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大家的说法更多了,有说三十万的,又说十万的,有说五万的……
毛线看了下举手的几个同学,“杨志,你讲!”
“我父母一年的收入差不多有两万。”杨志小声说道。
他第一年的学费是靠县里的奖金,第二年是靠助学贷款,他的生活费全是靠勤工俭学来的,即使这样,他每个月还能挤出200块给乡下的父母。
城里赚钱的路子很多。
“我家也是,我家只有我妈可以干活,我妈养了好几百只鸡,下好多鸡蛋,一年下来刚好够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李美玲扬着脸,有点小骄傲。
她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她妈希望她可以去大城市生活,不用像她一样成天围着鸡窝猪圈转。
“还有谁有话要说?”毛线环视了一圈她的学生,在确认没有人回应之后,从书包里掏出两个红包,分别递给那两个学生,“这是老师的心意,奖励你们勇敢、坦诚、敢于直面自己的出身。”
学生们中间起了点小小的骚动,特别是那几个同样来自农村家庭更困难的学生,早知道有这等好事,他们也说了呀,这可是真金白银啊。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平。
毛线将他们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笑了一下,“那么,谁能说说你们一个月的开销?”
“1500!”
“1800!”
“2000!”
“3000!”
……
同学们纷纷说道,一些花费更高的孩子,聪明地选择了闭嘴。他们一个月的开销,很明显高于那几个农村家庭一年的收入。
“你们报的恐怕只是零花钱吧?”毛线用手指了指脑门,“那么,请你们再想一想,那些年均收入只有一两万,还得供养孩子上学的农民家庭,是如何过完这一年的?”
这次,学生们拿笔在纸上算着一个月的基本开销。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根本就没法活!
“李美玲,你说下?”毛线把目光落在这个来自农村的姑娘身上。
“老师,我们家最大头的开支,就是我。其余也没啥花销。”李美玲掰着手指头数着,“我妈每年养两头猪,一大一小。过年的时候杀一头留一头,猪肉会直接烧好,就够一年吃了。菜的话,夏天院子里应有尽有,吃不完。冬天的话,吃干菜或者腌菜,也不用买。面也不用买,每年的粮食都够吃。就是衣服花点钱,我妈每年做两身新的,夏天一身,冬天一身。”
这下,班上就炸开锅了,有同学直接问:“李美玲,你家有多少地啊?”
“十几块吧!”李美玲说道,具体她也不是很清楚。
“那怎么种的下那么多种农作物?”
“怎么就不能了?”李美玲反问道:“你比如说玉米地里,可以种高粱、可以种豆角,再放几苗向日葵。夏天吃鲜豆角,秋天吃鲜玉米,冬天吃干豆角,还有用大豆和玉米煲杂粮粥,也可以做豆包,过年还能炒瓜子!”
“我的天哪!”城里孩子兴致一上来就完全顾不上毛线这个老师了,“美玲!今年暑假我去你们家掰玉米吧!”
“对对,还要炒瓜子!”
“抱歉,我家今年不种玉米。”李美玲笑道:“不过,倒是欢迎你们来摘棉花!”
“嗯?”学生们又是一愣,问道:“咋不种玉米了?”
“土地也需要休养生息,不能种重茬庄稼。”李美玲随口说道。
“什么是重茬?”学生们瞬间对李美玲家地里的事充满了兴趣。
毛线对李美玲微微点头,示意她说下去,这正好是她要讲的。
李美玲收到老师鼓励的眼神,索性站起来,走到黑板前,列了几个表,把重茬、迎茬、正茬解说了一遍。
她讲起这些熟悉的事情时,那语气,那形态,神气极了。
班上几个农村的孩子眼里流露出些许的不满,这些有什么稀奇的,他们也知道。
毛线看讲得差不多了,敲了敲黑板,把学生们的注意力拉回来。
她清了清嗓子,“首先,我请大家对李美玲同学致以最热烈的掌声,感谢她讲给我们有关土地的故事。”
毛线带头,学生们把手拍的啪啪啪响,大多数在城市里生活的孩子都对农村生活充满了好奇,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都鄙视农民,“农民”这两个字已经成为他们相互鄙视的一个词汇。
“其次,我们要感谢那些懂得利用土地的农民,是他们的善良和聪明,让我们这些人能够轻松地在城市里生活。”
毛线环视了一圈,“最后,我们要感谢脚底下的这片热土,它足够宽厚、包容,所以,我们这些城里人才可以随意地花钱买到食物;它又足够善良、真挚,所以,养育了一大群没有钱,只能靠双手的农民。你给它一粒种子,它回馈你很多的粮食,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
学生们也被毛线的情绪渲染,特别是那几位来自农村的同学,微微地挺直了腰板。
“所以,我说今天的这辩题的结论不重要。”毛线话题一转,手指在黑板上重重地敲了几下,“重要的是,这几个字!”
“你们中有很多人,从小学就开始学习英语,一直学到大学,我们为了很好地掌握一门外语设立了试听、阅读、会话等课程,可还是学得一知半解。我想问的是,你们还记得你们上学的第一本书吗?你们了解我们的语言和文化吗?”
毛线捋了下袖口,“同学们,再过一两年,你们就要踏入社会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你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将从事与我们本专业无关的工作,所以,我请你们,多多地了解我们的国学,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农民,我们的文化,因为,很可能,接下来的一辈子,我们都要与这片土地长相厮守,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
教室里一片沉默,学生们都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她讲。
“作为你们的老师,我有幸比你们年长几岁,在此,我把我不算太丰富的人生阅历讲给你们,算不上忠告,只是,一点点建议。”
毛线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丢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