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于了解蝎子的生活,而且这种渴望与日俱增。遗憾的是,仅仅书本上的知识不能使我满足,我只能亲自到实践中去探究,因为我相信实践出真知,我能从中获取在藏书最丰富的图书馆都寻觅不到的东西。在很多情况下,无知反倒不是件坏事,这样我的思想不会被现有的书本知识所束缚,它可以在自由的空间翱翔,不至于走进死胡同,对此我是深有体会的。
我拜读过一位大家的解剖学论文,里面提到朗格多克 9 月份才开始担当家庭重任。事实证明,还是没有读过这篇文章会更好一些,因为据我观察,仅仅在我们这个地区,朗格多克蝎子的繁殖在 9 月份就已经结束了。庆幸的是,那篇论文对我的影响不大,要真按文章中所说的那样去做,傻等到 9 月份,我将会是一无所获!同时,我会错过绝佳的机会,为了目睹我梦寐以求的那一瞬间,我要等到第三年,那将是多么让人懊恼的事情啊!不出意外的话,我也会错过难能可贵的时机,一年的大好时光也就虚度了;更可怕的是,我有可能因失去信心而放弃这个课题。
是啊,无知也不全都是坏事,沿着自己开辟的道路前行,我们才会一丝不苟地去探寻,才会有探知新事物的可能。这些道理还是我从一位大师那里获得的,这位大师小有名气,却很有个性,因为他从不看重书本中已有的知识。有一天,巴斯德居然按响了我家,怎么可能?那可是位名人啊!我确实听说过他的名字,也细细品味过他的一篇论文,那是关于酒石酸的分子不对称性的,也曾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关注他关于纤毛虫繁殖研究的动向。
在不同的时代,科学的奇思妙想都闪耀着它的光辉,曾经有过关于自然发生论的研讨,而在当今这个时代,人们积极地探究进化论。巴斯德借助一些无菌的或有意加入了具有较强繁殖力的圆底烧瓶完成了严谨精准的实验,实验结果终于给人们以力量,彻底摧毁将腐烂物质的化学反应归于生命起源的谬论。
巴斯德用科学与谬论进行决斗,人们相信科学的力量,于是我兴奋不已地招待了这位大师。这位大师亲自登门造访,竟然虚心向我请教一些问题。我感到无比的荣幸,或许他已把我看成了他在物理和化学方面的同行,但事实上,在这些方面我也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
养蚕是巴斯德回到阿维尼翁地区的目的,近几年来,不知名的瘟疫迫害了养蚕场,蚕农们人心惶惶。突然间,蚕场里的蚕就得了怪病,开始是身体腐烂,恶臭难闻,最后变得和石膏一样坚硬。蚕农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主要经济来源被隔断了,却又无计可施;用血汗钱精心饲养的一房房的蚕,最终成了肥料堆里的肥料。
来客在简单描述了瘟疫猖獗的情形之后,便直切主题。
客人很客气地提出请求:“对于蚕茧我只是耳闻,但从未亲眼目睹,恳请您帮我弄一些,我特别想看看。”
“没问题,正好我的房东是做蚕茧生意的,作为邻里好讲话。您稍等,我马上带回您想要的东西。”
我飞快地奔向邻居家,装回了满满一口袋蚕茧。我将蚕茧拿给学者,他拿起一个,小心翼翼地反复察看,犹如在观赏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奇珍异宝。接着,他把蚕茧举到耳边,轻轻地摇了摇。
“它怎么会发声?”他十分惊奇地问道 ,“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确实是这样。”
“那是什么东西呢?”
“里面是蚕蛹啊!”
“我也从未见过蚕蛹,它又是什么样的啊?”
“我认为它就犹如一具木乃伊,因为蚕在破茧成蛾之前,它就在里面蜕变。”
“那是不是每个蚕茧里都有一个蛹啊?”
“你的说法没错,蚕结了茧就是要保护蛹。”
“哦,终于明白了!”
大学者突然沉默下来,他慢慢地将蚕茧装入了口袋,为的是更好地了解蚕蛹——一种在他眼中既重要又新鲜的玩意儿。在这瘟疫肆虐的特殊时期,巴斯德竟要让蚕起死回生,他的自信心让我折服,可是毕竟他连蚕、蚕茧和蛹都不能识别啊!如果你见过在古代格斗场上赤膊上阵的教练,你就可以想象这位与蚕场里的瘟疫斗争的勇士的处境将是什么样。他决心要拯救那处于危机之中的昆虫,可是他连最一般的常识都不了解呀!我当时被震撼了,然而对于他的举动则是赞叹不已。
后来,相继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我不再像先前那样震惊了。巴斯德又在搞另一项研究了,他在探究是否可以通过加热的方式改善酒的品质。突然间,他引入了新的话题,他说:“我可以看看您的酒窖吗?”
