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城的一个茶寮,稀稀拉拉地坐着几桌人,萧另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桌前放着一壶茶,望着远处,满脸的翘首期盼。
“你听说钱王败落,钱王府被封了之事没!”右侧的一个中年男子,朝他对坐的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年轻男子颔首:“早就知道了,我在雨城出货之际,便闻得了这个惊人的消息,本来我有一批布,还想去钱王号下的铺子里买的,结果却……哎!姐夫,你可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钱王爷竟会沦落此地?钱王并非朝中之人啊,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被废去了王爷之衔?连个明确的说法也没有?此事细细想来,倒是蹊跷的很!”
“这类事情,向来都是以讹传讹,至于其中的实情,究竟是什么,怕是不得而知了!”中年男子笑道,“只是我听闻最多的,便是说钱王因娶了天下第一富商之女做王妃之后,生意上便渐渐不得志了;还听说那钱王妃挥金如土,是个很败家的王妃,颇不得皇亲们的欢心……只怕那钱王的没落,和她脱不了干系吧?”
“哦?”那年轻男子听了,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么说来,那钱王爷倒是有些可惜了!哎,当初钱王娶钱定风之女,钱钱联合,本该是桩美事,却未料弄成了今日的局面,想来那钱王定是很郁闷的吧!”
“那是自然,钱王爷乃一代青年才俊,年少有为,自己辛苦建立的千万家产,就这样毁于一旦了,甚至连皇室身份也被剥了去,沦落为一庶民,任谁也不好受吧?”中年男子戏谑道。
年轻男子却不禁产生了狐疑:“那钱王为何不休了那败家王妃,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呢?怎么说钱王也是云妃之子,若无大过,决不至沦落于此啊!”
“呃,这个嘛……”中年男子沉吟了一会,方说道,“兴许是他们伉俪情深,抑或是被废去王爷之衔的钱王,想借用钱定风的财力东山再起呢?”
“嗯……”年轻男子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钱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好了,别管这么多了,”中年男子见青年男子依旧一副疑惑的模样,笑道,“总之你要听姐夫的话,以后择妻要慎重才好!时候不早了,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青年男子笑着点了点头,两人结完帐之后,便风尘仆仆地赶路去了。
坐在角落里的萧另,安静地听完他们说的这些八卦谣言,苦笑了一下,倒了杯茶,轻抿一口。
落日的余晖斜射了过来,四周一片霞光,茶寮里稀落的客人渐渐离去,而萧另要等的人,却迟迟未来,萧另摇头叹了口气,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起身便走了。
京城西郊,一简陋的农家小院,萧另轻轻地推开了篱门,走了进去,看着满院的青青翠翠,萧另深吸了一口气,沁人心脾的蔬果芳香,让萧另不由来的会心一笑:其实所有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过眼烟云,王府宫廷里那些毫无生气的亭台楼榭和规规矩矩的假山花草,哪里抵得过眼前这浑然天成毫不做作的万种风情呢?还有——
萧另将目光移向正坐在门槛上发呆的钱淮淮,见她身着普通的蓝色衫裙,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明月髻,发上只插了枝碧玉簪,未施脂粉,却有另一种说不出的雅致韵味。
王位被废,王府被封,萧另的万千家产化为泡影,萧另也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钱王爷变成一个普通的庶民。在众皇亲的嘲笑和不知情人的议论声中,他和钱淮淮搬离了豪华的钱王府,两人来到这偏僻简陋的小农院,过起了真正平民一般的生活。
萧另离开钱王府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竟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过去那些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与自己无关了——
而他的妻,他那曾经拜金加败家、娇蛮加任性的妻,经过这次深刻的教训之后,已经将之前的那些坏脾气、坏习性统统给改回来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舍弃那些身外的虚浮之物,能换来一个贤妻,又有何不可呢?现在的自己,不是比过去的自己更加的开心快乐吗?
萧另这样想道,于是嘴角轻轻地扬起笑意,一面走上前:“淮淮,我回来了!”
“吖,萧另,你终于回来了!”钱淮淮回过神来,忙站起身走了过来,见萧另满脸的笑意,不由欣喜地问道,“怎么样,见到我大哥没?”
萧另笑着摇了摇头,钱淮淮心里一沉,沮丧道:“大哥可是最疼我了,怎么这次却……”
“我估计你大哥……生意太忙了,所以抽不开身吧?”萧另笑着搂过钱淮淮,宽慰道,“没事了,往日我还有许多生意上的朋友,明日我去找他们问问看……”
“嗯……”钱淮淮将头靠在萧另宽阔的肩膀上,动情道,“萧另,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想起当日在大宁宫萧另为了自己而顶撞太后,不惜以他的王爷之衔和千万家产来换得与自己长相厮守,钱淮淮心内就很是感动和辛酸:感动的是,自己原来真的比萧另视若命根子的那些银钱重要;辛酸的是,自己的轻狂和不懂事,给萧另惹来这么多麻烦,害他沦落此境地。
若是时光能倒流,若是一切都能够重来,自己一定不会再那样单纯无知,看不清别人的好坏,轻易就上了别人的圈套;也一定不会那样娇蛮任性,一心只想要改造萧另的小气而不管自己的败家放纵。事实证明,萧另是个多么宽容大度之人——自己犯了那样愚蠢的错误,他竟然连句指责的话都没有!而正是因为萧另这样的宽容大度,钱淮淮才愈加地觉得愧疚难当。
“傻瓜,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萧另一手轻抚钱淮淮的青丝,一面笑道,“只是从今往后,要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才委屈你了……”
“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钱淮淮抬起头,看着萧另的眼睛,极力想要证明自己,认真地说道,“我不怕吃苦的……”
“傻瓜……”萧另笑了笑,“我怎么舍得你吃苦……”
自从搬出王府之后,萧另和钱淮淮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日子也过得很拮据,两人都是娇生惯养大的,现在沦落此地,不免有很多不方便之处。衣食住行这些琐事,就由过去善于精打细算的萧另一手包办下来了,萧另开始是乐在其中,渐渐地也觉得有些吃力起来了。
“真的……”钱淮淮撅嘴道,“我刚做好了晚饭,等你回来吃呢!”
“什么,你已经做好了饭?”萧另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钱淮淮得意地笑道:“对啊,我们现在只是民间一对平凡的夫妻,自然该像他们一样,夫唱妇随,你主外,我主内喽!你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做吗?”
呃,虽然……虽然那顿饭,花费了自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而且,似乎看起来不是那么美观……,不过,应该还是能吃的吧?钱淮淮心虚地想道。
萧另闻言,心内一阵感动,欣慰地笑了:“嗯,我还真的饿了,进去吃饭吧!”于是他一面拉过钱淮淮的手,朝屋内走去。
落日的霞晖,素净的农院,生气勃勃的青翠,还有情深义重的伉俪,这世间,又能有几幅这样美丽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