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蝎子的秘密,我们知之甚少,还有一些情况是完全意想不到的,甚至由此导致一些问题更加复杂。在研究生命的过程中,我收获了许多预料之外的成果;多次实验相同结果,似乎让我从中得出了一条定律;而这个时候出现的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又往往使我走上一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新的道路,这条路指向疑点,好像那就是获取真理的终点。这种情况就像努力耕耘的老黄牛,在花费了巨大精力和心血之后,在自认为已经犁好的地里,脑子里又不得不冒出一个问号,渴望得到最终答案的愿望还是破灭了,而且又由此引发出另外的问题。
现在,我在花金龟蛴螬这里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由于现在正是万物凋零的季节,在我没有找到继续实验的更好办法时,花金龟蛴螬一下子映入了我的脑海。只要你愿意,任何时候你都能在堆在荒石园角落里的枯叶子下边找到成群的蛴螬。因为昆虫没有办法开口讲话,昆虫学家在研究过程中注定是施刑者。面对诸多的问题,好奇心往往驱使我去肥沃的土壤中搜索答案。青蛙、鼹鼠或者是狗,这些都是生理实验室常用的实验对象。但花金龟蛴螬已经足以满足我那个设施简陋的实验室了。科学往往是建立在实验对象的痛苦之上的,而这种渺小的虫子也被我拉到了高贵的受刑者行列中。
虽然寒冷的深秋已经来临,但蝎子的活动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此时的花金龟蛴螬躺在温暖湿润的腐叶堆里,依然是柔软的肉嘟嘟的身体,灵敏而充满精力。这两个家伙被我放在了一起。
尽管蝎子的攻击并没有马上展开,但蛴螬的逃离却是拼了命的。它肚皮朝天,沿着围墙不停地爬行。但蝎子却只是纹丝不动地看着它,甚至当蛴螬沿着圆形的竞技场绕回它身边的时候,蝎子还给蛴螬让出了一条通道。蝎子不喜欢这样的猎物,更没有把这条幼虫当成一个有威胁的对手。它没有从杀戮中得到满足的癖好。
为了让它们打斗,我不断地骚扰它们,用草挑逗它们,甚至想替蛴螬挑衅蝎子。这条可怜虫却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不仅根本不想打架,遇到危险更是只知道蜷曲成一团,一动不动。但我手里那根草的阴险目的显然没有被蝎子看穿,它把怒气都撒到了无辜的邻居身上,尽管那一切都是我做的。它举起毒蜇针冲向蛴螬,血从蛴螬的伤口流出来了,看来一下就刺中了。
我一直以为蛴螬在临死的时候也会抽搐,因为花金龟以前都是这样的症状。但到底是不是这样呢?当蝎子的攻击停止后,那条幼虫便迅速伸展开身体逃走了。它依然用背爬行,就像没有受伤似的爬得跟平常一样迅速。我把蛴螬放在土壤上,它很快就钻进土里去了,一点儿都看不出受过伤。过了两个小时,我又去探望它,它依旧精力充沛,就跟接受实验前一样;第二天,它照样健健康康的。怎么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要是成虫早就完蛋了,但这么一条幼虫却毫发无损。蝎子的毒蜇针一定扎得很深,伤口流血就说明了这一点,也许毒蜇针的毒液没有注射进伤口,良性的刺伤是伤害不了这条强壮的蛴螬的,看来得重新再来一次实验。
我又让另外一只蝎子刺了一次这条蛴螬,结果和第一次如出一辙,伤员依然如故地用背部爬进腐叶堆里,而且像平常一样安静地吃着东西,它身体里的毒液没有丝毫反应。
