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胡适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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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西子湖边的有情人(2)

9月16日,与珮声下山。她去看曹健之,我买了文具西园等她。……后来珮声来了,说没有见着健之。我们决计住清嘉第二旅馆,约健之晚上来谈。

9月19日,与珮声出门,坐树下石上,我讲一个莫泊桑的故事给她听,夜间月色不好,我和珮声下棋。

9月21日,早晨与娟(珮声的乳名)同看续侠隐记。(此上见于胡适日记

9月23日,高梦旦来。

同日,自云栖回到烟霞洞,看见山前的梅树都憔悴不堪了,曾有《梅树》诗作。

9月25日(中秋),与高梦旦、陶知行及复三和尚等在烟霞洞过节。

9月27日,梦旦回上海,傍晚与娟同下山,住湖滨旅馆。

9月28日,专车往海宁观潮,同行者有任叔永、陈衡哲、朱经农、汪精卫、马君武、曹佩声、陶知行等10人。胡适称,晚上在西湖荡舟,到夜深始睡,这一天很快乐了。

10月1日,徐志摩替曹女士蒸了一个大芋头,大家都笑了。

10月21日,游西湖,在楼外楼吃蟹。据志摩日记云:曹女士贪看柳梢头的月。我们把桌子移到窗口,这才是持螯看月了!夕阳里的湖心亭,妙;月光下的湖心亭,更妙。曹女士唱了一个“秋香”歌,婉曼得很。上面几则日记,虽不甚详细,但从中还是可看到一些端倪。徐志摩在烟霞洞与胡适住了一些时候,他也发现胡曹二人已经有了暧昧的幽情了。后来回到上海,一天胡拿出在烟霞洞作的杂诗给他看,徐当即问道:“尚有匿而不宣者否?适之赧然,曰有;然未敢宣,以有所顾忌。”(见志摩日记)胡适与徐志摩过去并不认识,徐去年10月留英返国,在《努力周报》上发表过《归国杂感》等文章,同时帮助胡适批评过郭沫若的诗。这次会晤、同游,相处得十分融洽,故无话不谈。据志摩日记说:“与适之谈,无所不至,谈书、谈诗、谈友情、谈爱、谈恋、谈人生、谈此、谈彼,不觉夜之渐短。适之是转老回童的了、可喜!”从他们的对话里,显然,胡适是默认了他对曹诚英的爱情,因此,徐志摩才敢说读适之的诗,凡有序有跋者皆可疑这个话。现略举几首如下:

《梅树》

树叶都带着秋容了,

但大多数都还在秋风里撑持着。

只有山前路上的许多梅树,

却早已憔悴的很难看了。

我不敢笑他们早凋;

让他们早早休息好了,

明年仍赶在百花之先开放吧

1923年9月26日

《秘魔崖月夜》

依旧是月圆时,

依旧是空山,静夜;

我独自月下归来,——

这凄凉如何能解

翠微山上的一阵松涛,

惊破了空山的寂静。

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

吹不上我心头的人影。

1923.12.

《暂时的安慰》

自从南高峰上那夜以后,

五个月不曾经验这样神秘的境界了。

月光浸没着孤寂的我,

转温润了我的孤寂的心;

……

一切都受了那静穆的光明的洗礼,

一切都是和平的美,

一切都是慈祥的爱。

山寺的晚钟,

秘魔崖的狗叫,

惊醒了我暂时的迷梦。

是的,暂时的

亭子面前,花房的草门掀动了,

一个花匠的头伸出来了。——

静穆的月光,究竟比不上草门里的炉火

暂时的安慰,也究竟解不了明日的烦闷啊

1923.12.

《多谢》

多谢你能来,

慰我山中寂寞,

伴我看山看月,

过神仙生活。

匆匆离别便经年,

梦里总相忆。

人道应该忘了,

我如何忘得。

1924年

以上第一首《梅树》,胡适以梅喻其表妹,对她不幸的遭遇充满同情和希望。第二首《秘魔崖月夜》,回忆往事思故人,缠绵悱恻,欲说还休。第三首《暂时的安慰》,在回忆中抒发情感,意在弦外。第四首《多谢》,明白如画,深切地表达了作者对意中人感激和怀念之情。仅举此四首完全可以看出胡适当时心情已经沉溺在爱情之中,而忘乎所以了。

