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烟雨轻叩帘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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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借你人头

“姐姐自然是送你去亲戚那里,还不来谢谢姐姐。”白椴用着老叟的外表,满脸轻佻地伸手挑了一下张行书的下巴,仿佛一个老流氓。

张行书一阵恶寒,用袖子擦了半天,又念及还需要仰仗白椴,不情愿地起身作了一揖道:“如此便劳烦白姐姐。”

“你要去平阳府,路途遥远,一切小心。若是在那待着不舒心,你便来台州寻我。”伍茯苓叹了口气,看了眼窗外,不知在思索什么。

此时在县衙大牢里,刘衍躺在牢房里长吁短叹,时不时触碰一下自己绑在胸前的手臂,神色黯淡。

“衍儿,衍儿!”刘安穿着一身圆领袍,大腹便便,哭丧着脸跟在狱卒后面,看到刘衍憔悴的模样,当即忍不住抹泪。

“爹……”刘衍没了往日那般神气,艰难地站起身,走到牢房的栅栏门前。

“刘爷,您快些。”狱卒说完话转身离开,一刻也不愿多呆,挥了挥手,试图驱散鼻前的牢房里腐臭味道。

两人隔着牢笼无语凝噎,过了半晌,刘安左右瞧了瞧,低声道:“爹查到了是谁害你!”

刘衍一愣,旋即咬着牙根道:“谁?”

时至正午,一辆马车在山间小道上缓行。

“大侄子,莫要哭丧着脸,你到那安顿好便是,其他皆有你伍姐姐操心。”白椴还是老叟打扮,连说话也扮成缓慢无力的老人声音。

只见她驾着马车,斜倚在车厢上,半眯着眼昏昏欲睡,任凭马儿往前走,偶尔拽下缰绳让马拐个方向,模样像极了钟鸣漏尽的老者。

张行书坐在车厢里,门在前面,刚好能看到白椴。他收回心神,让自己不去想家中的祸事,打起精神问道:“白姐姐,你是如何扮成这般模样的?怎的连声音也能改变?”

白椴倦懒地瞥他一眼,迟缓低沉道:“大侄子,什么白姐姐,你昏头了不成?叫我老头子。”

“老,老头子?”张行书顿了顿,接受了这个称谓,继续道:“老头,说说怎么回事。”

“没大没小,你眼中可还有尊卑长幼?敢这样称呼老人家?”白椴的神情像极了老人生气时不讲理的模样,拿起鞭子打了张行书一下。

张行书发现她有些不可理喻,气得缩了缩身子,窝在车厢里不去理她。

“生气了大侄子?”白椴笑个不停。

张行书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白椴笑了一会,继续斜靠在车厢,眯着眼打瞌睡。

半晌没人言语,张行书有些拿不准主意,看了眼外面的山色,入眼一片绿,枝芽丛生。寻思任凭马儿自己走,难道不会走错路?

“别看了大侄子,到平阳府就算马不停蹄也得行个三日,我们先去济南安顿一下。”白椴头也没回,缓慢低沉道。

张行书百无聊赖,只好坐在车厢里打盹。

山路难行,三日到平阳府,那也得是在康庄大道上。车马行至夜晚,才堪堪到了淄川县,距离济南还有半日车程。

在淄川县寻了个客栈,张行书刚想说来两间上房,白椴却在一旁沉着声道:“来两间最便宜的屋子。”说着在柜子上排出几枚铜钱。

张行书也不是吃不了苦的公子哥,知晓出门在外,不能那么讲究,何况伍茯苓留给他的财物都由白椴保管,他做不得主。

可是直到他推门看到住处,才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过美好。

他绝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房子的墙缝能直接看到外头,被褥仿佛从未洗过,黑如煤块。直到他看见一只虫子从墙缝爬到枕头下,再也按耐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这这这这!”张行书伸手指着虫子消失的地方,看了眼白椴,又回望那个方向,脸色苍白地喊住掌柜,跳着脚道:“换上房,换上房!”

白椴好似早知如此,抿嘴一笑,没有说话,由他去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驾车行在路上,张行书顶着黑眼圈坐在车厢里发呆,白椴还是老叟打扮,靠在车厢上假寐。

“它怎么那么多腿啊……”张行书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念叨这句话,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

白椴歪头瞧着旁边山林,忽然道:“你被人盯上了。”

“啊?”张行书从后面窗子往外看,除了林荫小道,旁的什么也没有。

“昨晚他们就盯上你,尾随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怕是要动手喽。”白椴用老人那种含糊不清的嗓音嘟囔着,似乎事不关己,毫不惊慌。

张行书心头直跳,这世道怎的如此之乱?

白椴话音刚落,两侧丛林哗哗作响,猛地窜出四个个汉子,把马车拦了下来。

这几人用布条束着头发,穿着粗布短褐,身形壮硕,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马车,手里还都拿着兵刃。

为首一人眼似铜铃大小,塔似的往那一横,张嘴大喝一声,把马儿吓得嘶鸣不断。

白椴如老人般摇晃着从马车下来,嘴里絮絮叨叨地求饶,这几个汉子看她灯尽油枯的模样,都懒得理会。

为首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打开上面是一幅画像,举刀指着车厢,喝道:“兀那小儿,给老子出来!”

张行书紧贴车厢坐着,额头手心全是汗,闻声心惊胆战地走出车厢,环视一眼,倒吸口凉气,他何曾见过这种满身匪气的草莽。

“你是张行书?”那人在张行书脸上和画像上来回看了几遍,眼中一亮。

“不知诸位……”张行书说话间,白椴挪到车前,摸了摸马的鼻子,弄的它不断打喷嚏,不过并没人注意到她。

“果真是你!”为首之人狞笑着,把刀扛在肩上:“那便借你人头一用!”他说着提刀朝马车走去,如泰山压顶一般气势逼人。

张行书险些脚软摔下马车,手足无措地看向白椴,谁知她站在那动也不动。

那人两步来到马车旁,忽然吸了吸鼻子,面露疑色道:“什么东西这么香……”话说到一半,他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尘灰。

众人都愣在那里,不知发生何事,可是转瞬之间,他们都闻到一股异香,有人反应迅疾,捂着口鼻后撤,可刚一挪步,眼前一黑也倒在地上。

张行书只感觉天旋地转,前所未有的困意如浪潮般袭来,眨眼间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张行书感觉一把尖刀朝着他的面门劈来,吓得啊一声坐起身。

天色已晚,车马未行,四周一片寂静。

张行书感觉还有些头晕,踉踉跄跄地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发现自己在一片林子深处,旁边燃着篝火,上面烤着野兔,看起来肥美无比,可是却不见旁人。

白椴去哪了?先前那些要他脑袋的人去哪了?

张行书想开口呼喊,又怕引来贼人,在原地踌躇半晌,决定先在此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