花金龟里是没有什么特权者的,这种免疫力不会作为一种例外只表现在这条幼虫身上,也应该会表现在其他的同类身上。
我挖了 12 条这样的幼虫,让蝎子挨个刺伤它们,有的还被连着刺了两三下。被毒蜇针刺扎进身体的时候,蛴螬都轻轻地蠕动一下;如果够得着的话,它们会用嘴去舔流血的伤口。但是很快它们就会恢复过来,仰面朝天地钻进土里。第二天、第三天乃至之后几天,我去探视它们的时候,它们依然非常健康,毒液并没有对它们造成什么威胁。
这些幼虫如此强壮,以至于我都想饲养它们了。只要我隔三岔五喂它们一些腐烂的叶子,它们就能生长得健健康康。到来年 6 月份,曾经被恐怖的毒蜇针刺伤过的 12 只幼虫开始化蛹了,蜕变将在蛹里悄悄地开始。刺进它们肚皮里的蝎子毒蜇针,现在就如同在给它们挠痒痒。
由于这个出乎预料的结果,我想起了刺猬的故事,那是兰兹曾经对我们讲述的:
在一只母刺猬给它的宝宝喂奶的时候,一条毒蛇被我扔进这个箱子里。刺猬不是靠视觉辨别物体和方向的,而是靠嗅觉,所以它立刻就感受了毒蛇的存在。它迅速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走向毒蛇,并用鼻子去闻毒蛇,一直从尾巴闻到脑袋,而且还非常认真地闻毒蛇的嘴巴。毒蛇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几口都咬中了刺猬的鼻子和嘴唇。但刺猬只是在伤口上舔了几下,又继续闻毒蛇,似乎是在耻笑进攻者的弱小,结果又被毒蛇咬中了舌头。最后毒蛇的头,连着毒牙和毒腺都被刺猬彻底咬碎了。刺猬吃掉半条蛇后又回到孩子身边躺下来喂奶。到了晚上,它又吞掉了另外一条毒蛇和剩下的半条蛇。但刺猬身体仍然和它的孩子们一样健康,甚至被毒蛇咬的伤口也没有肿起来。
两天后,这只刺猬与另外一条蛇又进行了一场大战。刺猬走到毒蛇的面前,在它的身上闻来闻去。毒蛇带着毒牙的大嘴扑向刺猬,并紧紧咬住了刺猬的上唇,好半天才松口,刺猬猛然一抖挣脱了毒蛇的攻击。它的鼻子被毒蛇咬了 6 下,身体别的地方也被咬了 20 多下,但毒蛇的头还是被刺猬咬住了,不管毒蛇的身体如何扭动,最终还是被刺猬一口一口吃了下去。这次,刺猬一家还是没有出现任何病态症状。
传说,为了防止敌人下毒,蓬特国的国王米特里达特养成了吃各种毒药的习惯,他的胃也逐渐变得百毒不侵了。吃毒蛇的刺猬,就像另外一个米特里达特,是不是也逐步地习惯才获得了免疫力呢?还是它天生就带有这种本领呢?在它第一次吞食毒蛇脑袋的时候,是不是早已具备这样的抗体呢?
花金龟的幼虫是具有免疫力的,这是这些蛴螬告诉我们的。花金龟幼虫和蝎子出没的地方是不同的,甚至不大可能碰面,就算有某种昆虫应该预防蝎子刺伤,那也不应该轮到生活在腐叶堆里的宿主蛴螬,更何况这些花金龟的幼虫是没有毒瘾的。那些被我放在蝎子跟前的蛴螬,估计是第一批遇到蝎子的花金龟幼虫。尽管这些幼虫没有任何防备,但是它们的确有抵抗蝎毒的能力。
刺猬具有自身职业所必备的特长,这是符合逻辑的说法,因为它们专门消灭毒蛇。同样的道理,在地中海沿岸生活的最漂亮的鸟儿峰虎,即使肚子里装满了活胡峰也照样安然无事,胃里填满了松毛虫毛的杜鹃也照样不会痒。这都是因为职业要求的缘故。
但是,花金龟的幼虫预防蝎子有什么必要呢?因为可能它们一生中都难得和蝎子碰上一面。这种情况应该是一种普遍的能力,因为我实在难以相信个别幼虫在抵抗蝎毒方面享有特权。处于高级形态准备阶段的花金龟幼虫能够抵抗蝎毒,而它的成虫却没有这种能力。以此推理,所有的幼虫都应该按照各自的强壮程度多多少少具有相似的抵抗能力。