我心里在嘀咕,要看我的酒窖,我那寒酸至极的酒窖!以前做穷教师那会儿,收入少得可怜,只能将就喝到点酒,我不得不将红糖和苹果渣统统放入坛子里发酵,为的是能喝上那带着酸味的劣质酒。要看我的酒窖,他怎么不看我的酒桶?怎么不看我那还标有年份和产地,并布满灰尘的酒瓶呢?为什么非是我的酒窖?
我尴尬极了,我多么希望他能放弃这不太合适的请求,于是我极力地要岔开话题,然而他却很坚持。
“让我看看您的酒窖,好吗?”
他坚持要看,我也不能再拒绝了。在我厨房的角落有一把没了椅垫的椅子,椅子上有个大肚瓶,里面装着 12 升的酒,我指着大肚瓶说:
“先生,请看我的酒窖吧!”
“这是您的酒窖啊?”
“是的,没错,我就这一个酒窖。”
“就这个,没有别的了?”
“是的,没了!”
“不会吧?”
我无话可说了,学者也沉默了。很明显,巴斯德对于其中的辛苦并不知晓,谁能体会一贫如洗的滋味啊 ! 我的酒窖真是可怜至极,巴斯德想借助它来研究通过加热来改善酒的品质的方法,这样只有一把破椅子和一个大肚瓶的酒窖是用不上了,但却展露了这位大师一直没有搞明白的另一个问题。他错过了一次绝佳的机会,他眼前出现了一种可怕的微生物,它将人们的发财梦扼杀在摇篮里,但他却没能发现。
在酒窖上发生的事情显然让人很不愉快,但他这次给我留下的印象还是很特别的,他依然悠然自得,坚定不移。今天有幸见到了蚕茧,才知道里面有一种东西会蜕变成蛾,他怎么会连我们南方农村小学生皆知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呢!他毫无经验,经常会提出一些幼稚可笑的问题,令我大感震惊。这样的新手却要坚定地改善养蚕场的卫生条件,甚至决心在医学领域,乃至整个卫生领域大干一场。
他坚定地用科学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这样才能站得高,望得远,不为细枝末节所困扰。对于蚕、蚕茧、蚕蛹、蚕蛾,直至整个昆虫学里数不清的让人猜疑的问题,他从不在乎,也许保留疑问对于他解决问题更有利。这样,他的思想才能不为外物所羁绊,思想的火花才能崩发出绚丽的色彩。只有摆脱已知事物的影响,才能在自由的旷野里驰骋。
听着蚕茧发出的声响,巴斯德喜出望外,他的行为对我有很大的触动,在探究昆虫的本能的路上,我必须解放思想,以全新的思路投入到战斗中去。于是我很少翻看书本,钻研如山的书堆,既费时、费力,又耗资,太不划算,我决定放弃;我也不再去请教别人,因为我想那样也并不能真正得到实惠。我尝试着和我的研究对象多接触,这样坚持下去,直至能走近它们为止。我对我的研究对象一无所知,我觉得这样倒不错,我可以任意地去设问,依据我所掌握的信息,不停地转换角度地去思考问题。偶尔也会翻看书本,但我的头脑不会完全被书本已有的知识所占据,我会努力留出自由的空间,去思考和质疑,就像杂草和荆棘丛也会出现在我开垦的土地上一样。
要不是谨慎思考,仔细分析,险些一年的大好时光就这样虚度了。
要是仅仅依赖书本,我根本不会想到朗格多克蝎子的繁殖在 9月前就已经完成了,甚至对它们在 7 月繁殖的事实也无法接受。我观察到的情况和雷翁杜夫在书本上介绍的信息有很大差异,而我一直以为这个差异与气候有着很大关系,因为我们的观察地不同,我是在普罗旺斯,而他却在西班牙。尽管大师在当时可是个权威,还好我坚守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碰巧从普通黑蝎子那么获取真实情况,我就会被蒙蔽,与真相失之交臂。正因为巴斯德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他不知道蚕蛹是什么东西就太正常了!
