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接着一个，进入急救室探望已经是弥留之际的舒致远，许是因为回光返照的关系，此时躺在急救室中的他，神色比起之前，倒还多了几分精神。
“舅舅。”
见到病床上对着自己微笑的舅舅，一种说不出的悲伤，迅速笼罩着程茜茜的心。以往父亲死去的时候，她都不曾这般悲伤过。
可面对着躺在病床上对她微笑着的舅舅，可谓是悲从心来。
“茜茜啊，你来了。”
“嗯，我来了。”
“茜茜，我已经知道秀元她把你赶出去的消息，她也是任性了一点，希望你不要怪她。”
一句话说完，几乎耗尽了舒致远所有的力气，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舅舅，你先别说了，我知道。”
不忍看见如此的舅舅，程茜茜撇过脸去，心中的悲伤，却是慢慢晕开，连带着嘴里都有了些许的苦涩。
几分钟的谈话，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走出急救室，程茜茜险些摔倒，要不是身边眼尖的乔易轩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她这一次就不单单只是脚踝扭了。
“茜茜，你有没有怎样？”
见到程茜茜摔倒，乔易轩的心猛地一跳，险些跳出胸腔。
“乔哥，我没事儿。”
纵使心中那些不断翻涌着的悲伤，足以将她全部淹灭，可伴随着那些滔天的悲伤，她的心里却又是无比的冷静。
一边冷静，一边悲伤，弄得她是一个头两个大。
程茜茜的话虽然如此，可那从语气里所透露出来的情绪，却像是全世界抛弃了她一般。
这样全身笼罩着悲伤情绪的程茜茜，是乔易轩平时所不曾见到的。而正是不常见到，才会让他心疼到不行。
等到秦秀元最后一个进去探望以后，病床之上的舒致远很明显是不行了，嘴里胡乱说着胡话，就像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一般。
陪着程茜茜坐在医院走廊外的长椅上，乔易轩一句话也没说，更是一个问题没问。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进去以后，脸色会如此之差，除去人死不能复生的悲伤以外，她眼底的迷茫以及痛苦，根本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身为一个商人，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还怎么无奸不商。
最后的两天，忙着舒致远死后的丧事，尽管并不是他的女儿，程茜茜也还是参加了她这个舅舅的婚礼。十几年的抚育，并不是能够用金钱来衡量的，既然当初她父亲死的时候，她没能在祠堂之前尽孝，那么，就当她在赎罪吧。
在舒致远的葬礼之上，程茜茜披麻戴孝，只是那表情，除了悲伤以外，更多的却是无限的冷静。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的舅舅，根本不是去世了，而是累了。
她，也累了。累到不行，累到不想去面对未来的一切，累到不想见到他。
那个一双眼睛里，似乎有星辰闪烁的少年，是他点亮了她的一颗心，也是因为他，让她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善意。
可是，那一天，她和林慕言，的的确确是分道扬镳了。
想起“分道扬镳”这个残忍的词语，程茜茜就忍不住勾起一抹苦笑。陌生人也好，起码如今的她，规划好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唯一的变数了。
如此这般，她是不是应该庆幸？
坐在高考的考场里，面对着试卷，胜券在握的程茜茜，可谓是胸有成竹。不管是分值小的选择题也好，亦或者是分值大的大题也罢，她都十分人认真地对待。
十八年的学习时光，是该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了。
两天的时间，将自己十几年以来尽数学到的知识，全部运用。面对着有些题目着实有些刁钻的题目，程茜茜也十分淡然地去解决，那般淡然的姿态，像极了古时自由自在的侠客，每当考完一科，总有利剑入鞘的骄傲。
终于考完了所有，站在考场外，看着在考场外焦急等候的人群，程茜茜不由得轻轻一笑。如果换做是以前的那个她，肯定会想有人等候在考场外，不管是不是亲人，有个人等候着总归是好的。
“茜茜！”
一声夹杂着丝丝温润的声音，飘进程茜茜的耳里，不需抬头，她就已经知道是谁。
“乔哥。”
看着清隽如明月的乔易轩，缓缓朝着自己走来，那种充实着一整颗心的温暖，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足以慰藉所有的悲伤。
这一刻，程茜茜突然觉得，之前因为舅舅的死，而衍生出来的悲伤，尽数地消失了。
“考得怎么样？”
笑着问着程茜茜，乔易轩那双似有万千芳华的眼里，萦绕着淡淡的笑意。
“你猜。”
也许是此时气氛太好，亦或者是被人等候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温暖，程茜茜难得调皮了一次。
“肯定很好。”
几秒钟的微微失神以后，回应调皮程茜茜的，也不过是乔易轩唇角弧度越发大的一个微笑。难得一见如此调皮可爱的女孩儿，今日一见，着实不错。
开着车，把程茜茜送到了家，期间，近日被高考弄得头疼的女孩儿，更是靠在汽车坐垫睡着了。睡颜之恬淡，让他即便只是看着，也觉得心中仿佛被塞得满满的。
可是，让乔易轩唯一觉得不舒服的是，女孩儿的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为她抚平一切的愁绪，但是在距离程茜茜脸颊一厘米左右的时候，乔易轩却苦涩一笑，将手缓缓放下。
对于她，他从来不屑于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因为这样，不仅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污点，对于她来说，更是他所不能允许的。
不能允许连同自己在内的一切，对她做出什么龌蹉事，连带他也不能。
静静等候着熟睡中的程茜茜醒来，就像上次一样，几个小时的时间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够睡得安稳，能够睡得好。
他从不知自己可以对一个人如此，可爱了就是爱了，他从不对自己说谎。
高考之后的几个星期，程茜茜又重新开始了在零度咖啡厅的兼职。一天三四个小时的时间，花在咖啡厅，之后剩下的所有，是她练习唱歌的时间。