在这个问题上,会有什么样的实验结果呢?第一步,我要在实验之前挑出那些体质差的幼虫,因为对于这些小不点儿,哪怕用尖细的针尖随意刺一下,就已经伤势严重了,甚至还会要了它们的命,更何况还有毒液的作用。假如用不带毒液的粗针又会给这些幼虫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所以,我需要那些胖得即使被扎破肚皮也无动于衷的虫子。
当我从泥土中一棵已经腐烂变软的橄榄树的老根上找到葡萄蛀犀金龟的幼虫时,我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了。这种蛴螬的身体粗细跟拇指差不多,就像一根小肥肠。被蝎子刺伤后,这条肉嘟嘟的幼虫对这场意外并不太在意,而是钻进装着腐烂橄榄木块中的广口瓶,像平常一样食欲旺盛,八个月后,它已经结实肥壮得很了。在经历了那次恐怖的实验后,这条幼虫不仅完好无损,而且开始给自己准备窝,打算在里面化蛹了。
我们已经见识过那些成虫的表现了,只要被刺伤腹部和鞘翅,这些体型硕大的家伙立刻就跌倒在地上,六脚朝天地乱蹬,顶多三四天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尽管成虫死了,但这些庞然大物的幼虫照样充满精力、充满胃口。
为达到预期的目的,我必须依赖更多虫子的配合。我家门口原先是有两棵四季常青的桂樱的,但是却被一只天牛毁掉了。这种一般寄居在英国山楂树上的小天牛不仅不对桂樱树的氰酸香味反感,反而被吸引了过来。因为常常拜访有点苦味的山楂树的伞房花序,这只美丽的带角昆虫反而想知道桂樱树的味道。它把家都安在桂樱树上了,看来的确是喜欢上了这里,为了挽救我的树,我只能借助于斧头了。
当砍掉受损最严重的树干后,在一截被劈开的树干中,我找到了12 只天牛幼虫。有的时候我也能从附近的树上找到这种天牛。现在来让我跟你算账吧,你必须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破坏绿色摇篮的害虫—我要让你死在蝎子手中。
不出所料,天牛成虫死了,而且是猝死,而幼虫活下来了。住在广口瓶里的幼虫悠闲地啃着砍下的木头碎块。只要粮食充足,这些被刺伤的幼虫便能安然无恙地度过幼虫期。
橡树上的神天牛和它是一样的。长着长触角的成虫死了,可是幼虫却把蝎子的毒蜇针不当一回事。把幼虫放回木头长廊后,它和以前一样没有区别,照样啃着木头,完成它的成长过程。
如果把实验的对象换成普通的鳃金龟,实验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受伤的鳃金龟就死了;然而,白色的幼虫却活得好好的,它爬进土里,接着又回到地面啃吃我给它们提供的生菜心。假如我仍旧耐心地饲养,这条遭遇了事故、又非常快地恢复健康的幼虫就会变成鳃金龟;它的大肚子闪着健康的光泽,这就可以证明刚才所说的一切。
我从一棵柽柳老树根上找到平行六面锹甲的幼虫,它是鹿角锹甲的近亲,它也补充说明了前面实验的结果:成虫死去了,幼虫却好好地活下来了。实际上已经有足够多的例子证明前面的结果,我继续按此思路研究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还发现它们的幼虫都是胖乎乎的,比如花金龟的幼虫、天牛的幼虫、鳃金龟的幼虫和平行陶锹甲的幼虫等。它们专门吃植物,这些大腹便便的幼虫具有免疫力,那它们具有的免疫力是不是和它们所吃的食物的性质有关呢?它们是贪得无厌的食客,它们的脂肪层能够储存能量,这时我们就想它的脂肪层是不是能化解毒液呢?接下来我就去请教一些瘦型的食肉鞘翅类昆虫。
我选中的对象是食肉鞘翅类中最强壮的革黑步甲。在墙角下我发现了这个黑色斗士,那时它正好看见了一只蜗牛。它天生就好战,而且是大胆的强盗,它就立即合上鞘翅组成不可攻破的护胸甲,我削去这副甲胄的后面一些,目的是让蝎子从这里可以把毒蜇针插进它的腹部,这是唯一能够插进的地方。
