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我打断林佳,别老公老公地,就叫丈夫或者爱人行不行?
我特别憎恶“老公”这个流行的称呼,这个称呼会使我想到配种站的公猪公牛什么的。我的第二任妻子就是因为半途学会了叫我老公,我拒绝接受,让她改口,她不改,我才忍无可忍和她离婚的。
我就叫老公!林佳气呼呼地说,再有几天就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谁还像你这么老土。
我无话可说。不过我心想幸亏当年和林佳没有故事。不然她一口一个老公的叫,像配种站的工作人员,非叫得我和她闹翻不可。
林佳继续说,我老公出走,扔下这一世界的雪,雪厚得能把房子压塌,到处都是雪,我一个人像在雪海里一般。我不自杀,等雪埋了我呀?
就凭林佳的这番话,我对她从前的好感已没多少了,我对她自杀的想法也持怀疑态度了。可我觉得既然这么老远来了,就应该显得礼貌些,便对她说,林佳,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别玩过时的游戏,大家活着都不容易。
谁玩了?林佳生气地说,你们男人都是这样,什么时候重视过女人?光顾自己,我老公那个人不用说了,就说你吧,还一直说我是你的精神寄托,我都绝望要自杀了,叫你来,你还这样说我,谁受得了?
我是说过林佳是我的精神寄托,在我的婚姻一次又一次的破裂中,我的情感一直处于空白状态,精神极度空虚,我给林佳写信说只有你才是我的寄托。
我对林佳说,你丈夫出走,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林佳恶狠狠地说,他这个人从来没有什么理由,一意孤行,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他对你一直不好吗?我问。我很想知道当年看不上我的林佳,是怎么选择了他这个丈夫的。
他呀,把我弄到手后,就原形毕露,换了一副面孔,他懒不说,对我根本不关心,有时根本不管我的存在。
具体点说说。
比如说,我经常身体有病,不是头疼,就是牙疼,不是牙疼就是脖子疼,还有胃疼、胆疼、腰疼、腿疼、脚疼,甚至脚指甲都疼——你不知道我穿的鞋子夹脚,脚指甲就疼。
你丈夫不管吗?
我老公刚开始还管,陪我上医院、买药,后来慢慢地就连问都懒得问了。你说像他这样的男人,我怎么受得了?
你的这疼那疼是经常性的吗?
经常性的,每天都有一处疼,我多苦呀!
噢!你是够苦的。我的第一任妻子的任性和刁蛮就是每天装成可怜兮兮的病人,你顾她吧,她认为你是虚情假意;你不顾她吧,她会悲观厌世,并且动不动就对她父母诉苦,我们逢年过节去她娘家,简直就是去开我的批斗会,我忍无可忍才和她分手的。
你丈夫平时干家务怎样?
干什么家务呀,他懒得连饭都不想吃,平时做个饭,吊个脸,我一看就倒胃口。
一般是他做饭多,还是你做饭多?
他做的时候多,他嫌我做的饭不好吃,几乎不吃我做的饭。
他做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有时给他干打下手,有时我饿了就先吃了。
你给他一块盛饭了吗?
有时盛了,有时就忘了。他这个人怪得很,我忘了给他盛饭,他端来最后一个菜,还总要问我咋没有他的饭。
你是怎么做的?
我就说忘了给他盛饭,我起身要给他盛,他自己已去了。
噢!我的第二任妻子别说给我盛饭,就是她父母来了,她只顾她自己,有时看到她一个人大嚼大咽的样子,一股悲凉的的冷气会从我心底升起。
你丈夫有时会对你突然间特别关心吗?
没有!他一直是那样冷冰冰的。
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突然关心起来,就有危险了。
什么危险?
有了外遇的男人,才会突然对妻子好起来,因为有道德责任感这些东西迫使他这样。
我老公这样的人,他会有外遇?谁看得上他呀,看上他的女人准是眼睛瞎了!
那么你呢?
我算是瞎眼了!
噢!我的第三任妻子也是这么说的,她有时把我简直快比喻成一堆粪便了,说像我这样的人,走到那里就臭到那里。她在公共场所说到我时,总是用一种讽刺的完全不以为然的口气。
你丈夫真是这么拙劣,他有到外面去的机会吗?
太多了,他经常出差,有时会很长时间。
他出去时间长了,会给你联系吗?
常打电话。
给你写信吗?
有时写,信不长,也就是那些没用的废话。
你给他回信吗?
不回!回什么信呀?打电话就行了,有时需要给他寄些资料什么的,我也只写个信封。
一个字的信也不写?
不写!
噢!这和我的第一任妻子简直像一个人似的。
你丈夫每次出差回来,都告诉你他回来的时间吗?
告诉。
你去车站接过他吗?
没有。每次,他都说不用去接他。
噢!我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这么做的,但她有时还是去车站接人的,当然接的是别人了。
你丈夫每次回到家,你都做好饭在家等着吗?
是在家等着,但没做好饭,我告诉过你,我做的饭他不喜欢吃。
你做了吗?
没有,我以为他吃过饭了,比如在火车上。
一次也没有做?
好像一次也没做,不过每次他回来后都好像没吃过饭,然后他自己动手做了吃,我记得也不太清楚。
噢!是这样。我想问一下你们经常上街吗?
一提这个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老公这个人没法说,他是一个没有一点情调,没有一点意思的人,所以我也不要和他一起上街。
他常托你给他代买东西回来吗?
有。
你给他代买了吗?
有时记起来就买了,忘了就算了。
你经常忘吗?
忘的时候可能多些,我这个人记不住这些小事。
噢!这和我的现任妻子简直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般。
这些确实算是小事,但什么算是大事呢。我想问一下,你丈生的生日你记得住吗?
这个……我真记不清楚,我很忙,我老公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大概……算了,你的问题像审犯人,我不想再回答了,我还要问你的问题呢。
我勉强笑了笑,说,我就问最后一个了,你回答完,再问我吧。
好吧,你问吧。
我打量了一下林佳,问道,你平时注重穿着打扮吗?
林佳大咧咧地笑着说,打扮什么呀,你不是刚说我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开败的花啦,还穿那么时髦,打扮那么鲜艳,给谁看呀?
给你丈夫看呀。
他那个人……林佳摇摇头说,他才不会多看我一眼呢,只会理怨我这不行那不行,他会有心思看我,我还没工夫打扮自己呢。
噢!我的几任妻子都是这样的,有时打扮了也是出去给别人看的。
我不停地点头,随口又问了句,你们没有孩子,你丈夫不想要孩子吗?
是我不想要,我老公可想要个孩子了。
你为什么不想要?
生孩子疼呀!怀孩子累呀!养孩子苦呀!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谁能让男人怀孩子、生孩子就好了,让男人也受一下这份罪就公平了。
我点着头,问林佳,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离天亮还早着呢。
不早了,我坐了一天的车,困了。
一个大男人坐一天的车算什么?和我说说话,我一个人快憋死了,我还有许多话要给你说呢。
我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