除去一直以来所追求的能够考上A大，从小喜欢的唱歌，或许是最爱半途而废的她，唯一可以坚持这么久的事情。
一曲完毕，程茜茜依旧沉浸在歌词里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单身情歌》这首歌的歌词，像极了如今的她和林慕言，自从高考那次谈话以后，自从那次他说了“分道扬镳”以后，他和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即使手机里联系人第一个仍然是他的名字，可是，程茜茜她却没有勇气拨通了。
“啪啪啪！”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乔易轩，仅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的他，那种本就清隽如明月般的气质，可谓是得天独厚，尤其是那双几乎囊括了万千所有光华的眸子，此时注视着程茜茜，眼底闪烁着些许的灼热。
“乔哥，你怎么来了？”
在那段最为难熬的日子里，是乔易轩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所以，即便是之前对他依旧保留着什么戒备，现在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如今的他们俩，更像是一个家庭里的哥哥和妹妹。那种不似亲人，更甚亲人的相处方式，不但不会让程茜茜有负担，反而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见这么晚了，你的房间还开着灯，就来看看。”
因为两个人的房子，距离不算太远的关系，基本上已经属于邻居。所以，对于程茜茜的一切，不管是什么也好，他乔易轩总是可以第一个知道。
说他当初有私心也好，他不过是想让如此美好的女孩儿留在他的身边而已。
“没吵到你就好。”
说着话，淡然起身，合上桌子上的曲谱，程茜茜走到乔易轩的面前，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更是闪烁着柔柔的光：“乔哥，我被A大录取了。”
今天中午刚接到A大新生报道处电话的时候，其实，她是有一点不敢相信的。毕竟，那可是全国最高最好的学府，尽管她在自主招生的考试中，表现还算优秀，可优秀的人，总是大有人在。
“嗯，恭喜。”
听到这样一则值得人开心的事情，乔易轩的表现也是淡淡的，仿佛之前就知道了一样。
“看样子乔哥你早就知道了。”
对于乔易轩的淡然，聪明如程茜茜，又怎会不知道，在商界越做越大的他，不会利用权力，事先知道答案。
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用那双光华万千的眼睛，紧紧锁定着眼前吸引着他全部注意力的人儿，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天他的心跳，也会像失去了原有的节奏一般，那么的慌乱。
“乔哥，谢谢你那段时间陪在我身边。”
没有说明那段时间究竟是什么，可是，程茜茜知道，乔易轩懂，正如她现在懂他一样。
两个越来越像的人，说的就是此时的他和她。
一个多月后，下了车，站在离A大校门口还有一段路的距离，感受着那种历史文化的熏陶，饶是程茜茜平日里是一个淡然的性子，也不得不在这厚重底蕴的面前，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
“走吧，茜茜。”
提着一个行李箱，站在身后，一直以来视线只会在程茜茜身上的乔易轩，比之之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质。
“嗯。”
两个人各自推着一个行李箱，慢慢行走在这A大的青石板上，不似大城市随处可见的瓷砖，只会存在于烟雨江南里的青石板路，如果下雨，那才是一幅绝美的画。
到了新生报名处，给程茜茜报了名，推着行李箱，不停为她办着手续的乔易轩，却没任何的不耐烦。
出了博雅楼的大门，寻着指路牌指示的方向，前往女生宿舍，一个转角，那个本来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人，时隔一个月，却是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程茜茜的面前。
林慕言！她这一个月以来，心里时常出现的名字，那个拥有着一双灿若繁星眸子的少年，那个会对她露出灿烂微笑的少年，那个彼此许下承诺的少年，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视线缓缓下移，看到挽着他手臂的人儿，男的高大帅气，女的娇小玲珑，当真是男才女貌。
“表妹，没想到会在这看见你。”
本想装作不认识，可没想到，舒子欣她会突然开口。
慢慢抬头，对视着她那双写满了得意的眼睛，程茜茜不怒反笑，“嗯，实在是没想到。”
她没想到，在她不在的一个月里，他们俩居然在一起了。残酷而又狗血的现实，让她不得不心生出几分讽刺。
世间所有承诺，不过只是一时戏言，是她执念太深。
“乔哥，我们走吧。”
寒暄过了，也无其他话可说，即使程茜茜面部表情异常平静，可细心的乔易轩，还是见到女孩儿握紧行李箱把手的手指，指关节微微泛白。
心，微微地泛疼，瞧着女孩儿挺直如松般的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连忙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乔哥，你干嘛？”
从未想过和已经像一个亲人般的乔易轩，会有什么亲密的举动，面对着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程茜茜唯一的感觉，只有不适应，却没有厌恶。
“如果不想慕言他见到你的脆弱，就配合我一下。”
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是一个正常男人的乔易轩，难免不会心猿意马。可他通过最近对程茜茜的谈话以及谈心，他已经可以确定的是，她对他从未有过什么男女之间的喜欢，有的只是亲人之间的亲情。
对于程茜茜如此看重自己，乔易轩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亦或者是哭笑不得。
能够得到程茜茜如此多的信任，他知道，实属不易，对他而言，却是一种天大的奖赏。所以，就算是拥有着一个亲人的身份，他也只想静静陪伴在她的身边而已。
“好，我配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