金步甲的悲惨结局在革黑步甲的身上又重演了,它和凶恶的毒蜇针战斗的情形,假如发生在比它高等的动物身上,会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就见过狗吃了市政府部门掺了马钱子的香肠以后,就活活地被折磨而死。被刺伤的昆虫起先是努力地逃跑,接着很快就停了下来,随之腿就变得僵直,接着身体也变僵直了;它把尾部抬起,向下低着头,凭借大颚支撑着,那种姿势就好像栽了跟头似的,一阵痉挛之后,它挺不住了,随之倒了下来;可是它迅速又站了起来,它的腿挺得很直,用脚尖站着。看着它此时的样子,它的关节好似由铁丝架掌控着,很像一个依靠生硬的弹簧伸缩控制的木偶。痉挛又一次发生了,接着它又摔倒了,然后就又费劲地爬起来;这样的动作反复来回地做,一直持续了 20 分钟。最后,这个中了毒的革黑步甲好像一个出了故障的木偶,四脚朝天地倒下了,可是它还在不停地动,一直到了第二天,它的惯性动作才停下来了。
但是,革黑步甲的幼虫又如何表现呢?它不如花金龟的幼虫、蛀犀金龟的幼虫和其他幼虫,因为它们具有那层起保护作用的脂肪,而它却没有起保护作用的脂肪。我选择革黑步甲的瘦型幼虫,让它受到蝎子毒蜇针的轻微伤害,可是实验结束后,过去两个星期了它们才爬进土里,并且挖了一间斗室,然后去那里蜕变,过了不久,一只充满活力的成虫从土里钻了出来。看来饮食习惯和胖瘦的程度,不是造成它具有抵抗力的原因。
我们知道鞘翅目昆虫与免疫力没有关系,然而,蝶蛾的例子也告诉我们,在昆虫界中某种昆虫的地位也与免疫力没有关系。首先,我考察的是豹蠹蛾,它以各种乔木和灌木为食,因此它是这类植物的灾星。
一只豹蠹蛾被我抓到了,它的产卵管插进丁香树皮的裂缝里,做好产卵的准备,它身穿很漂亮的白底蓝点的衣裳。它通过我的介绍,认识了蝎子。事情花费的时间不多,在蝎子刺伤了漂亮的豹蠹蛾以后,豹蠹蛾十分迅速地就进入了弥留状态,它没有进行过多的挣扎,就很平静地死了。
假如它的幼虫遇到这样的情况,它的幼虫又会怎么样呢?我劈开丁香树枝,把它从树洞中取出来,它们一旦被刺伤,却好似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跟以前同样健康,一旦让它重新回到原来的家,就会像原来一样积极地干活。对于这一点,我们通过洞口抛出的蛀屑就可以做出判断。依照一般的常理,在夏天,蛹和蛾才会出现。
假设用蚕做实验的话,我们会更加方便,从附近农场的养蚕场我们可以得到蚕,而且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在 5 月底,也就是在养蚕快要结束时,14 条蚕被蝎子刺伤了,因为蚕有细腻的皮肤,丰满的身体,所以每次就算是用毒蜇针轻微刺一下也会出大量的血。
我对以上的实验很好奇,于是我在那张桌子上演出了一场场野蛮的刺杀,在桌子上流满了斑斑血迹,看起来好像是一滴滴的液体琥珀。
我把伤蚕重新放回桑叶上,它们好像急不可待地吃起桑叶,它们的胃口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过了 10 天,全部的蚕都结了茧,而且茧的形状和厚度是十分标准的。在最后,从这些没有一点儿杂质的蚕茧里钻出了蚕蛾,接下来我将利用它们做其他的研究。以上事实表明,蚕对蝎子的毒汁有抵抗力。对于蚕蛾,我们早已知道它们的结果会怎么样了,那就是死去,跟大孔雀蛾一样死得较慢,可是最终的结果就是死亡,通过以上的叙述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对于蚕蛾来说,毒蜇针是致命的。
