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烟雨轻叩帘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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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伍家

见小厮点头,妇人过去拉着少年的手,拍了拍他身上尘土,用余光瞥张行书,面朝少年道:“儿啊,人家不好惹,只能委屈你了。”说着带少年从张行书旁边过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张行书听她话里有话,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背影,旁边小厮悄悄道:“公子,这位是二爷的夫人,家里的二少奶奶,那位是小少爷。”

正说着,先前那小厮回来,满脸堆笑道:“三小姐说请您过去。”

马车交给小厮,张行书带着秋葵走在园中,不一会就到了一处院子,小厮不敢进,让张行书自己过去。

张行书没走几步,有一丫鬟瞧见,呼道:“你是何人?怎的随意乱闯?这里是女眷居所,快些出去!”

另一个丫鬟闻声过来,瞧见张行书,惊讶道:“少爷!”

瞧她有些眼熟,这好像是伍茯苓在张家带来的丫鬟,张行书笑着道:“难得遇见旧人,伍姐姐在这吗?”

丫鬟连忙道:“在的!方才她让我出来迎一下,我还不信,原来真是少爷!”

随丫鬟往里走,游廊幽静,盆景雅致,光影喑哑,如回旧梦。

转角到了一个山坡,坡上有个亭子,张行书迈步上去,瞧见一人立在当中。

亭中人回首而望,红衣如故,肤白如雪,眉眼含笑道:“行书。”

“伍姐姐……”张行书离家之后,受的所有苦难与委屈都在这声呼唤中烟消云散。他双目含泪,久久未动。

“怎的还哭鼻子了?”伍茯苓走到张行书旁边,伸手抹去他眼中泪水,又瞧见秋葵,问道:“这姑娘是谁?”

秋葵不似对待张行书那般冷漠,瞧着伍茯苓,小声道:“我叫秋葵。”

张行书无暇顾她,收了收情绪,朝着伍茯苓道:“白姐姐有难……”

回到屋中,伍茯苓慵懒地倚在罗汉床上,张行书坐在圆桌旁,低头把玩着茶盏,挑拣些琐事诉之与她,不敢言自己数次经历生死。

即便如此,伍茯苓还是眸带惊诧,看着他,沉吟半晌:“你叔父家里的事怕有蹊跷,他待你不错,我叫人过去瞧瞧。至于刑符,白椴先前去找我,便是筹议此事,已有头绪,你且心安。”

她说罢,唤来丫鬟,让丫鬟把院中另外两间屋收拾出来,给二人居住。

张行书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说,看着她的目光,又不知从何说起,叹了口气,起身往屋外走去。

“你清减不少,受苦了。”伍茯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行书扶着门框,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笑着道:“也就道上有些难行,没受什么苦。”

在屋里歇了半晌,时值正午,伍茯苓让丫鬟唤张行书与秋葵到园中水榭用膳。

水榭立柱悬于水上,四面空敞,微风吹拂,波光粼粼。

张行书走近时,瞧见伍茯苓端坐于临水的美人靠,旁边圆凳坐着秋葵,她穿一身水绿对襟襦裙,很是清凉,看到张行书时,小姑娘哼了一声,侧过脸不去看他。

伍茯苓绾垂髻,着一身茶白窄袖褙子,裙为牙色,绣着石青荷叶纹饰,纤腰束带,比团扇宽不了几许,衣内抹胸高耸,张行书瞥了一眼那抹白腻,连忙面色通红地瞧于旁处。

手执团扇,伍茯苓慵懒地瞥向张行书,伸手支在桌上抵着小巧下巴,半睁着眸子道:“一场春雨一场暖,久不返家,险些被闷煞了。”

她这一俯身,白如雪玉的颈上,一滴香汗凝如蚌珠,往下滑落,直没入那抹高耸。

张行书感觉头顶一冲,好似被掀开了盖骨,只感觉鼻尖湿润,摸了一下,竟然都是血。

“哎呀,少爷你怎的了?”旁边丫鬟连忙拿出手绢递给张行书。

伍茯苓觉察了什么,瞥他一眼,捂着檀口浅笑道:“行书再过两年就要行冠礼,我还道你是个半大孩子,原来也成大人了。”

捂着鼻子,张行书不敢说话,哂笑两声,坐在圆凳上。

正吃着饭,忽有丫鬟匆匆来到水榭,在伍茯苓旁边耳语了什么。

“她来便是。”伍茯苓没尝几口,闻言搁下银筷,单手执扇,另一手环在腰间,擎着拿扇的手肘,瞧着园中小道。

没过一会,有脚步声传来,一位妇人摇曳着走到近前。

那妇人梳着堕马髻,穿齐胸襦裙,身着披帛,不苟言笑,瞧着心思极重。

“三妹这边来了客,怎的不知会姐姐一声。”妇人瞥了眼秋葵与张行书,又望着伍茯苓道。

伍茯苓神色慵懒,缓缓道:“婆家来的小辈,不至于让姐姐劳心,我随意招呼即是。”

妇人又道:“那可不成,旁人还道咱伍家不懂规矩。”她说着,朝向张行书道:“我是伍家大妇,听闻三妹婆家来人,忙过来瞧瞧,我应唤你什么?”

