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长河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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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伍寅点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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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是农历的戊寅年,上官致远隐隐约约记得,这一年是米琼的本命年。倒是总经理伍闻三的一句题外话让他想起了这件事。

上官致远进厂是经孙中第介绍,进入应聘程序,初试经总务首肯后,接下来总经理伍闻三会有一个面试。其实,也就是看一下人是否可靠,再就是几句简单问话。

总经理秘书一身职业套装满脸青春痘,所有面试的人都由她按顺序带到总经理办公室。看到个子高挑的女秘书,上官致远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米琼。

“看你的简历,之前在老家教过书,为什么想到当保安呢?”总经理坐在高端大气的老板桌后面煞有介事地问。

“我也就是个代课老师……这个……我……我可能比较喜欢……”毫无思想准备的上官致远语无伦次,憋出了一句谁都不相信的话。

“为什么喜欢?”伍闻三这句话显得顺理成章。

“我……我……”上官致远一时语塞。

旁边满脸青春痘的女秘书一脸不屑,那种轻蔑让他想起在江汉教育学院那些跳舞女生的神情,上官致远有点无地自容,他没想到就这样一个工作,总经理还亲自过问。

“你别紧张,我又不是老虎……不过我是属虎的,今年好像是虎年吧?”伍闻三有点不是很确定,转向一旁的女秘书,见秘书点了点头,“那就是我的本命年。”

“我刚来深圳,一下子找不到工作,我觉得自己暂时适合这个工作。”上官致远这时调整了一下情绪。

“言下之意,等熟悉深圳环境后就跳槽?”伍闻三追问了一句。

上官致远一听这句话又怔住了,哪有这样面试的?不就一个看大门的保安吗?他心里一横,大不了不要我!

谁知伍闻三自说自话道:“行,你被录用了,人还是挺老实的……”

就这样在伍闻三眼中老实可靠的上官致远进了圣曼厂,他也记住了今年是虎年,是伍闻三的本命年,也让他想起今年是米琼的本命年。

本来,在荆州抗洪的上官致远是想回富川的,可他不知道,回了富川又能去见谁?潜意识里,他知道米琼放暑假了,肯定在富川。可去年在富川县城,在林思思家里,自己愣是没有迈开那一步。

思思当记者了,她那种个性,倒适合当记者,文风肯定也像她性格一样犀利而辛辣。想到思思,上官致远就在圣曼厂小卖部给她打了个电话。

封闭的管理,厂里自然得有个日常生活购物所在,在圣曼厂住宿区,小卖部、餐馆和医务室一应俱全。这阵子改上白班了,上官致远在晚上给林思思打电话。

“思思,我是……我是……”上官致远打通电话后,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自称,就像在总经理办公室面试时一样语无伦次。看来,自己是一个只适合用笔表达思维的人。

“哥,是你吗?”还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虽然小卖部生意兴隆人来人往,旁边的餐馆座无虚席一时嘈杂,上官致远还是听出了思思激动的声音,“哥,你怎么这么久不跟我打电话?我都想死你了!”

“我那阵子不是忙嘛……”上官致远道,“戴老师身体还好吧?替我向她问好!”

“我们这里都发大水了,还有许多人被水冲走遇难了。听说广东也是的……”思思说着说着就谈到了洪水,似乎这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放下电话的时候,上官致远开始有点忐忑不安了:思思说她要来深圳。自己就在这里当个守门的门卫,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难不成让她住十元店啊?

撂下电话,上官致远发现总经理伍闻三居然自己去了医务室,好长时间没见出来,怎么这么些日子了,就一鼻塞还没好?

听闻圣曼厂厂医总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还有,秘书也是换得比较勤的一个岗位。看来这些传闻都并非是空穴来风,这个台湾佬如若真是个大色狼,可厂里的保安为什么对此三缄其口?许多保安都只是说值夜班的保安最容易被炒掉,因为知道老总的秘密太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到了九月。上官致远又开始上晚班了。

白天,上官致远在大餐厅吃饭时,会关注一下新闻。

这一阵子,电视上关于灾后重建的节目偶有播出。此外,国家在总结了与水患长期斗争的经验教训之后,中共中央、国务院提出了“封山植树、退耕还林、平垸行洪、退田还湖、以干代赈、移民建镇、加固干堤、疏浚江湖”的三十二字方针,综合整治长江生态环境;并将长江堤防建设列为国家基本建设的重中之重,投巨资整治加固长江堤防,基本解决长江防洪问题。看来,国家从这次大洪水中开始认识到保护环境治理长江的重要性。

