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烟雨轻叩帘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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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少主

张行书口干舌燥地踱步到偏僻之处,坐在树下低头思索。一驾马车从他身旁缓缓驶过,几只手忽然从车厢后帘伸出,一把将他拽进车厢,而后捂住口鼻,让他做不得声。

街上行人虽多,却无人瞧见这里发生何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进一个院子,张行书被关进院中的柴房,他身上的小瓷瓶和簪子皆被绑他来的人掏走,不知带去何处。

躺在柴火垛上,张行书心力憔悴,昨日罗媚还说,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没想到又应了这句话,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在他饿得头昏眼花时,柴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两个汉子进来,压着他往外走。

来到一处花园,张行书站在那,被十几个人围在当中。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也不尽相同,面色各异地看着张行书。

一位身穿灰色直裰的老者,手拿簪子举在张行书面前,声音沙哑道:“这个簪子,你从何得来?”

张行书不知他们是谁,不敢随意乱说,只得含糊道:“故人遗留。”

他话音刚落,一名男子忽然上前掐住他的脖子,阴着脸道:“别打马虎眼,说是哪来的!”

张行书被掐得满面通红,艰难地呼吸着,断断续续道:“白……白椴。”

男子松开手,众人皆神色复杂,老者继续问道:“你说的那人,是男是女?”

张行书捂着脖子道:“常女扮男装。”

老者闻言,语气急切道:“她为何把簪子留在你这?”

“她与我同行,将簪子遗留,后来相见,也未曾索走,没提及为何,或是忘记了。”张行书莫名其妙,这些人为何对这个簪子如此感兴趣?

老者又拿出小瓷瓶来,看着他道:“那可你知,此为何物?”

张行书忖量半晌,感觉他们与白椴似是旧识,也不再犹豫,开口道:“此为忘川河。”

这群人闻言,皆沉默不语,互相对视一眼,忽然齐齐拜倒,高呼道:“恭迎少主!”

这一称呼比把他绑进土牢等死还要吓人,张行书后退两步,险些磕倒,指着他们半晌才说出话:“你,你们!你们为何唤我少主?”

老者没有说话,拿着簪子,而后捏着簪头左拉右推,这般反复施为几次,竟然把簪头卸了下来!

张行书目瞪口呆地瞧去,发现被掩住的那截,嵌块似玉非玉的石头,指甲大小,如水般晶莹剔透,毫无杂质。

“少主且看。”老者起身,把簪子递到张行书手上。

细细观瞧,这块石头上用篆书刻了两个字:黄泉。

张行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黄泉之主的信物!

知道他们并非歹人,张行书心安不少,却还是失措道:“你们怎能如此草率?这簪子是白姐姐遗失在我这,并非授予与我。”

老者躬着身,声音沙哑:“九泉自古以来,规矩如此。这信物若非逊位,不得离身。主人尚在,却把信物交予少主,便是告诉诸人少主的身份。”

张行书哭笑不得地拿着簪子,忽然想起白椴对金钗说过:你若真感兴趣,告诉你无妨,他是我儿子。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还真的……很形象。

在他愣神时,先前掐他脖颈那男子半跪在地,面如死灰地沉声道:“方才待少主不敬,属下断腕谢罪!”他说着,居然抽出刀来,朝手腕砍去!

张行书反应迅疾,连忙呼道:“慢!”

那男子犹若未闻,老者扭身挥手,从袖中弹出什么,正中刀身,将刀打脱手,漠然地看着他,哑着嗓子道:“少主吩咐,你岂敢相违?”

男子闻言满头大汗,低着头不敢言语。

张行书实在无法思量他们怎能如此心狠,刚要说话,只听老者继续道:“少主可知,何谓黄泉?”

见张行书摇头,老者拿着小瓷瓶,看着它若有所思道:“此毒即为黄泉,世人唤之忘川河。常人触之即死,但对黄泉中人,却是良药。”

“为何?”张行书见过中毒者的惨状,闻言大惑道。

“九泉有九毒,或寒毒,或尸毒,或血毒,或巫毒、沼毒、烈毒等,唯黄泉之毒辅以药引,可以救人。我等早是将死之躯,借黄泉之毒才得以续命。”老者缓缓道。

张行书瞠目结舌,这世上竟有如此奇毒?