我这次选择的对象是大戟上的梣天蛾,它们也给出了同样的结果,蛾子非常快地死了,可是幼虫并不惧怕毒蜇针。它们填饱肚子之后就钻进了土壤之中,化身为蛹。蛹壳的外层由沙粒和丝组合而成的粗网纱包裹着。大概是因为身上多处被刺中,在这些幼虫中出现了生命垂危者。
皮肤有一定的抵制毒蜇针的作用,可是我还没有弄明白流出的血是否有抵抗力,所以它们受伤的性质还没有办法确定。我为了将这个问题彻底弄明白,必须延长战斗时间,即使可能会有一些过分。只被刺中一次的幼虫应该能承受考验,像勇敢的蚕一样。假如毒液的使用量很大,幼虫就会死掉。
青绿色的大孔雀蛾幼虫为我提供了充足的论据。幼虫被刺中出血了,又重新返回了杏树。它最终圆满完成了它的全部发育过程,居然能结出一个精妙的茧。
双翅目、膜翅目、鳞翅目和鞘翅目昆虫,一定要经过完全变态才能化为成虫。可是因为它们的体型较为瘦小,如果被镊子夹着放在蝎子的毒蜇针之下,大部分都无法忍受这样残酷的迫害。这些幼虫十分脆弱,只要皮肤有一点点被刺破,它们就可能死掉。让我们还是去研究那些大块头昆虫吧。
大块头昆虫主要是指各种直翅目昆虫,例如长鼻蝗虫、灰蝗虫、白额螽斯、蝼蛄以及修女螳螂。我们都知道,它们被蝎子的毒蜇针刺中之后会死掉。举行交配仪式是这类昆虫进入成虫期的标志。可是,若虫期是这类昆虫进入到成虫期之前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我们不能将若虫期的昆虫看做真正的幼虫,可是它和成虫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所以我们说这属于一个低级阶段,一个昆虫进入交配期前的成长发育阶段。
我在葡萄收获的季节发现了灰蝗虫。它还没有长出带有网纹的后翅和革质前翅。它身上只有还没有开始发育的短原基。蝼蛄的成虫有一对又宽又大的翅膀,每当它将翅膀折叠起来,就像细长的尾巴围在腹部下端。谁能想过,它的若虫却只长着一对小小的翅芽在背部紧贴着呢?
除此之外,这种初级特征在长鼻蝗虫、白额螽斯等昆虫的若虫身上也会有体现。这些不太雅观的小鞘套里隐藏着将来要发育成具有飞行功能的大翅膀的原基。可是,其他一些昆虫的最初着装就和成虫基本相同。比如,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直翅目昆虫只会发育成熟,但不发生蜕皮变化。
这些不太完美、有着发育不全翅膀的昆虫能忍受蝎子毒蜇针的穿刺吗?它们能做到和鳃金龟幼虫、天牛幼虫、蛀犀金龟幼虫以及蚕蛾幼虫一样吗?假如这些若虫体内充满了足够多的预防毒液产生效果的液体,那么它们就会具有一定的免疫力。可是事实果真如此吗?不是的。
例如,无论是有翅膀的还是无翅膀的,年老的还是年幼的,蝼蛄都会死。螳螂、蝗虫和螽斯的情况与蝼蛄相似,无论是成熟的还是未成熟的,也都会死。
我根据昆虫对蝎子毒液抵抗力的大小将其分为两种。一种是经历了真正变态的昆虫,它们的机体随着变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另一种是只发生一些微小变化的昆虫。第一种昆虫的幼虫具有抵抗毒液的能力,可是成虫没有,会死;第二种昆虫的幼虫和成虫都没有抵抗力,都会死。
它们之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别呢?实验证明,越是粗俗低等的昆虫,越是具有抵抗毒液的能力。你看,敏感型的昆虫,比如狼蛛、圆网蛛和螳螂等会马上身亡;金步甲和黑步甲当场出现肌肉抽搐的现象,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圣甲虫这个热情的运粪工会到处乱跑,好像患上了舞蹈病。可是,笨笨的蛀犀金龟和喜欢在蔷薇花心中休眠的花金龟都能忍受巨大的痛苦,肢体抽搐着挣扎好几天才会死掉。有名气的蝗虫比它们还要低等,还有更低等的蜈蚣,它们也能挣扎好几天。显而易见,昆虫越是敏感,毒液起作用就越快;反之,会越慢。
