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烟雨轻叩帘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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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破庙

“不要走,伍姐姐……”

张行书猛然惊醒,手臂高抬,似要抓住什么。

感觉到旁边有人,他转头望去,陈轩趴坐在不远处的圆桌旁,一动不动。

此时天光乍亮,张行书借着微光四处打量一眼,屋中整洁,很是陌生,各处隐约弥漫一股甘香,沁人心脾。

他放下手臂时,肩上一阵绞痛,忍不住“啊”地叫出了声。

陈轩骤然惊醒,转头望来,问道:“张大哥,伤口疼吗?”

张行书全然不记得发生何事,茫然道:“我怎么……”

陈轩把前因后果说给他听。

张行书苦笑着摸了摸肩上的伤:“我还真是命大,多谢轩弟相救。”

陈轩好奇道:“张大哥口中一直念叨伍姐姐,她是谁?”

张行书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陈轩见他不愿说,却也猜个大概,劝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红颜易寻,莫要灰心丧气。”

张行书心头苦涩,喃喃道:“她既然躲着我,干脆我就走得远远的,免得她心烦。”

陈轩闻言一惊,张行书的话听起来有些自暴自弃,忙问道:“张大哥要去何处?”

张行书两眼放空:“天涯路远,去哪里不是活着,我还有些力气,混口饭不成问题。”

陈轩似乎没想到这位伍姐姐能让张行书低落成这般模样,想了半晌,开口道:“刚好我一直想出门游历,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你是平江伯家的……”张行书话未说完,被陈轩打断。

陈轩落寞道:“张大哥莫不以为我是家中独子?我爹年近花甲,我只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上头还有位兄长,他们整年见不到人影,所以根本就无人管束我,我去哪也没人会问。”

张行书听出他言语中的孑然与悲戚,强笑道:“你倒是与我很像,不过幸好有她在,我才不至那么孤单。”

陈轩忽然明悟,惊讶道:“伍姐姐?她就是你说的那位长辈?”

张行书知晓陈轩对两人的关系有些迷茫,怕他误会,只好细细解释了一番。

陈轩听罢,才知晓张行书为何如此难过。

“此事尽管复杂,但并不违伦理,她应是为你着想。”陈轩斟酌了言语,继续道:“若张大哥与她成连理,该如何面对家中长辈?闲言碎语不会要命,但是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定不好受。”

张行书想到伍茯苓在伍家时面对的那些亲戚,知晓陈轩说得没错。

可是他心结已住,岂能顷刻就解?

张行书把这事压在心底,笑着道:“不说了,那便如你所言,我们结伴而行,出去见见世面。”

陈轩欣然允诺。

这里并非陈轩家宅,而是他在城中独自居住的一个小院。

两人各留一封书信交给丫鬟,然后收拾包裹离开此处。

张行书先前离家时,古剑、簪子都没带在身上,只戴着那串珠子,他并不打算回去拿,徒留念想。

他们离开淮安府,跟随马帮,一路北行。

这个马帮的锅头与陈轩相识,在荒郊野岭遇见两人,于是请他们同行。

张行书和陈轩戴着斗笠,肩并肩坐在货箱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从家中已出来两日,每逢村县,马帮都会驻留半日,兜售货物,所以脚程不快。

临近兖州府,张行书口嚼干粮,朝陈轩道:“轩弟,你可知我是哪儿人?”

陈轩正在用水囊喝水,闻言擦了擦嘴,有些不确定道:“我记得张大哥说过,是登州府?”

张行书目视前方,点头道:“没错,不过我老家在峄县,十余年没回去过,只剩个老宅在那,要不过去瞧瞧?”

他俩本就没有目的地,想到哪就往哪走,所以陈轩应道:“好啊。”

正说着话,旁边马帮的人窃窃私语传到两人耳中。

“听说了吗,云峰山那边聚了许多江湖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好像是那边有个专营铸剑的门派,用天外陨铁打了把神兵,广下英雄帖,邀人品剑。”

陈轩闻言疑惑道:“品剑?何谓品剑?”

那两个人见他搭话,齐望过来,其中一人笑着道:“江湖门派也都得吃饭,就同做生意一样,神兵出世,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往后岂不是财源滚滚?”

陈轩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张行书道:“张大哥,我也想去凑个热闹。”

方才说话的那人摆手道:“早呢,听说也得月底过了端阳节才行。”

陈轩无奈道:“好吧。”

到了峄县之后,两人辞别马帮,张行书凭着记忆带陈轩一路往西北方向走去。

行至深夜,他们不得不在一个破庙里歇宿。

陈轩完全不像四体不勤的少爷,他麻利地用火石燃了木柴,又烤两只顺手抓来的野兔,往肉上洒盐和调料,忙得不亦乐乎。

张行书盯着地面发呆,陈轩把流油的烤肉递到他眼前才回过神。

“张大哥可是想家了?”陈轩啃着兔肉,用木棒拨弄火堆,低声问道。

张行书叹道:“我与伍姐姐赌气,是否有些不妥?”