普通的黑蝎子个头小,也不像朗格多克蝎子那么活跃。为了进行对照实验,实验桌上的普通广口瓶就成了它们暂时的栖息地。每天我都坚持观察广口瓶里的动向,因为黑蝎子数量少,利于观察。每天早上我都有在记事本上写散文的习惯,但在这之前,我都要打开瓶口上的硬纸皮,瞧一眼瓶里那些被我囚禁的小家伙们是不是夜里有什么突发情况。我选择广口瓶是因为大玻璃屋不适合这种日常观察,它的房间数量多,观察中容易发生混乱,还要花些时间来恢复秩序;而利用广口瓶,这个任务一下子就完成了。
时间太及时了,在监视器的帮助下,当我在 7 月 22 日早晨 6 点左右打开硬纸皮盖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一群小蝎子竟出现在一只雌蝎背上,远远望去犹如一件白色的斗篷。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我想这是对我辛苦劳作的补偿吧!我居然能欣赏到这么动人的场面。雌蝎子肯定是在昨天夜里生产了小蝎子,因为我昨天晚些时间观察时,它身上还什么都没有。
这个场景还在不断地出现,第二天,另一只雌蝎子发生了相同的情况;第三天又有两只雌蝎子也成了这副模样,身上也是白花花一片,这样总共有四只黑蝎子生产,比我所预想的要多。四个蝎子家庭很快组成了,并享受着那份安宁和谐,我同样能体会到温馨和幸福。
机遇不断地眷顾于我,在广口瓶有了新发现的瞬间,我想,朗格多克蝎子所在的玻璃屋里会不会也出现同样的奇特现象呢,还是赶紧看看吧。
当我把 25 块瓦片翻开的时候,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多么壮观的场面啊!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热血沸腾,我这个老头子一下子就像 20 岁的小伙子一样活力四射。在三片瓦片下,我居然发现了雌蝎子们带着一群孩子,其中一只蝎子的孩子好像已经出生两星期了,有了明显的发育,当然这些都来源于我后来的观察。另外两家的孩子才刚刚出生,应该就是昨晚的事,因为我还能看到蝎子母亲肚皮下的残迹,我想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
就这样,7 月过去了,8、9 月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蝎子分娩的场景了。
通过细心的观察,我们得知,不论是黑蝎子还是朗格多克蝎子都在 7 月下旬分娩。但是玻璃屋里有些雌蝎子的肚皮怎么会和快要生产的蝎子一样大呢?难道蝎子的繁殖期会延长吗?我不禁思绪万千。冬天来了,它们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我不再有什么期盼了。看来要观察蝎子繁殖,只能等到来年了。妊娠期竟是如此的漫长,在低等动物中间这种现象是很稀罕的。每只雌蝎以及它们的幼仔们,都被我移入了狭窄的空间,为的是观察方便。一大早,去观察时我发现晚上的新生儿还藏在雌蝎子的肚皮底下。我想了解下面的情况,就拨开雌蝎子,在那群幼仔的背上又有了新发现,这发现让我彻底否决了我在书本上获取的信息。
书上提到,蝎子是胎生,描述得不是很准确,生下来之后小蝎子就变了模样。
如果是胎生的话,那伸直螯肢、叉开腿、翘起小尾巴的小蝎子又如何从产道出来呢?狭小的产道怎么能容得下体积较大的小蝎子呢?如果它要从产道出来,它也一定是被包裹着,而且体积也不应该那么大。
经过我的实验分析,雌蝎子腹部下的残留物果真是卵脂。我们无可否认,因为其形态和从临产蝎子子宫解剖出来的卵脂没有什么差别。