现在好了,这个国家总算从洪水梦魇中摆脱出来,社会人心也渐趋稳定。

不像前一阵子,电视新闻似乎都围绕一个焦点:洪水。许多内地来的员工看到洪水新闻后担心家里,写辞工书的员工一度很多,特别来自洪水重灾区湖北的员工,不过,厂里基本不批。来自汉江流域的汪牡丹,就曾写过辞工书,说家里的老房子在这次洪水中冲塌了,她得回去一趟。可辞工书就压在人事那里,一直没批。

阮秋香看到这个情况就劝汪牡丹说:“你回去也不顶用,不如在这里踏实打工,早点帮家里把新房子建起来。”

“建房子的钱我已经有了!”汪牡丹说得很肯定。

“你出来才多长时间?天天和我在一起,挣了多少钱,我不清楚?”阮秋香说。

可阮秋香的话言犹在耳,突然有一天,汪牡丹没走,她却离职了。

事情还得从那天晚上说起。这天,上官致远照例吃了晚饭后就开始上岗了。晚上十点办公区熄灯后,夜班保安除了巡逻还要派人站到一楼办公区大门口。

总经理伍闻三照例又是凌晨一点钟回来。他通过对讲机把办公区大门站岗的上官致远叫到了办公室,这次,他要召见彩绘车间的阮秋香。

彩绘车间就在一楼,离办公室很近,伍闻三其实一回来就在厂里转了一圈,看到阮秋香正在加班。上官致远在彩绘车间找到阮秋香时,她正在用画笔给那些毛坯工艺品上色。

“秋香,总经理叫你去一趟!”上官致远觉得自己有点为虎作伥的味道,可自己不来,伍闻三照样可以让别的守卫来叫啊。

上官致远叫了阮秋香后,心里七上八下的,看来今晚要出事!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阮秋香送到虎口去?要是孙中第在这里就好了,可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他估计早进入梦乡了。

阮秋香到一楼大门口的时候,上官致远正忙着把干部集体办公区的盆栽往外搬,好让它们吮吸晚上的露水。上官致远在大门口进进出出装出很卖力的样子,心里却在想着对策。总经理办公室和干部办公区隔着透明的玻璃,里面的情况在外头能看得真切。阮秋香进去的时候,伍闻三抬眼看到了在干部办公区搬盆栽有点不识时务的上官致远。

“你去别的地方巡逻一下。”伍闻三从办公室出来把上官致远支走了。

由于对这个厂比较熟悉,上官致远假装巡逻,绕到总经理办公室后面。立式的百叶窗开启着,而这边的窗帘未拉上,紫红色的老板桌摆在中央,包厢式的窗台旁摆满龟背竹和荷兰铁等大型花草,角落的假山有滴水声……

“阮秋香,认识你很久了,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我晚上总会去车间看看你……”伍闻三正襟危坐,他开始试探面前的猎物。

“总经理……我……我不知道!”阮秋香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眼皮都不敢抬。

“以前不知道,没关系,不过从现在起你应该要知道,我很欣赏你!”伍闻三话语递次暧昧。

“我……我……要去上班了。”阮秋香语无伦次,看得出来她很想离开,却迈不开脚步。

“阮秋香,你除了人长得漂亮,最主要的是你有个特别的名字,这让我不想记得你都难……缘分啊,我小名就叫伍寅,你又叫秋香……其实,我早就想单独见见你了……今天我也学学唐伯虎点秋香……”伍闻三站了起来,“春宵一刻值千金!此等风雅难再有!”

听到这里,上官致远想起了汪牡丹先前说过的一句话:“……总经理可是瞄上你了,说不准啊,哪天唐伯虎点秋香,就找上你了……”没想她一语成谶。

“总经理……”阮秋香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伍闻三已经绕过那张老板桌,站到了她跟前。

“阮秋香,不要害怕,我只是有点喜欢你。”伍闻三原形毕露,斜靠在老板桌上,双手伸过来搭在了阮秋香的肩膀上,可阮秋香居然没有反抗,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两眼已经发直,惊恐地看着往日温文尔雅的伍闻三此时却像只撩起性子的老虎,面容狰狞……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伍寅虎年点秋香,此刻今宵,五百年前的唐寅也自愧弗如。”伍闻三仿佛是自言自语,笃定猎物已经上套了,眼前娇嫩的小女孩似乎随时有可能被他的双手揉碎。

上官致远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是老麦过来了!看到朦胧月光下麦太生的削瘦身影,他赶紧离开了窗户,就算是假装巡逻到这里,可不能呆在那里不动啊。

“没什么情况吧。”老麦问道。

“没有……总经理刚回来。”上官致远有点心虚,他绕到了办公室大门,想透过玻璃窥看,没想这边的帘子已拉严了,不好!阮秋香算是被老虎吃定了。

“叮铃铃……”当上官致远担心的当儿,只听得集体办公区前台电话铃声大作。

“是谁,这么晚了往前台打电话?”老麦不假思索地进了办公区大门。

就在老麦刚进去的时候,阮秋香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就像一只刚脱离虎口的羚羊。

一大早,让总经理剋了一顿的老麦离开的时候,嘴里在嘟哝:“昨晚上也是邪了门了,也不知是谁打电话……”