张行书连忙起身拱手作揖:“叫我行书便是。”

“行书,莫怪我们招待不周,都是下人嘴拙,方才刚告诉我说你来了。”妇人笑着道,又看着秋葵问道:“那这位是?”

“我家丫鬟。”张行书看了眼秋葵冷漠的小脸,陪着笑道。

“哟,这丫鬟瞧着可真俊俏。”妇人仔细打量了一眼秋葵,见她对自己不假辞色,脸色不着痕迹地一沉,而后继续笑道:“罢了,我瞧你们在用膳,便不打扰。若有闲暇,再与侄儿一叙。”说罢转身离开了水榭。

看到伍茯苓似是不愿与她多话,张行书小声问道:“伍姐姐,她与你……”

“你小小年纪,心思却不少,我与你说这作甚。”伍茯苓拿团扇拍了他头一下,让他莫要多嘴。

夜中在屋里歇息,张行书听着外头似有吵闹,起床走到园子,看到丫鬟匆匆走过,拦住问道:“何事这般吵闹?”

丫鬟看着张行书道:“外头千户派人说倭寇来了,叫各家防着点,不过也无妨,倭人也就在海边游荡,极少能进到城里。”

张行书还真没怎么听过倭人的事,惊讶多于好奇,看着丫鬟离开,也回了屋里。

又过不久,张行书正在床上酣睡,感觉有些不对,借着月光睁眼一瞧,发现秋葵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恍如石像一般。

若是以往,张行书早就叫出声来,经历过这么多事,他胆子也大了不少,小声问道:“有人?”

秋葵点头,瞧着屋顶,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走了。”说罢推门离去。

张行书莫名其妙地从床上起来,念着伍茯苓的安危,来到她屋门前,小声道:“伍姐姐,方才好似有歹人掠过屋顶,你可安好?”

伍茯苓的贴身丫鬟把门打开,看见是张行书,才低声道:“小姐已经睡下,少爷莫要担心,小姐身边丫鬟皆晓刀剑拳脚,方才那人只是路过,否则早被我们拿下。”

张行书没想到这几位丫鬟还深藏不露,惊讶万分,点点头,返身回了屋中。

翌日辰时,三人在园中一处水阁用膳,张行书手捏着香茶木樨饼,边吃边朝着秋葵道:“昨夜那是什么人?”

秋葵似是习惯与张行书说话,不再寒着脸,却也没有好脸色,冷漠道:“倭人。”

伍茯苓依旧是慵懒之色,托着香腮小口嚼着桂花糕,留下个指甲大小的牙印,闻言瞥了一眼旁边的丫鬟,丫鬟连忙道:“小姐,昨夜是有歹人路过,我等怕扰小姐歇息,就没叫醒小姐,其间张少爷还来过一回,怕小姐有闪失。”

丫鬟正说着,阁楼外传来脚步声,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

那男子模样周正,穿一身圆领袍,束着头发,面相有几分富气,却被满脸的谄媚笑意破坏。

“三妹,为兄刚着家,听说你婆家来了位亲戚。”男子说着,走进屋内,一眼瞧见张行书,两步走过去,扶着他肩膀道:“想必这就是张家侄儿罢,果然一表人才,你叫我一声二叔便是!”

“二叔。”张行书知晓他是伍家二爷,连忙站起来作揖,口中糕点还未咽下去,噎得难受。

二爷点点头,又朝着伍茯苓道:“妹妹,我从城南那几间铺子回来,那地方确实不错,只是……”

伍茯苓似是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冷笑道:“二哥莫不是瞧上妹妹新盘下的那几间铺子?”

二爷被她戳穿心思,也不脸红,厚着脸皮笑道:“妹妹说的是哪里话,你我是一家人,这让侄儿瞧着还道伍家有多不和睦。只是那边太远,我腿脚不便,来回一趟极不容易……”他话中有话,满目期冀地看着伍茯苓。

“罢了,这新盘的铺子,你挑两间便是。”伍茯苓不愿与他多言,也不瞧他,自顾小啜一口花茶。

“好嘞!”二爷一拍手掌,又觉得自己在张行书面前有失体面,但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两步跑得不见踪影。

张行书小声疑惑道:“腿脚不便?”

伍茯苓垂眸凝着指尖丹寇,语气慵懒道:“莫去理他,行书想是从未来过南地,想不想出门游湖?”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