小蝎子已被挤压成米粒大小,尾巴也紧贴其肚皮之上,螯肢在胸前折叠着,腿也服服帖帖地放在身体两侧。这样被包裹之后,卵才会有顺滑的外皮,绝非凹凸不平。额头上的深色小点清晰可见,原来那是小家伙们的眼睛啊,它们悠闲地在透明的液体中漂浮着,那么由一层薄膜包裹的液体,便是小生命赖以生存的空间和大气。
毋庸置疑,那些残留物就是卵脂,在朗格多克蝎子的腹下的卵脂已多达 40 多个,而黑蝎子的腹下就相当少了。它们选择在夜间产卵,我来晚了,没能看到全景,但仅仅剩下的卵就完全可以证明蝎子确实是卵生动物,卵脂被排到体外。时间不长,小蝎子就会孵化成形。
我们又不禁疑问,小蝎子是如何从卵里孵化出来的呢?凭借比较合适的观察环境,我有幸目睹了小蝎子被孵化的整个过程。开始,雌蝎子轻柔地用大颚将薄薄的卵脂叼住,接着将其撕破,并吞入肚中,随后把新生的胎膜慢慢地弄掉,如果你见证过母山羊和母狮吞掉胎膜的那般温柔,就可以想象这一场景了。孵化过程中雌蝎子会用到一些锋利的器械,但幼仔们新生的嫩皮不会被擦伤,它们的肢体也会完好无损。
蝎子接生时的动作和我们人类很相似,对此,我惊叹不已。在远古的石炭纪,第一只蝎子诞生了,从那时起就注定了蝎子要经历这般温柔的分娩,在悠长的孕育中,卵就是泥土中长眠的种子。爬行动物和鱼类最早有了卵生的经历,不久人们也见证了鸟类和几乎所有的昆虫都进入了这一状态。这一过程也见证了生物体向精巧变化的经历,预示着高等胎生动物的出现。那时的孵化是在母体中进行中,它不会遭遇任何的危险。
有人会误以为,生物的进化要经历从低等到高等和不断优化的过程。而实际上,它要经历一个跳跃化的过程,有不断的进步,难免也会出现后退的情形。海洋有潮涨潮落,而生命好比另一个海洋,除了起起落落,它却比江河湖海更充满了奥秘。它还能以别的方式运动吗?
可是,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小山羊永远也不能获得新生,除非母山羊将其身体上的胎膜舔去。
小蝎子要获取自由,同样需要母体的力量。一些小蝎子被黏液缠得死死的,无法动弹,即使被撕掉了近一半的胎膜,也只是摇摆不定,无力摆脱,此时就必须依靠雌蝎子将膜咬开。在母体分娩过程中,小蝎子无能为力,它们太脆弱了,根本不能冲破那洋葱膜般的胎膜。
不像雏鸟,为了破壳而生,嘴尖还暂时保留着老茧,出生时可用来敲破蛋壳。而小蝎子为了能够顺利生产,只能挤压成米粒大小,然后全凭外界的力量排出母体。在这一过程中,母亲把一切都干了,它做得太完美了,卵脂以及一些不孕卵全被弄得干干净净。于是,不会留下任何的残留物,因为一切又都重回母体,即使是用过的地面也被弄得一尘不染。
那么,我最开始看到的小蝎子也是早已被剥掉胎膜的小东西,洁净整齐,而又毫无束缚。白色的朗格多克蝎子身长为 9 毫米,而黑蝎子只有 4 毫米大小。分娩之后,雌蝎子身上便爬满了小蝎子,它将螯肢平放,为的就是让小蝎子能爬上去。小蝎子悠然自得地攀着螯肢向上爬,一个接一个地快速聚拢来,不留一个缝隙,布满在雌蝎的背上,犹如一件披风。小蝎子用它那灵巧的小爪服服帖帖地趴在母亲的背上,它们拥抱在一起,一动不动。眼前突然呈现了温馨的情景,即使多彩的画笔也很难将其描绘完全。
我异常关注那只雌蝎子,因为它身上的白披风很是引人注意,尾巴依然高高翘起,却也稳若泰山。我试图用草秸触摸小蝎子,还没得逞,雌蝎子已经警觉地高举螯肢,摆出难得一见的防卫姿态,两只螯肢呈进攻状,钳口大开,做好了回击的准备。此时它不便舞动尾巴,它担心尾巴的震动会把背上的一些小蝎子甩下来,仅仅用拳头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我的好奇心愈演愈烈,我终于把一只小蝎子弄下来,掉在离雌蝎子有 3 厘米多远的地方,可是它对此并不紧张,它依旧静止不动。我不解,孩子滑落在地,它怎么会视而不见呢?因为滑落的小蝎子只要蹬几下腿,再挪动一下就能触及母亲的螯肢,并飞速地爬回原地,依然怡然自得地趴在母亲的背上。可是它们的灵活性却远不及能走钢丝的狼蛛的孩子!