是年秋,他们下山了,曹诚英仍回学校读书;胡适到上海。之后,他们仍保持联系,曹常到上海去看胡适。据汪静之回忆说:“曹珮声在烟霞洞住了一个暑假,开学后她才回学校。开学时,曹珮声见我便说她同胡适要好了。她对我无话不谈。以后胡适常来杭州,一年要来两次。一来就通知曹,曹就去旅馆。每次我都去看他。他每次都是包两个隔壁房间。有时胡适到上海,他同样通知曹珮声到上海住几天。后来他们常在一起,曹珮声都告诉我。”汪与曹是同乡又是同学;其妻符竹英又是曹介绍的。他们关系非同一般,汪的话说来可信。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是年底,胡适回到北京,他与曹诚英的风流事慢慢地也传开了。在外面徐志摩是不会不说的;在家里侄儿思聪把他在烟霞洞见到的事也传开了。后来江冬秀知道与胡适大吵大闹,并把曹诚英送给她的相片拿来撕了来出气。胡适提出要离婚,这更激怒了江冬秀。江在厨房里拿起菜刀对胡说:“你要离婚可以,我先把两个儿子杀掉,我同你生的儿子不要了。”胡适见此情形,拿她没办法,也就不提了,但思想上一直闷闷不乐。有一天,胡适借酒浇愁,一连喝了十碗酒,也无法摆脱心中痛苦,于是写信给冬秀的大姐江润生,向她诉说自己的苦衷,表示还是要离婚。江回信劝解,她说:“我愿你们平心静气和好罢。人生数十年光景,欢乐能几许,春光不能几许,不别往最后一着说,我也知道我妹妹性子浮躁,望你还是容忍她些。看上人面上,与小孩们情面,再者十年后做阿翁,阿姑之时,那就很乐意的了。我劝你回想尝试集《如梦令》第一首、第三四及末句子(即:‘难道不关情?’‘怕是因情生怨。’‘他日凭君发遣。’)自然而然不生气了,这也算是早年你应许的签兆。”这封信说得有理有情十分感人,胡适一直保存着,可能是起了作用的。胡适后来不提离婚的事,江冬秀也不闹了,大家平安相处。后来江冬秀常到“亚东”去领胡适的稿费,有时也风趣地说:这点钱太少,是不是给曹诚英拿走了。说得大家哈哈一笑。

回过头来再说曹诚英这方面,因江冬秀不答应离婚,她与胡适就不能结婚。据说这事她是主动者,宣扬出去也不太好,加之胡适多方慰勉,也就不逼胡适离婚了。但他们还是暗中往来,书信不断。为了防备他人偷看,他们通信时都是不写名字的。这可由1925年7月曹给胡的信得到证明。她说,“臧哥:……我们现在写信都不具名,这更好了。我想人家要拆也不知是你写的。”这时曹已于杭州师范毕业要回家乡去,因此她说:“我们在假期中通信,很要留心,你看是吗?不过我知道你是最谨慎而很会写信的,大概不会有什么要紧。”信的后部分激情来了,她说:“臧哥,在这里让我喊一声亲爱的,以后我将规矩的说话了。臧哥,我爱你,刻骨的爱你。我回家之后,仍像现在一样的爱你请你放心。”最后一句是:“祝我爱的臧安乐”。可见曹对胡的爱情,也是相当热烈的。这年秋,她进南京东南大学学农科读书,以特别生资格入学。无疑这是胡适的关系。胡当时是学界泰斗,要介绍个把人入学,那不是容易的事吗。

后来,曹诚英专心于学,1934年到美国留学,入康奈尔大学农科做研究生,这自然是胡适的主意。胡为她写了介绍信,并托女友韦莲司小姐给予照顾。这中间当然也有她二哥的资助。抗战初期学成回国,在安徽大学农学院任教授,后转到四川大学农学院。在四川生活也不如意,恋爱过两次都失败了,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常生病,两次自杀,一次出家,遭遇很惨!抗战胜利后,回上海复旦大学教书,一直到解放后院系调整,才调到沈阳农学院,被评为三级教授。1958年退休,一直过着孤独生活。后来回到家乡,将多年的积蓄拿出来,捐了2000元给家乡旺川大队购买拖拉机等农具;另捐1000元给上庄大队(胡适家住此庄),在村外小溪上修架起了一座扬林桥,寓意颇深。1973年病故,终年71岁。遗嘱将所有存款,献给国家。旺川的乡亲们为她造了一墓碑,将她的骨灰安葬在村头,以示纪念。

曹诚英虽然出生在一个大富人家,但她的遭遇是不幸的。且正因为这样,她才具有反封建的叛逆性格。她热爱生活,追求自由和幸福,但在那黑暗的旧社会,她的理想是实现不了的,最后孤独一生实为不幸。胡适与江冬秀结婚是非常勉强的,为了讨好母亲欢心,他不愿伤害一些人的心,所以克制自己感情。后与曹佩声发生了感情;两者之间如何选择,他经历一个痛苦过程,最后还是“发乎情,止于礼”收场。但他俩的友情还是一直维持着,直到最后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