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李民接到他父亲打来的电话,说锦赤路打合庄经过,这里有几片树林子被砍伐了。家里这几天收购好几车木材,父亲让他带三台车回去一趟,顺便再送些钱回去,家里资金有点周转不开。李民接电话时,张雅娟已经上班去了。他先到车场联系好车,又去银行提些款,这才给张雅娟发个短信,汇报他的去向,说晚上跟着车一起回来。不一会儿,张雅娟就回复了,让他注意安全。
木材车赶回到县城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等他们卸完车,检过方,都六多点了。期间李民曾给张雅娟打过一个电话,让她下班后也到火柴厂来,晚上一起出去吃饭。李民跟火柴厂原料科打交道三年多了,跟科里的人,早就混成铁哥们了,他们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是常有的事。他也经常在张雅娟跟前说起这些人,张雅娟对他们的名字并不陌生,只是没见过面而已。李民打电话时,张雅娟还没下班,她问李民所请的人都是谁后,便说她不去了,都是一帮男的,在酒桌上没个正形,啥都说,她又不会应酬,到哪儿不方不便的。李民考虑一会儿,觉得也在理,便没强求。张雅娟在他的眼中,是个宝贝,他想拿到人前展示,又害怕与别人分享。
李民打车把跟他一起喝酒的几个哥们送回去,已经是十点多钟了。他回到家里时,发现大门都锁上了。他扒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见各屋的灯都关着。他拿出钥匙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他怕把老王两口子吵醒,人家又不高兴了。他进院后,先到院子西墙角的厕所里撒泡尿,晚上他们喝得是啤酒,尿多。他又顺便从厕所里把那个空尿桶拎出来,打算放到屋里去。这房子室内没有厕所,老王备了两个尿桶,每天晚上拿到屋里用。但李民平常却很少往屋里拿,他们两口子用不着这东西,没有特别情况,他们都不用起夜。
李民先轻轻地敲几下窗户,就到门前去等待了。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屋里亮灯,他去敲门时,却发现门是从外边锁着的。
李民立即紧张起来,赶紧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把灯也打开。他先扒着里屋门看了一眼,见床上没人,又到厨房看了一眼,见电饭锅里泡着米,其它的和他走前一样。这让他自然地预感到,刚才家里的保险丝一定是又坏了。他掏出手机来,给张雅娟打电话,好再她还没关机。
电话要通后,李民问张雅娟在哪儿?张雅娟说她在西街呢。李民说你回娘家咋不告诉我一声呢?张雅娟说我怕影响你们喝酒,这不一直地开着手机,我知道你回来一定打电话。李民迟疑一会儿,说你等着,我这就打车去接你。张雅娟在那边格格地笑了两声,说不用了,我都睡下了。你也不看看几点了?我明天从这直接上班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张雅娟最后的几句话,语气很坚决,似乎还带着几分幽怨。说完后,她便率先把电话挂断了。李民把手机扔到床上,他抬头看着顶棚的的电灯来气,他在心里骂,他妈的,这几天这个破电闸咋的了,怎么老爆?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家的电饭锅有啥毛病,他想明天拿到修理部里去检查一下。
这是自打结婚以来李民第一次与老婆分居。他有点不习惯,他把张雅娟的枕头拉过来,抱在怀里,枕头上散发着张雅娟的气息,让他多少有些安慰。他在回来的路上,本来是有些困意的,可现在,这些困意却跑得无影无踪了。他下地把电视打开,找到张雅娟每天都在看的那个韩剧,看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李民是四点多钟让尿憋醒的。他翻了个身,见电视还开着,就赶紧跳到地下关掉了,他怕被老王看见会不高兴的。在去年秋天,他也是看电视时睡着了,半夜让老王发现了,老王没好拉气地敲他的窗户。那个月,老王见到他时就黑着个脸,跟他说话时也待搭不理的。李民也自觉有些不好意思,月未来了电费条子,两家子是65块钱,他没等郝玉珍说话,就主动掏了三十五块钱,这才把老王脸上的阴云赶走。从此李民看电视时,总是提前设定好定时关机,昨天让张雅娟回娘家闹的,他忘记这个茬了。
在之后的半个月里,停电的事又发生了三次,李民便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如果说是用电量过大,电闸超负荷的话,那老王家使用电饭锅时,咋就不超负荷呢?老王在家的时候,他们两家子同时用电饭锅做饭,这保险它也没坏过?坏的时候偏偏都是老王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李民由此便想起了老王是个电工,也想到肯定是老王在保险上做了啥手脚。
又是一个周日的上午,张雅娟是快到八点才起来的。她洗了把脸,便去做饭。她先从坛子里捞出两个咸鸭蛋来,准备熬点大米粥,在粥锅中顺便把鸭蛋煮了。这些鸭蛋是她婆婆从老家捎来的,是自己家的鸭子产的。那些鸭子平时在美丽河里吃小鱼,所以下出的蛋来很好吃,特别是煮熟的咸鸭蛋,里面能流出黄色的油汁来。张雅娟从结婚后,对合庄的其它东西都不太感兴趣,只对合庄出产的鸭蛋情有独衷。每次李民回老家,她都特意地嘱咐他,说回来时再拿回点鸭蛋来。李民的母亲得知媳妇爱吃这口,家里的鸭蛋便舍不得吃,都给媳妇攒着。
张雅娟刚插上电饭锅,还没等把鸭蛋放进锅里,就没电了。张雅娟一来气,把手里的鸭蛋扔到刚才的碗里。可能是用力过猛吧,不但被扔的这个鸭蛋碎了,就连碗里的那个也碎了。她和疯子一样地跑进屋,冲着还在床上躺着的李民大叫起来,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三天两头地就没电了,闹心不闹心啊?说完她就气呼呼地坐到床边上,把脸扭向窗户外面。