我在不断地加强自己的实验,一些小蝎子都被我用草秸弄了下来,散落一地,小蝎子们无计可施了,它们只能到处乱窜,母亲终于明白眼前的局面已经无法控制。雌蝎子带钳的跗节犹如两只胳膊,在地上围成了个半圆,紧贴地面轻轻一扫,小蝎子们就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匆忙之中,动作不太灵便,也来不及考虑是否会伤及自己的孩子了。母鸡轻柔地召唤,走散的小鸡就会立刻回到母亲的身旁,雌蝎子只能用耙子一样的钳子追回孩子。还好,小蝎子们状态依然良好,又一次聚拢在母亲的背上。
在慌乱中,一些非亲生的小蝎子也被雌蝎子收了回来,可是它们也得到了同等的待遇。我干脆用画笔把雌蝎子的背一扫而光,小蝎子便散落在也背着孩子的雌蝎子的身旁,而那只雌蝎子一样地关爱它们,用双臂一下子将它们拥过去,好像是将它们收养。但用收养来形容又不太准确,因为那种行为只是狼蛛不正常的举动,它们根本辨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孩子,只能将身边的孩子都收归一处。
咖里哥宇矮灌木丛里的狼蛛经常背驮幼仔闲逛,我本想着这种场景能发生在蝎子的身上呢!但雌蝎子从做母亲起,就很长一段时间不出家门了,它们不会干这种不体面的事情。即使是晚上经常有别的昆虫出来散步,它们也不掺和,它们会一直守在屋里,一门心思地照管自己的孩子。
要获得新生,脆弱的小生命就必须经得起考验。它们在静静地等待时机,要经历好比从幼虫过渡到成虫的漫长蜕变过程。虽然它们已经初显蝎子的外形,但好似隔着层水汽,轮廓就不是很清晰。只有等到小蝎子蜕去身上的外衣,才会变得灵巧,轮廓也就清晰可见了。
它们要在母亲的背上踏踏实实地待上一星期的时间,才能成功地完成蜕变。小蝎子的表皮开裂了,但我不适合称其为蜕皮,因为这次变化和它们以后真正的蜕皮完全不同。当我们发现小蝎子的胸口开始裂开,那就表明它们真正的蜕皮开始了。小蝎子身上只有一道裂缝,它们要努力地从里面钻出来,把一层干瘪的皮蜕去。透过蜕去的皮,小蝎子的原形依然可见,只不过它是空的而已。
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发现几只小蝎子正在蜕皮,我便把它们放在玻璃片上,它们丝毫不能动弹,好像厄运就要降临,几乎是奄奄一息。它们身上的裂缝不是从一处开启,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开裂,步足的护套被蜕去,螯肢失去了手套,尾巴也没有了尾套的保护。小蝎子身上的陈皮几乎是同时支离破碎的,身体一下子灵活了,但颜色依然是白色的。一完成这一蜕变,它们马上就开始了追逐玩耍,绕着母亲欢乐地跑着。我惊奇地发现,通过这样的蜕变,它们成长起来,朗格多克蝎子由原来的 9 毫米变成了 14 毫米,体积也是原来的 3 倍。
它们突然就长起来了,我很是纳闷儿,这是为什么呢?它们根本没有进食,所以体重不是增加而是在减少。蜕变之后,体积确实增加了,但重量没变,好比物体受热膨胀一样。我想这种巨变只能发生在身体的内部,一些活跃的分子集合成了更大的分子,体积增加,却没有新事物的参与。借助合适器械的帮助,我们可以耐心地关注在结构上发生的突变,或许能获取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我的研究条件受限制,我不得已放弃了,希望有人能继续做下去。
小蝎子蜕下的皮有白色条形的,也有顺滑的块状,这些皮依然附着在雌蝎子的背上,并接近大腿根,脱落的皮夹杂在一起犹如一条莫列顿呢毯,蜕了皮的小蝎子就在上边歇息。这个坐骑好似勇猛的骑士所骑坐的鞍褥。小蝎子在母亲的身上来来回回地攀爬,小蝎子就可以依靠它快速地上下翻动。
我用画笔将小蝎子轻轻地拨下,我很惊奇地发现,滑落的小蝎子能飞速地爬回坐骑。抓住鞍褥的流苏,尾巴一摇好似杠杆,它们便悠然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奇异的毯子犹如舷索,攀爬者能很好地利用它。在小蝎子与母亲告别之前,大概有一星期的时间,这层皮都会在雌蝎子的背上牢固地贴着,一点儿也不会滑落。但当小蝎子要散去的时候,毯子便会自动滑落,有时是整块的,有时是一片一片的,直到雌蝎子背上变得干干净净为止。
