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元老吴稚晖,他的生活绝对平民化,在重庆时,借住在一家小商店楼上,雇了一个小童,替他烧烧饭、扫扫地、整理整理床铺。可是书童白相心很重,时常溜出去,往往近午尚不回来,稚晖便自己扇风炉,自己淘米烧来吃,吃饱了睡息一二小时以为常。有时蒋介石亲来访他,并带几样东西送给他,跑到搂上,小童出去,稚老一枕黑甜,栩栩化蝶,没有人招呼,蒋介石就写了一字条留在桌上,及稚老一觉醒来,见桌上有几样东西,并一字条,才知蒋介石已来过,他领受了就算了事。蒋夫人宋美龄,偶或也到稚老那儿去谈天,地方虽极湫隘,稚老毫不在意,大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之概。胜利后,他到上海,卜居吕班路蒲柏路口,下面是一家云林裱画店,他住在三层楼上,从旋转的扶梯循级而登,一间是书室,壁上张一布质的日本旗,白白的地,红红的太阳,似乎已日久,旗上有不少的蛀孔,有许多人签名,原来这旗是薛岳将军赠送的胜利品,上首挂一日本军刀,外有皮鞘,约三尺许长,很是雄壮,对面悬一文化计划表,可谓有条有理。书室的隔壁,壁上悬自己照片,又祖宗像,装成小立轴,可见他老人家的孝思不匮。地上堆着几箱书,一张写字台上,都是人家送给他的书咧、画册咧、零星东西咧,杂乱无章,不暇整理。许多写件,又是—束一束的,不知有几多束,他总笑着对人说:“笔墨债还不清,幸而他们不组织债权团来索讨,否则难以应付哩!”又一间,是他的卧室,一床一桌,非常简单。暑天,他赤祼着身体,一丝不挂,午睡在床上,来客一概挡驾。月前鄙人曾偕陈存仁医师去访候他,他和陈医师大谈其卫生和健康的方法,一同拍了一帧照片,留为纪念。鄙人画净光永生佛,他就挥毫为加题识,如云:“净光永生佛,即阿弥陀佛之全称,译名也。亦可云无量寿佛、阿弥陀者。戴季陶先生云:译音即净洁光明永久之义。佛者可幻无量身,亦即大千世界之代名词,南无者,即至心诚意之谓,至心诚意,欲化阿弥陀,即成化佛先生矣。丙戌六月弟吴敬恒与先生同客海上,写此五字,媵其画佛。”原来他在题识之前,尚写净光永生佛五个大字哩!辞别下楼,在云林裱画店浏览一下,他老人家所写的对联,一副一副的裱贴在壁上,可见他写字生意,的确兴隆。店里又代售一书,名为《革命文豪吴稚晖》,其中有一则,很为风趣,谓:“先生海外大学之计画成,率领一班学生出洋,百余人处于海船之四等舱内,而先生则在船面竖两竹竿,张一毯子以蔽日,下设藤桌,在波涛汹涌中,终日治事,并不绝往来巡视彼晕船呕吐者,送茶侍饭,将护备至,甚至每日尚须为此辈打扫狼藉满地之瓜子壳、水果皮、垃圾等。一日,群围集于一处,仰观新出之告示,乃赫然为先生所书之一张条子,上书:地上拾得一条臭脏的裤子,已代洗净,是哪一位的,请自领回。”又有一则,说他老人家在渝白昼提灯笼。这事传说纷纷,鄙人曾在星一粥会上,问过他老人家,他说并没有这回事,是外间附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