李民赶紧穿衣服下地,他安慰张雅娟说,别着急,我这就去东屋看看咋回事,这回我亲自换保险丝,我看看这保险丝上有啥猫腻。
李民来到当院,发现老王家的门锁着,老王两口子不知啥时候已经走了。李民气得站在院里直骂,他从老王的妈骂起,延伸到他奶奶,他太奶奶,骂着骂着,他就骂出了主意。
李民跑回到屋里,他找出去年坏的一个电褥子,把那上面的插头带着电线一起剪下来,他又掏出打火机,把电钱的外包皮烧掉,把零线和火线拧在一起,找来胶布,再把刚接好的地方缠起来。他边低着头鼓捣边对张雅娟说,宝贝,别生气了,这回你看我咋整治老王这个老杂种。你换换衣服,咱们也走,你不是打前几天就说要去牛河梁看那个古文化遗址去吗,咱们今天就去。
张雅娟站起来,她扯过一个皮箱,往里面装她的衣服。她说我算是受够这种在别人屋檐下的日子了,从今天起,我回西街住去了。你在没买上房子前,别来找我了。
李民正为自己的主意而高兴着,听了张雅娟的话,以为她在说着玩呢,等他抬头看时,发现张雅娟阴沉着脸,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份。他吓得赶紧站起来,来到张雅娟的身后,伸手抱住张雅娟的腰,把嘴贴到她的耳朵边上,小声地说,别生气了,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你要是真回了娘家,我就把老王这房子点着了,那样我也有地方住了,我们都不用做饭了。
张雅娟把手里的一件衣服扔在床上,她从李民的手里挣脱出来,回头嚷道,我算是瞎眼了,嫁你这么个没骨气的。你要是有种,就马上想法买房子,你点人家的房子算啥男人?
李民被张雅娟抢白的没话说了,他拎着那截电线,使劲地抽打着自己的大腿。张雅娟又坐到床边上,承接着刚才的口气说,李民,今天我把这话搁在这儿,限你一年之内,再买不上房子,我真是没法跟你过了。你还打算要孩子呢,就这个条件,咋要啊?李民听张雅娟的话语有所缓和,便赶紧表态,说没问题,过几天就到别的乡再设几个收购点,争取多挣点钱,保证一年之后,让你住上自己的房子。到时候就是买不起楼房,咱们也先买这么几间平房。
李民费了挺大劲,终于把张雅娟哄笑了。他对张雅娟说,从今往后,家里的保险丝再也不会爆了,你就放心大胆地使吧。张雅娟问他为啥?他晃晃手里的那块电线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张雅娟换好衣服,在出门前,李民拉着她来到厨房,他把那个做好的插头插到墙壁的插座上,他问张雅娟看明白了吗?张雅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个人从牛河梁玩了半天,又跑到附近的温泉村泡了个澡。他们回来时,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钟了。他们在街上吃了点饭,张雅娟还是吵着要回西街去住,李民拉着她不肯松手,说你不等晚上回家看热闹了?张雅娟这有啥好看的,人家是房东,你把他惹急了,把咱们撵出来,你领着我睡露天地啊?你把这些心眼子多往挣钱的地方用用,也省得我跟着你遭这份洋罪。
李民被张雅娟弄得又无话可说了。他们在街上绕扯一会儿,正好路过电影院,李民把张雅娟拖进去,两人看了场电影,都晚上九点多了,他们才姗姗回来。
他们刚到院门口,就看见老王的屋里点着蜡烛。李民刚嘿嘿地笑了两声,被身后的张雅娟碓了一下,他立即把嘴闭起来。
打开房门,李民先跑到厨房取下那个插头,这才一副匆忙的样子来到老王的屋内。他进门就问,老王,这电闸又咋的了?这是他自打进住这个院子后,第一次管王叔叫老王。
老王正拎着个螺丝刀子在地上来回地走动着,郝玉珍坐在沙发上,像是生气的样子。老王气呼呼地说,保险又烧了。李民一副认真地样子说,烧了就换呗?是不是没保险丝了,我这就上街去买一卷来。老王说我当电工的,家里能缺保险丝吗?我换来着,都换了十来次了,就是不行,像是哪疙瘩短路了。现在看,只能是将就一宿了,明天找我们单位所长来看看。李民向窗外看一眼,说这黑灯瞎火,没个亮咋整,你家好歹还有蜡呢,我们家连蜡都没有。要不,我再试试?老王抬眼看着李民,说我都没整好,你试试也是白试。李民嘻嘻地笑着说,那可不一定,兴许瞎猫就碰上死耗子呢。老王没再吱声,他把保险丝和螺丝刀子扔到桌子上,人坐到沙发里去了。
李民换好保险丝,一合刀闸,屋内一片光明。
老王很吃惊,看了一眼李民,说这可奇怪了?李民放下手中的螺丝刀子,回过头来问老王,不就是换一个保险丝吗?这有啥奇怪的?我在老家时也经常换。老王说,这还不奇怪,我鼓捣一个晚上都没整好,你咋上去就鼓捣好了呢?李民半开玩笑地说,老王,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家的这块刀闸呀,它怕厉害人。老王看着李民,歪着脑袋说,你厉害?你别忘了,我才是电工,它要怕那也得是怕我,它还能怕你?李民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他说老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在没来这儿之前,也当过电工。我是不乐意当了,才出来做买卖的。
这次,李民离开时,是老王亲自把他送出门的。
李民回到屋里,他想把他的战果跟张雅娟汇报一下,让她也高兴高兴,却发现张雅娟已经睡下了。她的脸冲着墙里,甩给他一个后背。李民站在床前,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这个假电工可以对付老王这个真电工制造的停电事件,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张雅娟给他制造的停电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