无痕，见无痕轻轻点头，她的脸上逐渐舒展，露出一丝凄凉却又灿烂的微笑，双眼逐渐失去神采，缓缓闭上，嘴中依然微声说道：“死在你的……怀里，我没有遗憾了……”
一句话说完，握住他们的手缓缓松开，软软垂了下去。
时间仿似在这一刻静止，空气也仿似在这一刻凝固，随着无痕一声凄厉的长啸，山林中，千万只飞鸟振翅飞起，盘旋空中，发出一阵鸣叫之声，仿似也在为上官明月的香消玉殒而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