接下来,经历过完全变态的高等昆虫需要做单独而细致的研究。
我们所使用的变态这个词语,其实就是指昆虫形态的改变。可是从幼虫到蛾子,从在腐殖土中生活的蛴螬到花金龟,是不是只有形态发生了变化呢?我们从蝎子的毒液中认识到,这里还有更深、更微妙的变化。
变态昆虫的身体内部经历了十分深刻的变化,虽然成分没变,但是物质结构比从前更为精巧。处于交配期的昆虫很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能够神经质地颤抖。鞘翅、瓣胃、触角,还有足和翅膀,这些结构都很出色,可是没有丝毫的价值。
这些装备还被别的一些东西支配着。经历了变态的昆虫好像获得了新生,更加具有活力,有更灵敏的感觉。它们的第二次新生改变了许多东西,不只是昆虫外貌特征的改变,还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深层东西的改变。这种转变并不只是分子结构的改变,而是出现了过去所没有的新能力。总之,小幼虫结构简单,生活也非常单调、平静,后来它们发生了变态,目的是为了获得本能。变态不仅使它的形态发生变化,体内液体也发生了转变。它的内部结构被改造、提炼,终于完成了迈向进步的巨大转变。可是,这种新的形态没有牢固的稳定性,不像昆虫的原始形态那样。失去平衡是它获得完美的代价,所以成虫没能经受住考验,而幼虫能经受考验,不会死。
蝗科的情况与普通直翅目昆虫情况大不相同。在它们身上没有发生本质的变态,它们的身体构造、生活习惯都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
它们一直都是刚出生的样子,未来不会改变生下来就有的形态,时间也不会改变它们原有的习惯。它们身上没有彻头彻尾的改变,也没有突然的飞跃。从它们一出生就拥有了成虫的外貌,所以它们也就失去了具有简单结构的幼虫所享有的豁免权。
蝗虫不会经历幼虫的形态,发育过快带来一些不利因素。若虫的身体结构和成虫基本一致,只有细微的差别,所以它们和成虫一样,很快就死掉了。
这个解释有可能不正确,所以我不坚持,但是也不反对。就好比说用绳子去测量无底深渊,一般不会得到正确的结果。无论怎么说,我们已经得到一个具有十分重要意义的事实,虽然我们还没有办法把这种改变有机体深层结构的变态解释清楚。
蝎子的毒液真是一种非同寻常的化学药品,它能很好地区分幼虫和成虫。它对幼虫很温和,对待成虫却很残酷。
这个奇妙结果使另外一个问题出现了。对于通过注射血清、接种疫苗来使痛苦减轻的理论而言,对这个问题很熟悉。蝎子刺中了一条即将经历完全变态的幼虫,有人会说,这是给它接种了疫苗。从这个方面来看,病毒已经将它感染。这种病毒在将来可能会危害它的生命,可是现在不会有严重后果产生。好像接种者对接种并没有任何反应出现,它照常吃东西,照常从事日常活动。
可是,这种病毒一定会以某种形式影响昆虫的血液和神经。昆虫经历变态后会出现容易受伤的特点,它是不是能够阻止呢?因为从小就对毒液具有适应能力,成虫是不是具有免疫力?它们能不能抵抗蝎毒,就像米特里达特抵制毒药一样呢?总而言之,如果经历完全变态的昆虫在幼儿期,曾经被蝎子刺中,那么它们是不是从此就具有抵抗毒蜇针的能力呢?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人们非常希望答案是肯定的,所以从一开始就很想回答:是的,成虫身上具有抵抗能力。答案究竟是肯定还是否定,还是让实验来证明吧。我为了这个实验,做了一些准备工作。我预备了四组昆虫。第一组是 12 只花金龟幼虫。这些小虫在 10 月曾经被刺伤,后来又在 5 月被刺伤。第二组是 12 只仅在 5 月被刺伤的花金龟幼虫。第三组是 4 只大戟上的梣天蛾蛹,这些蛹的幼虫曾经在 4 月被蝎子刺伤。第四组是蚕蛹,这些化身为蛹之前的蚕曾经被刺得鲜血淋淋。完成变态之后的它们还得接受蝎子的穿刺。
