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烟雨轻叩帘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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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谢迁

覃幽正要说话,听到院外轻盈的脚步声渐近,柔声道:“姐姐先回去了,万事小心。”

没等张行书开口,覃幽起身走到门外,消失在夜幕中。

片刻后司玥清越的嗓音在院中响起:“公子,可曾歇息?”

张行书望着覃幽离去的方向,扬声道:“没有,司玥姑娘,快请进。”

司玥缔袂在前,执着长杆方灯进到屋中,嗅到一抹淡淡的幽香,若有所思愣了一会,微微屈膝施了个万福礼,道:“今日多谢公子出手搭救。”

张行书早知瞒不过她,不慌不忙地笑道:“看贼子欺人太甚,在下气不过,就抓了两个趁手的东西砸去,怕姑娘怪我毁坏楼里的东西,才让绿荷帮我瞒着,没想到还是被姑娘知晓。”

司玥眸中泛着丝缕愁戚之色,道:“若非公子出手,不晓得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奴家又怎会责怪公子。”

张行书虽然不清楚残害隐相凶犯是何人,但笃定对方是武艺高强之辈,趁机问道:“姑娘这偌大的楼中,难道无人擅长武艺?连个看护之人都没有,若真有泼皮无赖整日来生事,该如何是好?”

司玥轻摇螓首,白色牡丹步摇随之晃动,叹道:“确是没有,楼内皆为女子,奴家怕招来心怀不轨之人。”

提到心怀不轨四个字时,张行书心里一突,感觉司玥意有所指。

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有说话。

少焉,司玥回身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轻声道:“据说后日谢于乔回乡省亲,府里要在余姚筹办庙会。”

张行书一愣,问道:“谢于乔?姑娘说的可是谢迁?”

司玥徐徐道:“正是。”

建朝之初,因胡惟庸一案,太祖皇帝废除丞相,革去中书省,权归六部,内阁应运而生。

内阁主要之责,是代皇帝批阅奏疏,并将己见书于票签,附在奏疏上呈交皇帝,俗称票拟。

票拟须得由皇帝审阅之后,用红字批示,方可生效,亦称批红。

当朝内阁共有三人,分别为李东阳、谢迁、刘健。

谢迁不仅是阁臣,同时身兼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等官职,可见他地位超然。

所以谢迁回乡定然是件众所瞩目的盛事。

“府里的文人才子,士绅乡贤,商贾百姓,都欲前去一睹谢大人的风采。”司玥说罢,望着手中长杆方灯里的火苗出神,半晌没有继续开口。

张行书忍不住问道:“姑娘也想去?”

司玥收回目光,叹道:“今日一事,那些人断不会善罢甘休……”

张行书明悟道:“姑娘是担心那里鱼蛇混杂,恐有不测?”

司玥轻轻颔首,道:“公子所言甚是,奴家虽不愿徒争虚名,却是身不由己。”

张行书知晓澹香亭声名鹊起,必然引来旁人觊觎,明里暗里使绊子也是常事,席士杰等人来得蹊跷,很可能是受人指使。

他转念一想,笑道:“这赚银子的大好机会,怎能不去?”

没等司玥开口,张行书继续道:“姑娘莫要想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的法子,正好我今日写了许多唱词,不知能否一用。”

他说着,把一摞纸反转过来,推到桌子对面。

司玥将手里的长杆方灯搁在架子上,移步拿起桌边的唱词,细细翻阅。

她立在烛火通明处,玉容无暇,眼睑淡抹妃色胭脂,肌肤洁白胜雪,眉间若有若无的愁绪更是惹人怜惜。

张行书不敢多看司玥一眼,只是坐在那里,摆弄着桌上的盆景。

司玥逐张看罢,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张行书见状,挠挠头,苦笑道:“我从未写过唱词,文笔拙劣,让姑娘见笑了。”

司玥将那摞唱词捧在怀中,道:“公子行文妙笔生花,气势恢宏,让奴家耳目一新,适才多看了一会。”

张行书心下恍然,被美人夸赞,他难免有些得意,红着脸笑了笑。

司玥旋即又问道:“公子可曾忆起往事?”

张行书一怔,险些忘记自己装病之事,张口结舌道:“啊……未曾忆起。”

司玥抚弄着手里的纸张,叹道:“奴家已差人张贴告示,若公子的家眷看到,定会来寻,公子莫要难过。”

张行书笑道:“无妨,我反正什么都记不得,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司玥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桌上的笔墨出神。

张行书习惯司玥这般恍惚之态,偷偷看她一眼,不料司玥刚好抬眸,与张行书对视,他窘迫地挠挠侧脸,道:“姑娘在想什么?”

