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黑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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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姜

一天,生姜和我站在树荫下谈了很多。她想了解我成长和接受训练的情况,我都告诉了她。

“唉,”生姜说,“倘若我受到像你那样的培育和训练的话,也许我的性情会跟你的一样好,但现在我不相信我的性情能好得了。”

“为什么不能呢?”我问道。

“因为我的情况和你的大不一样,”生姜回答道,我从来没有遇见对我好的人和马,我也不想讨他们喜欢。原先,我一断奶,便被与一群小马驹放在一起。他们谁都不关心我,我也不关心他们。我没有你那样的好主人照料我,对我说话,拿好东西给我吃。照看我们的那个人在我一生中从没有说过一句好话。我不是说他虐待我,他只是注意我们在冬天有足够的草料和有挡风避雨的地方,仅此而已。我们的地里有一条小道穿过,大孩子走过时,常常扔石头,驱赶我们,让我们奔跑。我没有被石头击中过,可是有一匹挺好的小马驹被打破了脸,伤得不轻。我想这会给他脸上留下终生的疤痕。我们虽不在乎他们,但这使我们变得粗野,我们心里就认定了男孩子是我们的敌人。在自由自在的牧场上,我们很开心,我们跑上跑下,绕着牧场相互追逐嬉戏,然后静静地站在树荫下休息。受训的时刻到了,那是我难受的时刻;几条汉子前来抓我,最后他们把我逼到牧场的一个角落里,一个人抓住我的额毛,一个人紧紧抓住我的鼻子,抓得我气也喘不过来,另一个人用他粗硬的手抓住我的下颌,掰开我的嘴巴,强行给我套上笼头,并把一根铁条塞进我的嘴里。接着,又有一个人抓住笼头拽我走,另一个人则在后面用鞭子抽我,这就是我第一次体验到的人类的“爱心”。这全都是暴力。他们不让我有机会去了解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我是良种马,有志气,毫无疑问,我也是不好驾驭的,因此或许我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但是,日复一日被关在围栏里失去自由真的十分痛苦,我烦躁,憔悴,渴望摆脱束缚。你清楚,你有一个心地善良的主人哄着你,糟糕的是却没有人来哄我。

“有一个,那是我的老主人赖德。我原来想他会带我出去遛遛,做些有关训练我的事,但他却把这个难差事交给了他的儿子和另外一个有经验的人,他自己只是有时来监督一下。他儿子是一个身强力壮而又胆大的人,人们管他叫桑松,他过去常夸口说,他还没有碰到过能把他掀翻的马。在他身上找不到像他父亲那样的温和,有的只是冷酷——冷酷的声音,冷酷的眼睛,冷酷的手。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他所想要做的就是把我的精力消磨干净,使我变成一堆安静、谦恭、听话的马肉。一堆‘马肉’!对,那就是他想要做的。”

生姜跺了一下脚,好像一提到他就生气,接着说道:“倘若我没有完全照他的意思去做,他就动怒,抓着那根长长的缰绳,逼我在训练场上兜着圈儿没完没了地跑,不到我筋疲力尽,不肯罢休。我想他喝酒很多,我相信,他越是常喝酒,我的日子就越不好过。一天,他使尽了各种办法把我累得够呛,我躺下时,既累且狼狈又愤怒。这一切似乎都那么冷酷。第二天,他一早就把我牵走,又长时间不停地让我兜着圈儿跑。我休息还不到一个钟头,他又来了,手里拿着马鞍、马勒和一个新样式的马嚼子。我至今都闹不懂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在训练场上刚刚跨在我背上时,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儿,惹怒了他,他用缰绳狠狠地勒我。那个新马嚼子勒得我痛得要命,我突然将后腿直立起来,这下弄得他怒上加怒,他开始揍我。我觉得我整个心灵都在反抗他,我开始踢、俯冲、直立,以前我从没这样干过,于是我们之间便发生了一场真的战斗。他长时间紧紧贴住马鞍,用鞭子和马刺残暴地惩罚我,于是我怒火中烧,只要能把他摔下来,我不在乎他会对我怎么样。经过一场艰苦的斗争,我终于把他从背上摔了下去。我听到他重重地摔在草地上,我头也不回地奔到训练场的另一头。此时,我回头一看,只见那个迫害我的人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马厩里去了。我站在一棵橡树下面留意观看,但是没有见到谁来抓我。时间在消逝,太阳十分灼热,我的肚子两侧被马刺戳得流血,惹来成群的苍蝇落在上面。我感到饿了,我从一大清早就没有吃东西,但是这片地上的草很少,连一只鹅都养不活。我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可是鞍子牢牢地拴在身上,很不舒服。同时,这里连一滴水也找不到。下午慢慢地过去了,太阳已经西坠。我看见其他的小马驹都被牵回马厩,我知道此时他们正在美美地饱餐。”

“最后,当太阳落山时,我看见老主人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筛子。他是一个很好的乡绅,有不少白发,但他的声音就是在一千个人之中我也听得出。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浑厚、清晰、亲切。下命令时,他的声音稳重又坚决,人也好,马也好,都明白他要大伙都听从。他安静地走过来,不时地摇晃筛子里的燕麦,愉快、和蔼地对我说:‘过来,小妞儿,过来,小妞儿。过来,过来。’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他过来。他把燕麦送到我的嘴边,于是我开始吃起来,一点儿也不害怕;他的声音把我的恐惧一扫而光。我吃燕麦的时候,他站在我身边轻轻拍我,抚摩我。当他看到我肚子两侧的血块时,显得很生气。‘可怜的小妞儿,这真是件坏事,真是一件坏事!’然后,他静静地拿起缰绳,把我牵回马厩。桑松恰好站在门口。我把耳朵向后一倒,猛然朝他咬去。‘靠后点,’老主人说,‘闪开!你已经把这匹小母驹折磨一天了。’他生气地骂了一句他是残忍的野兽什么的。‘听着,’老主人说,‘脾气坏的人驯不出好马。桑松,你还没有学到这个手艺哪。’然后,他把我牵进围栏,亲自卸下马鞍和马勒,把我拴好。接着,他要来一桶温水和一块海绵,脱下外衣,马夫拿着水桶,他用海绵给我肚子两侧擦拭了好半天,他擦拭得小心翼翼,我相信他知道我的伤有多重多痛。‘吁!小宝贝,’他说道,‘站好别动,站好别动。’他的声音就让我高兴,擦洗得非常舒服。我嘴角边的皮已经开裂了,我吃不了干草,草杆子会刺痛我。他近前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让马夫取来一些添加了马铃薯粉的麸子煮成的饲料。煮熟的麸子很好吃,很软,对我的嘴又有医疗作用。我吃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旁边,一边抚摸我,一边跟马夫说话。‘一匹这样精力充沛而又勇敢的马,’他说道,‘倘若用一般的办法去驯的话,那她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大用处。’”

“此后,他常来看我,当我的嘴角痊愈后,另外一个叫乔布的人来驯我。这个人稳重又体贴。很快,我就学会了他要我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