此时的小蝎子不再是纯白色的,肚皮和尾巴上已凸显金黄色,螯肢也闪着晶莹的、半透明琥珀般的亮光。年轻永远是美妙的,小朗格多克蝎子漂亮极了。假如它能静静地待着,再去掉可怕的毒囊,人们会把它当做宠物,争相饲养。很快,它们也渴望自由,便从母亲背上溜下来,到开阔地欢乐地嬉闹。它们不能跑远,那样母亲会一边警告,一边用耙子般的双臂将它们刮回来。
看过母鸡和小鸡蜷缩在一起歇息的情景,你就可以想象雌蝎子和小蝎子们打盹儿的场面是多么的有趣啊!多数小蝎子都会紧贴着母亲的背,有些则会舒服地躺在白色鞍褥上。一些也会爬到母亲的尾巴顶上,在这样的高处鸟瞰真是其乐无穷。忽然有一些就像杂技演员一样爬上来赶走同伴,占领制高点,来满足自己那份好奇心。
当然多数孩子还都蜷缩在母亲的身边,调皮一些的孩子还会钻进母亲的肚皮下,躲在那里蜷缩成团,只把闪耀着黑眼睛的额头露在外面。更顽皮一些的孩子会把母亲的大腿当做秋千,荡来荡去,好自在呀!在一阵嬉闹之后,它们便回到母亲的背上,安安静静地待着,母亲和孩子都好悠闲啊!
在小蝎子离开母亲之前的一星期里,它们会有很大的变化,它们要真正成长起来,学会自力更生,在体型上也会有一定的变化,在不进食的情况下体积也能增加一半儿。其实小蝎子只在母亲背上待大概两周的时间,而狼蛛要驮着孩子们,一起度过 6 ~ 7 个月的时间,它们的孩子也绝食,但相对于蝎子来说,它们太好动了,整天也不得消停。小朗格多克蝎子到底吃下了什么,才能让它们经过蜕皮发生巨变,获取了新生?我想它们不会仍然绝食吧?或许它们会和雌蝎子共同进餐,雌蝎子还会把美味留给自己的孩子吧!事实并非如此,雌蝎子根本不会那样做。我挑来一只鲜嫩的小蝗虫丢给雌蝎子,因为它正适合小蝎子食用。
可是我却发现雌蝎子自己细细品味蝗虫,一点儿也不把自己的孩子放在眼里。一只调皮的小蝎子从母亲的背上跳到额头,向下四处张望,它的腿不小心触到了母亲的下颚,却又吓得缩了回来。小蝎子只能小心翼翼,它望着雌蝎子吃食的那张嘴,也明白它不但得不到食物,还有可能被误食,那就太可怕了。
当雌蝎子拼命啃咬蝗虫头部的时候,另一只小蝎子偷偷地躲在蝗虫的尾部,它也在后边轻轻地撕咬,扯拉着蝗虫,只想品尝到那么一丁点的肉,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蝗虫肉太老了,根本啃不动啊 !
我曾多次目睹这样的场景,小蝎子要进食了,它们还是想要吃到美味的食物,可是它们的母亲根本不关注这些,它们根本不会给孩子留下半点吃的。
可爱的小蝎子们,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短暂且美好的,你们会怎么样啊?从你们六神无主的神情里,我已经读懂了,你们要奔向远方去寻觅美食;你们渴望远离母亲,找寻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你们已经足够成熟,已经到了各奔前程的时候了。
假如我有能力为你们找寻你们一直渴望的美食,我可以在闲暇的时间为你们捕获猎物,我还是情愿继续喂养你们的。但我不会把你们拘禁在玻璃屋的瓦片下,也不会让你们和那些老蝎子们共处一室,因为对它们的习性我了如指掌。你们不会了解,我可怜的小蝎子们,那些恶魔会整个将你们吞下,就连你们的母亲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也不再是它们的孩子,而是外敌。来年,在结婚的狂欢中,它们会兴奋地将你们吞掉。我想,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哪里才是你们的家,你们将靠什么生活下去呀?虽然我很是牵挂你们,但我们必须说再见了。我会尽快腾出时间,将你们送回那太阳照耀下的岩石山冈,因为那才是属于你们自己的家园啊!那里有你们亲密的同伴,都各自住在自己的小石头屋下,有的石头还没指甲盖大呢!你们要清楚,你们要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勇敢地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