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旧城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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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依筝和依笛的“桃花”厄运

蓉芬的小阿姨依筝,热爱自然和自由。跟母亲罗梅一样,有艺术天赋,爱画图、爱工艺品,有美的鉴赏力。

以前家中开织锦作坊时,锦缎的图案没计不少都出于她的手。设计的图样新颖,色彩艳丽。表现力强,有立体感。

她热爱花草树木,热爱小动物。

她有一只波斯猫,叫“波妮”。是二嫂叶馨离开龚家时,把教堂洋牧师赠送的礼物,转送给她作纪念的。

波妮头园而宽,脸颊丰满,砖红色的鼻头。身子大,蓬松且浓密的长毛,底色是浓郁和温暖的奶油色,毛尖是黑色的。它有一双黑色镶边的绿色眼睛,黑色的爪垫。叫声纤细动听,气质优雅、象猫中的“”王妃”高贵、矜持。

伊筝有一个女儿叫“雪囡”。脸雪白,鼻子有点塌。据说从小鼻子里难受,一直让妈妈翻看鼻子,不小心被按压成了塌鼻子。

蓉芬从上海回苏州后,放学后,一直去小新阿姨处,有时还住在那里。

她喜欢这位漂亮的小阿姨,聪明、能干。

依筝随手拿张纸、或一根绳子、一条布条,就能做出个小玩意,让孩子们高兴。

蓉芬还喜欢和雪囡一起玩。

波妮少动爱静,喜欢独自躺在地上。

她们调皮,轻轻地揪它华丽的背毛。它一改温文尔雅的样子,反应灵敏地跳起来,逃窜到花园里。她们就在后面笑着追逐。跑累了,坐到树下,在波妮身边,抚摸它,並喂它小鱼干吃。

小新阿姨手巧,烧得一手好菜。她心疼蓉芬,知道她家里穷,吃不上好的,总把好吃的留一些给她吃。

这天,蓉芬顺着皮市街走到头,再拐弯,到观前街”玄妙观”东脚门边上的巷子里,去找小新阿姨。

这是个大宅子。黛瓦粉墙里,围着两房人家。前面大厅,后面花园。

依筝的丈夫叫满生,是家里的二少爷。人胖胖的,长长的。家里有家当。他们是二房,跟满生的哥哥即大房住在这里。三房在上海。

依筝的婆婆已去世多年。公公身体不好,不能做什么事,跟着大儿子过。

大房的人住在前院,进出都从前门。二房住后院,进出从后门。

姑苏当时民风很好,可以说日不拾遗,夜不闭户。所以后院虽然僻静,也还安全。

蓉芬从依筝家花园的后门进去,穿过花园,走到后院,进了依箏主房的外屋。

她一踏进房内,吓了一跳。

小新阿姨正坐在桌子边上的椅子上,伤心地哭。

脚下,波妮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掉落在地下的大鱼。

依筝两眼红肿,眼部有瘀血。头发散乱。左额头还有块青紫斑。

依筝见蓉芬来了,慌忙想站起来,却因膝盖被踢伤而站不起来。

她对蓉芬说:“蓉芬,今天这么早放学了。”

蓉芬答道:“今天老师们要去教学局开会,所以早放了。”

蓉芬迈过撒得满地的饭菜,走到依筝身旁。

问道:‘’小新阿姨,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伤着了?‘’

依筝说:“你小姨夫爱酗酒。吃得不对时,用手一推,一扫,把我精心做的满桌酒菜、连同碗盏、酒具全部摔到地下,一片狼藉。我好心痛。‘’

又说:“平时好好的一个人,一旦喝醉,似换了个人。打人、骂人、又砸东西。三天两头这样。最近生意不顺,加上身体不好,酗酒更是肆无忌惮。我是逆来顺受,活受罪。”边说边又掉下眼泪。

半响,反复叮咛:”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答应我,回去后,千定不要跟你姆妈讲这里的事,她会难过的。”

又叹了口气,轻声说:“他发完酒疯,现在倒在里屋床上酣睡呢。”

她想给蓉芬去做饭,但手伤,无法做事。

蓉芬捋开依筝右手袖子,见到手臂上被”鸡毛掸子”抽出了一条条血痕。

手腕被满生反扭后,曲筋了

蓉芬问:“小新阿姨,雪囡呢?”

依筝说:“她见爷发酒疯,忙去前院伯伯家求助。长久这样,她伯伯也懒得来了。‘

’”这时不回来,一定是在伯伯家吃晚饭了。”

蓉芬帮着收拾了依筝房内的残局。天已黑,就回自己家里吃饭了。

没过多久,满生的肝病严重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医生劝他:“肝病不能再酗酒,“他忍不住还天天喝,直至丧命。

自知快不行时,已卧床不起。脸色发黑,嘴唇呈紫黑色。一张口,满嘴一股特殊臭气喷出,令人作呕。

他泪如雨下,拉着依筝的手,说:“对不起,我一直没有珍惜你,对你家暴。没想到我年纪轻轻就命赴黄泉。只苦了你,你要把雪囡带好。将来给她配个好人家。”

他的遗言中有一条是”雪囡不嫁酗酒郎“。

满生至此才幡然醒悟。

满生去世后,依筝得到了“解放”,但独守空房的日子也难过。

雪囡去上学时,她连个说话的人都设有。时间没法打发,空虚和无聊。

她常常抱着波妮坐到花园后门口,朝门外张望。夏天波妮毛厚不愿被抱,就躺在依筝的脚下。

依筝向住高墙外面的自由生活。她觉得自己象只金丝鸟被关在无形的笼子里。

又一年的春天到了。

园子里,黄色的迎春花开得撩人,柳树发芽,紧接着三月的桃花盛开了、四月的红杏开出了墙头……转眼又到了五月。

雨后的空气湿润又清新,深巷里的幽静不时被一阵阵的叫卖声划破。

卖糖粥的小贩,双肩挑着担子,手敲木梆子,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剃头担子,边走边发出‘’当、当、当”的金属击打声。