想到白椴,张行书有些心情复杂。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环视一眼,开口问道:“不知诸位如何称呼?白姐姐把信物给我,定有要事,还请详知与我。”

老者自称麻衣道人,又逐个说了其他人名姓,而后接着道:“九泉之上有狱主,狱主掌刑符。但近年狱主无故匿踪,各泉之主为寻刑符,貌合神离,想是主人怕自己猝亡,才将信物交予少主。”

“刑符?”张行书一头雾水,猜着应该也是个信物。

“刑符如黄泉一般,也是剧毒。九泉各主皆被其掌控,若无刑符,他们皆会暴毙。”麻衣道人一句话,让张行书大惊失色。

张行书焦急道:“白姐姐也是如此?”

麻衣道人点头道:“确是如此。”

张行书接着道:“那我们如何去找刑符?”

麻衣道人面无表情道:“属下也不知,主人久未发令,我们只得在此候着。”

张行书叹了口气,在原地来回踱步,忽然感觉头晕目眩,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他缓过神来,才想起自己两日未眠。

众人皆惊,忙去搀扶,麻衣道人吩咐道:“少主形容憔悴,送他回屋安歇,旁事容后再议。”

张行书疲惫地来到一处院子,在屋中安坐,忽闻一声娇唤:“你便是少主?”

张行书扭头望去,院中站着一位少女,十六七岁年纪,着一身云纹玄色绣?,梳着垂鬟分肖髻,青丝垂在肩侧,神情淡漠。

张行书首次见她,好奇问道:“你是何人?”

“麻衣道人让属下过来。”少女回道,想了一想又接着道:“他说少主与属下年岁相仿,能聊得来,让属下护卫少主周全,再合适不过。”

张行书看她生人勿近的神情,没有瞧出哪里聊得来,无奈道:“不知姑娘芳名?”

“属下秋葵。”少女冷言道。

张行书感觉气氛有些凝重,麻衣道人对聊得来这三个字是有什么误解?

秋葵毫不掩饰地白了张行书一眼。

张行书满头大汗,望向一旁,装作没有瞧见,半晌才开口道:“你……无需护我。”

秋葵神情厌恶,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捏得骨节发白。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张行书觉得她刚才的眼神,绝对是想把匕首插自己身上。

“谨遵吩咐,属下告辞。”秋葵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张行书也不知哪里得罪过她,奈何头脑发晕,也无暇多想。

没过一会,有人送来膳饮与浴桶,张行书吃饱喝足梳洗过罢,又换了身新衣,躺在床上歇息许久,才叫来麻衣道人,继续询问九泉之事。

从麻衣道人口中得知,九泉盘根错节,无人真正了解。且九泉之间毫无往来,所以也无从协作。

麻衣道人仅能了解于此,至于如何寻找狱主,实在毫无头绪。

“白姐姐虽未吩咐,但我可否擅自让你们去探寻狱主消息?”张行书问道。

麻衣道人嗓音沙哑道:“黄泉之人遍布八荒,少主吩咐我等可以,但别处属下不见信物,不敢妄动。”

张行书闭目沉思半晌,又问道:“老丈有何主意?”

麻衣道人缓缓道:“其余八泉,早倾力而为,独黄泉不动。即便白主寻到狱主,若无属下伴侧,也难获刑符。”

张行书念着白椴安危,顾不得多想,召集诸人,让他们去协助白椴寻找狱主。

众人领命而去,看着空空如也的宅子,张行书还如做梦一般,自己怎么就成了少主?

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张行书抬眼望去,发现秋葵在院中立着。

“你怎会在此?”张行书一愣,问道。

秋葵冷笑着阴阳怪气道:“少主好大的忘性。”

张行书想起麻衣道人让她保护自己,但是感觉她在身边才更加危险,忍不住额上生汗:“我欲往台州寻求故人,路途遥远,姑娘不必相随。”

秋葵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一眼,嘲弄道:“少主先前浑身是伤,又饿成那般模样,只怕到不了台州,就殒在半途了。”

张行书突然想到自己此刻身无分文,且距台州还有不小距离,觉得她言之有理,臊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秋葵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嫌恶道:“少主且在此处静待一日,属下去置办车马粮钱。”

张行书头一回被人这般瞧不起,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小姑娘为何如此不待见自己。

奔波了整整一天,连惊带吓,张行书早已疲惫不堪,躺在床上转瞬沉沉睡去。

时至深夜,张行书在床上翻了个身,忽然听到门外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硬物钉在门上,睡眼惺忪地开门去瞧,发现一根细棍颤巍巍地插在门板上,他猛然惊醒,原来那竟是一支箭矢!

箭矢上面绑了一块布条,展开望去,上面写了一行字:辰时龙兴,刑符现迹,望君独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