上官致远在办公室门口监督打卡时,听到阮秋香在和一个高个子女孩在谈家乡的水灾情况,听到乡音上官致远很是敏感也很亲切,当那个高个子女孩转过身来,他不由看了那个女孩一眼,可没想到这女孩竟然是蒋雯雯!一开始,上官致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几年没看到蒋雯雯了,眼前的这个女孩一身职业女性的套装跟以前读书时的蒋雯雯有很大的区别。

“上官致远,怎么是你啊。”她听战晓强说,上官致远没有考上军校提前退伍了,但没有想到在这里遇上他。蒋雯雯告诉上官致远她刚从湖北大学毕业后,到深圳她爸爸这里来了。她爸爸开的是纺织公司,和圣曼厂经常有业务往来,很早就认识同为通羊人的阮秋香了。今天,她一大早从关内过来的。

蒋雯雯走后,上官致远关切地问阮秋香:“你昨晚没事吧?”

“可把我吓死了,多亏了汪牡丹在小店里朝这里打了一个电话。”阮秋香说。

“原来,那个救命的电话是汪牡丹打的啊。”上官惊讶得合不拢嘴,“真没想到汪牡丹还有这胆识。”

“我跟她约好的,要是我不出来,就让她往前台打电话。”阮秋香说,“她说反正她已经那样了,不想让我上伍闻三的当。”

阮秋香由于吓得不行,一大早就出了厂,住到了十元店里,一千多元工资也扔了。此时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上官致远去寝室里叫一下她的男朋友。六点钟,白班保安来接班了,上官致远去宿舍区找到了阮秋香的男朋友,那是一个挺老实的男孩子,看上去瘦小而木讷,但绝对让人放心。两人隔着大门口的电动门,互相安慰和鼓励,在南国这片开发的热土上,他们只是千千万万的打工仔打工妹中的一分子,虽然渺小和无助,但他们又是幸福的。

正当上官致远睡觉的时候,孙中第进厂来找他,上官致远有点诧异。

大门外,新来的河南保安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他刚上班没两天就在刚才被炒掉了。原来,他在关围墙的灯时,却错把上班铃给按响了。被电铃惊醒的伍闻三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句话就把这个保安给撵了出来。

“这个厂开人太随意了……”上官致远出了厂,跟孙中第走到了松白路。

“你当初进来,也就一个保安刚被开除,我才把你介绍过来了。”孙中第说。

意外碰到蒋雯雯,上官致远告诉了孙中第,未想他说:“她说的没错,上次我去关内,她爸爸在那里开了一家公司。她跟圣曼厂的伍闻三经常一起打高尔夫。”

“唉,致远,什么时候蒋雯雯再来了,你能通知我就好了。”孙中第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出这句话来。“不过,最好先别说是我找她。”

“好,这个忙我帮定了,我到时候在小店打你的手机,关键要看你自己了。”上官致远听说是找蒋雯雯,不由是满口答应,但是他隐隐的感到现在的蒋雯雯已不是原来的蒋雯雯了。

上官致远回到厂里,在守卫室旁的宿舍里倒头就睡了下来,因为再过七八个小时便又该轮到他值班了。

这天晚上,上官致远刚在守卫室里坐定,孙中第便和几个联防队员摇头晃脑地过来了,签了到,孙中第便问及蒋雯雯。上官致远说她今天就没来,孙中第很是失望。

这时上官致远的对讲机响了,是宿舍保安,说是有个员工往大门口跑了,上官致远打开电动门追了出去,他老远看前面有个保安刚和从十元店里出来的阮秋香撞了个满怀。上官致远绕过偌大的围墙,他看到一个拎着一只装满日常用品的塑料桶和行李的员工正猫着腰往这边跑来。上官致远截住了他的去路,那员工见到这里有保安,顿时蔫了。

上官致远定睛一看,这不是阮秋香的男友吗?原来他看到阮秋香出厂了,他就想跟她一起走,而辞工会羁押行李很难放行,无奈中只好翻墙逃走。上官致远看着可怜巴巴等候发落的男孩鞋都跑掉了一只,便动了恻隐之心,手一挥便把他放走了。男孩赶紧跑走了,阮秋香就站在不远处等他。

刚准备往回走,麦老头骑着一辆踏板车带着两个夜班保安赶了过来,而这时那打工仔早已不见了人影。由于人是在宿舍那边跑的,上官致远只是听到呼叫后从大门去包抄,现在人没抓到,厂里只是罚了宿舍保安的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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