卖白果的,一边用小铁丝笼装着白果”在炭火上煨,一边在吆喝。

卖花的,提着篮子在喊:”阿要枙子花、白兰花。‘’

还有钉”缸”钉”碗”的、修洋伞的……

依筝喜欢听这些声音,只有这样才觉得周围有了“生气”,自己还“活着”。

有个走街串巷的年轻卖货郎,摇着“波浪鼓“经常走过她家门口。她开始好奇,看他的货担上有什么好玩意。

她喊他过来。一看,担子里无非是针线、剪刀、梳子、小镜子、手帕之类,就笑着说:“就这些。指望它能生活。”

货郎说:“本来是小本买卖。只图温饱。”

依琴问道:”你老家在哪儿?听你口音是北方的。”

货郎答:“河南老家发大水,父母不幸淹死。我侥幸活下。做了几年苦力,才省下点钱。没本事做其它。”

依筝同情他,说:”明天你买些丝线、锻带、绸布来。我有家传手艺,帮你挣点钱。”

如约,货郎来了。带来依筝要的东西。

依筝让他过几天来取货。

依筝做了不少荷包、香囊,如意挂件……

当时人们衣裳上已不需要挂这些了。

香囊是装料后挂在纹帐边上驱蚊子,或端午节挂在眉间用雄黄写着”王”字的小儿身上避邪。

荷包是作钱包用。

如意百结等是挂在家中作装饰品。

依筝还做了些头饰品、手帕、肚兜等。

因为做工细致,绣花好,大受买家欢迎。货担一到,货就抢光。货郎挣了不少钱。

依筝一批又一批地做着。

对婆家只说是依笛家现在困难,靠卖小的手工艺品生活。是帮三姐的忙。

依筝从同情货郎到爱上了他。

两人有对艺术的共同语言和兴趣。有说不完的话。

依筝想:”如果两人能象父母罗梅和龚先一样开个店,多好。”

她一天看不到货郎就心慌。脑海中尽想货郎。一早就坐到花园后门口,边做“货”,边等他。跟痴人望汉子一般。

他年轻英俊,身强力壮。而且性格好,真心待她,为人忠厚、诚实。在他身上有她从未得到过的温喛。

她漂亮、聪明、温柔、善解人意。

一个是家穷设钱娶妻,一个是寡妇。两情相悦,干柴烈火,不顾一切。

很快,依筝怀孕了。将背上身败名裂的奇耻大辱,依筝无限恐惧。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任凭跳、蹦、捶打,用带子勒肚子,无济于事。

在封建的传统人家,”女人从一而终”的观念根深蒂固。男人死后,女人只能守寡,而不能改嫁。

更何况她看上的是个”卖货郎”,会被人耻笑。

货郎又来幽会。他说:“我们私奔吧,逃我老家去。“

又说:”如果你不愿去北方,姑苏周边任何地方都可。我们正大光明做夫妻。这儿谁也不知道。我们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依筝两行热泪,她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殆尽。她热爱自由,也相信爱情,但她不得不向世俗低头。

她说:“那雪囡怎么办?她失去了父亲,又要失去我。满生的遗言如何做到。”

“我如何舍得雪囡。还是打胎吧。”

货郎舍不得他们爱情的结晶被打掉,但他最后还得听从依筝的决定。

怕被发现,依筝不敢呆在男家大宅子里。找个借口,躲到仓街三姐依笛的家里。

和货郎不辞而别。地址也没告诉货郎,她怕货郎找去,被别人发现耻笑。

她深爱货郎。但有情人无法成眷属。

依筝要面子。因为姑苏城小,医生都熟,怕传出消息,也没敢请医生开药。

自己买了些药,私自堕胎,而大出血致死。

货郎不见依筝,焦急万分。无心挑担做生意,只是以货担为掩护,每天在依筝婆家花园后门口徘徊。

他再也看不到依筝。

有一天,他远远地看到,雪囡戴着孝,手里抱着波妮走出后门,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奔到无人处,嚎啕痛哭起来。

至于货郎姓什么,叫什么,依筝没对人说过,所以没人知道。

雪囡分得了一份家产。但因父母去世早,缺失了父母的爱和家教。

她在娘家亲戚眼里“没规矩。在外,一天到晚看电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起。后来嫁到同一条巷里的镶牙店,成了老板娘。

蓉芬的老寄娘依笛,丈夫去世早,自己有病无生活来源。实在太穷,孩子多,无法生活。

那时的社会毫无保障,政府没有半点对穷人的救助。如穷,只好自生自灭。

老寄娘本来是好的。后来宠女儿且穷疯了,在“笑贫不笑娼”的畸形社会里,居然容忍第四个女儿堕落得在家里接客,拼头给钱,她们给吃给住。

有一次,不知情的蓉芬,受母之托去找老寄娘,相约清明去扫父母和两位兄长之墓,无意间进入老寄娘家的卧室。见墙上清清爽爽地写着“美人窩”三个大字。

她虽小,已懂是什么意思。瞬间,脸红到脖根,慌忙退出。

逃一般地跑回家,告诉依琴。依琴听了心都在跳。她每天忙于劳作。和依笛虽然在同一城里,离得远,没多联系。不知三姐家居然做这等既害了自已,又害了别人的没廉耻的事。

她不禁念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她又想:“过几天扫墓,三姐有什么脸面见祖宗。”

但毕竞是自已的姐姐,心疼她。

老寄娘的第三个女儿好。儿子也好。后来儿子教书,家才没有倒下。把家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