司玥执过长杆方灯,轻言慢语道:“没什么,奴家这便回去奏曲一试。”

她微微屈膝,施礼道:“公子告辞。”

看着司玥远去,张行书伸了个懒腰,梳洗过后,也躺下歇息。

后日清晨,张行书跟着澹香亭的马车,一并前往余姚县。

沿途的车马络绎不绝,本来正午就能到的路程,直到傍晚才至。

好在已经提早租来画舫,澹香亭的姑娘这几日就在舫中搭台献舞。

画舫极大,上面楼阁共分三层,舱底还有两层,十余驾马车停在其内还尤为空旷。

楼里的姑娘忙着编排歌舞,唯有张行书在画舫顶层一间偏僻的屋子里,百无聊赖倚在窗边向外观瞧。

由于筹办庙会,余姚县没有夜禁,各处都挂满了灯笼,人来人往,商贩星罗棋布,从城内列到郊外。

没人注意到,远处的山巅之上,隐藏着数千人马。

这些人身着甲胄,面色冰寒,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为首的是个身长七尺的汉子,壮如铁塔,身着黑漆山文甲,头戴兜鏊,肩束披膊,腿附胫甲,脚踩短靿靴,端的是威风凛凛。

他腰挎弯刀,遥望城内,宛如松柏一般,一动不动。

张行书听到身后脚步声,转头看见绿荷推门而入,手里拎着食盒。

“公子用膳啦!”

小姑娘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脸上尽是兴奋之色,她将食盒搁在桌上,快步走到窗边,望着江边的夜景,笑逐颜开。

“公子你瞧,外面好多人呀!”绿荷手托香腮,津津有味地来回观瞧。

张行书坐在桌旁用膳,笑道:“怎的不出去走走?”

绿荷闷闷不乐地趴在窗框间,道:“司玥姐姐怕外面歹人多,不让我们出去。”

这几天都是绿荷在照顾张行书的饮食起居,见她不开心,张行书于心不忍,想了想,道:“要不我带你去外面走走?”

绿荷先是欢喜地看他一眼,继而扁着小嘴道:“不行呀,司玥姐姐会生气的。”

张行书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们悄悄溜出去便是,早些回来,她不会怪你的。”

绿荷思索片刻,点点头,拍着小手,嬉笑道:“好呀好呀!”

张行书用罢膳,跟在绿荷身后,径直往画舫的楼下走去。

姑娘们都聚在画舫一层的的大厅之中,绿荷沿途遇见几位姑娘,都被她搪塞过去,见四下无人,张行书才从暗处现身,继续跟在绿荷身后前行。

两人悄悄离开画舫,径直去往城中。

以往这个时辰,街上都是空无一人,此时竟有些拥堵。

每个人手里都擎着灯笼,或是拖家带口,或是两人并行,亦或是追逐嬉闹。

街边有卖糖人的,有卖字画的,有杂耍的,有变戏法的,不一而足,热闹非凡。

张行书跟在绿荷后面,看着她每个摊子前都要驻足一会,不由问道:“平日里你都没见过这些?”

绿荷边走边道:“不是呀,单单走在这里,就觉得甚是有趣,公子莫不这么认为?”

张行书难以猜度小姑娘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

绿荷把买来的东西都交予张行书保管,不一会就将他怀里塞得满满当当。

张行书抱着买来的东西,百无聊赖地四处观瞧,忽然心生警觉,他见两位男子从人群当中越走越近,绿荷却浑然不觉。

两位男子鬼鬼祟祟,手中闪过一丝寒光,张行书知晓那是短刃,连忙拉着绿荷反向离开。

绿荷讶然道:“公子怎的了?”

张行书小声道:“当心窃贼。”

绿荷转头看到有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吓得捂着小嘴,任由张行书拉着她远去。

走在小巷中,这里的酒馆茶肆还开着门,不过没什么客人。

绿荷时不时往回看,身后空无一人,她没来得及松口气,忽见从旁边又窜出来几个人。

“跑啊,怎的不接着跑了?”

绿荷看说话的人有些面熟,居然是与席士杰一并去澹香亭闹事的人之一。

她瑟瑟发抖地躲在张行书身后,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不敢与对方相视。

张行书转瞬明白这些人一直盯着澹香亭的所在的那艘画舫,两人刚离开,就被其尾随至此。

对方共有五人,且都手执短刃,张行书的古剑尚在覃幽手中,他此刻手无寸铁,万不能直撄其锋。

为首的汉子打量张行书一眼,嗤笑道:“藏这小白脸后面有何用?乖乖跟老子回去,老子兴许还能饶他一命。”

绿荷指节握得发白,闻言抬头看向张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