蚕蛾给急切等待的我首先出示了答案。两三星期之后,蚕蛾扑腾着身子开始交配。尽管它们幼年时期曾经被刺伤了。可丝毫没有减少交配的热情。我开始考验它们。由于蝎子不好瞄准蚕蛾,所以它的进攻很是艰难。可是这也没多大妨碍,被刺伤的蚕蛾在两天之后全部身亡。
可见,它们的命运并没有因为接种而改变。未接种的蚕蛾会死,接种过的蚕蛾仍然会死。
可是,这些实验还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现在就下结论未免有点草率。我还会将更有力的证据展现给大家。我对梣天蛾和花金龟充满了信心。按道理来说,梣天蛾在幼虫时期已经感染过病毒,所以它应该具有免疫力。实验的结果是,它保持着成虫所具有的容易受伤害的特点。毒蜇针将它刺伤后,它马上身亡了。这情况与幼年期没有接种过的梣天蛾完全相同。
可能由于两次被刺伤的时间相隔不长,有机体中的疫苗还没有发挥作用。昆虫有机体中的疫苗可能在很长时间之后才会产生很深刻的效用,使成虫具有免疫力。也许,花金龟幼虫会消除时间的不利因素。
这种花金龟的幼虫先后被刺中过两次。10 月被刺中一次,第二年的 5 月又被刺中一次。在 7 月末,成虫破壳而出。从第一次被刺伤到现在已经有 10 个月的时间了,从第二次被刺伤到现在也有 3 个月的时间了。现在的成虫是不是具有抵抗力呢?
完全没有抵抗力。那 12 只曾经经历过两次接种的花金龟,在被蝎子刺中之后,全部身亡,死亡速度与悄悄生活在烂叶堆里的同伴一样快。另外 12 只在 5 月接种的花金龟死亡速度也非常快。我曾经对它们充满了信心,结果却这样残酷,我深感惭愧。
我又试着使用了另外一种方法,也就是输血法,一种类似于注射血清的方法。花金龟幼虫对蝎子的毒液具有免疫力,那么它的血液应该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特殊作用,可以消除毒液的毒性。如果在成虫的体内注入幼虫的血液,那么成虫的体内是不是具有幼虫的免疫力呢?
花金龟的幼虫皮肤被我用针头刺破,血一下子流了出来。我把采集到的血放在表蒙玻璃里,拿一根极细而且一端很尖利的玻璃管当注射器。我用嘴稍微一吸,血液就进入了玻璃管。玻璃管里的血液从几毫升增加到十几二十几毫升。我首先在花金龟的肚子上用针扎出一个洞,这样玻璃管就很容易插进去了。接着,我对着细管吹气,血液就流到了成虫的体内,主要是流到腹部。花金龟的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它由于补充了一些幼虫的血液,伤势也不太重,所以现在的它看起来非常健康。
可是,这种方法的最终效果会是什么样呢?没有丝毫的作用。我耐心等待了两天,目的是想让有抵抗力的血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在成虫全身扩散,希望会起作用。异想天开的生理学家还是把脸蒙上吧,因为花金龟最终还是死了,与没有接受自以为很高明的手术之前的情况是一样的。由此可见,使用调配化学试剂的方法是不能够将昆虫调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