陈轩饮了一口水,劝道:“权当出来游玩便是,许她不告而别,就不许张大哥这样?”

张行书一念及此,忿忿道:“是啊,她先不辞而别,怪不得我。”

陈轩见他总算不那么沉闷,笑着摇了摇头。

出来两天,张行书总是这般模样,盯着某处愣神。

两人正啃着兔肉,忽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个秃头汉子走进破庙。

“哈哈哈哈,老远就闻着香味,感情是两个后生在这吃三瓣嘴!”

秃头汉子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子,嗓门极大,一句话震得房梁直落灰尘。

陈轩白了一眼秃头汉子,毫不客气道:“兀那汉子,忒的无礼!”

秃头汉子摸了摸自己脑袋,嘿嘿一笑:“咱就好这口,小娃娃,给咱烤一个怎样?兔子我都抓来了,旁的都给你们!”

只见他一抬双手,掌中握着得有五六只兔子。

陈轩冷笑一声:“你倒是把它们全家都祸害了,拿来吧!”

秃头汉子连忙把兔子递过去,而后坐在一旁,抿了抿嘴,叹道:“可惜没有酒。”

柴火劈啪作响,秃头汉子极为健谈,喋喋不休,吵得陈轩头疼,呵斥道:“想吃就闭嘴!”

秃头汉子连忙噤声,直到拿过兔肉,他才砸吧砸吧嘴,继续道:“小娃娃,你们是去哪?”

陈轩警觉道:“问这作甚?你吃罢赶紧离去!”

秃头汉子摇了摇头,开始啃食兔肉。

一只兔子三两下就进了他嘴里,连骨头都没吐出几根。

他又不知从哪撅了根草棒,仰坐在那剔牙,朝着陈轩道:“小娃娃,这仔细一瞧,你长得还挺俊。”

如此疯言疯语,陈轩实在受不了了,抽出刀遥指秃头汉子,喝道:“不想死就赶紧滚!”

秃头汉子丝毫没有在意,笑着道:“小娃娃,不要冲动,待会刀掉了,砍在脚上,疼的可不是咱。”

陈轩眉头一皱,感觉手有些不听使唤,用力握住刀柄,谁知反而不自觉松开了手,连忙躲开刀刃,脚下一软,倒在张行书身上。

“麻药!”陈轩心中一凉,怒道:“我给你烤了兔子,你却给我们下药?”

秃头汉子又摸了摸脑袋,笑着道:“走江湖哪能没点防人之心,你们这种小娃娃,最是好骗,咱瞧你长得俊俏,心里痒得很。”

陈轩惊道:“你要作甚?”

“待会你不就知道了?”秃头汉子说着,脱下脏兮兮的衣衫,扔在地上,露出胸毛。

陈轩绝望地朝张行书看去,见他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连忙道:“张大哥,张大哥!”

“别叫了,这个娃娃想必是麻劲太大,昏过去了。”秃头汉子搓了搓身上的泥灰,还放鼻前闻了闻,眯着眼睛道:“方才你说什么来着?要咱滚?”

陈轩凶狠地瞪着他,没有说话。

谁知秃头汉子瞥他一眼,再也挪不开目光,色眯眯道:“方才没瞧仔细,原来小娃娃比想的还要俊俏,哎?你旁边这位也不错,今天咱有福了!”

陈轩凄厉道:“我齿间藏着毒药,你敢过来,我就死在这!”

秃头汉子一愣,舔了舔嘴唇,阴恻恻地笑道:“咱还没试过跟死人做那事,你快服毒,让咱试试!”

陈轩没想到此人这么难以理喻,刚要说什么,忽然感觉腰侧被掐了一下,似有所悟,对秃头汉子嘲弄道:“你嘴上说得厉害,半天不见动,莫不是怕了?”

秃头汉子咦了一声:“你倒比咱还急!”

他也不再磨蹭,狞笑着地起身朝两人扑去。

正在此时,张行书忽地大喘一口气,从一侧抬起剑来,朝秃头汉子刺去。

本以为两人是待宰羔羊,谁知竟被反咬一口,秃头汉子想转身也来不及,一脚跺地,硬生生扭了一下,避开这致命一剑,胸前却洒下一片血雨。

张行书一击不中,毫不犹豫,继续跟剑。

秃头汉子没想到眼前这人年纪轻轻,出招如此狠辣,显然是手上沾过人命。他不敢轻敌,双掌拍上剑身。

只听剑身长吟,张行书怎么也无法往前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