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老师本是解惑人
11662900000004

第4章

杜小黎陆续将信息发过来了。廖柏木很是惊异,没想到杜小黎在学习成绩上一般,却在发出的信息中显示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文采,文字简洁,用词准确,还不时透出一些含蓄与幽默。可能,那些文字就是杜小黎以前发给那家伙的,看来人的真情实感确是写作的第一要素,不似那种枯燥的公文写作,怕是让李白动笔,也难免平白如水呀!及至那条惹了麻烦的信息发过来,廖柏木除了惊异,心里还生出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不过数十字的文字中透着幽怨,透着渴盼,还可感觉到两人一定已有了床笫之欢,而且还欢得淋畅,欢得尽情,引人浮想联翩。廖柏木看过第一遍,竞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妈的,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几乎可以背诵下来了。在酸酸溜溜的惆怅中,廖柏木又骂自己,你戏台下看媳妇,又酸个什么酸?只当是在书摊上看到一本色情小说好了。

在守株待兔般的期盼中,第二天,廖柏木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女人问,你是廖柏木先生吗?廖柏木答,我是,你找我?女人说,我想单独跟你见一下面,地点你选,时间要尽快,可以吗?廖柏木想到了必是那个女人,因为杜小黎已发来“敌情通报”,但他还是装着不解的样子,问,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找我又是什么事?女人说,杜小黎是你的女朋友吗?我为她的事找你。廖柏木立刻装出大悟的样子,说我知道您是谁了,好,我马上打车去解放公园北侧的避风塘,咱们不见不散。您不找我,我也正想找您谈谈呢。廖柏木有意将“你”改为“您”,这里面透露的信息可不仅仅是礼貌,教写作的嘛,这点儿小技还是不缺的。

避风塘是一家综合于咖啡馆、茶社和冷饮店的连锁店,许多城市都有,青年男女们喜欢到这里约会闲聊,挺火,因此常常也就大排档似的嘈杂。但越是嘈杂的地方越显安静,人们图的也就是那种闹中取静的情趣。

廖柏木到了不久,便见一位中年妇女沉着脸,站在楼梯口四处张望。让他没料到的是,她的身后还站着杜小黎,目光中扑闪着掩饰不住的惊慌与羞怯。她一定是那个中年妇女胁迫而来的。

廖柏木定定神,忙着调整情绪,进入角色,在茶桌前站起身,笑着招呼:“小黎,小黎,我在这儿呢。”

两人便向这边走过来。

中年妇女仍冷着脸,问:“你是廖老师?”

廖柏木应道:“可不敢当,您就叫我小廖好了。如不介意,我称您大姐,行吧?”

“随便。”中年妇女向四下扫了一眼,说,“这个地方,也太乱了吧?”

廖柏木说:“各人说各人的,谁也不管谁,谁也听不到谁,其实最好。我和小黎以前没少到这里来。大姐,您坐。”

中年妇女又扫了一眼,大厅里,人们或头顶头低声细语,或朗声说笑,全无顾忌,果然各守着一方天地。便坐下了。

侍应生捧着票夹赶过来:“各位需要什么?”

中年妇女说:“我什么也不要。”

廖柏木笑说:“大姐不要也是白不要,坐到这里来,就是十八元的消费。我替您点吧,一杯雀巢咖啡,一杯龙井,一碟香蕉冰激凌,再加一盘开心果,还用什么,再说。一点小意思,实在难以表达对大姐的歉意呀。”

廖柏木又对一直站在旁边的杜小黎说:“小黎,你另找个地方单独坐吧,用什么自己点,我和大姐说说话。”

杜小黎转身走了,坐到了远远的地方。

在等候侍应生送来食品饮料那一刻,廖柏木默默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女士。这是一位人过中年风韵依在的女人,不是胖,而是端庄丰腴,而且很注意也很会保养,眉眼唇都化了细致的妆,却“浓妆淡抹总相宜”,不让人察觉,那一身衣裙都是名牌,雅致得体,毫不张扬。廖柏木想像着这女人年轻时的漂亮,又想像着她被激怒时撤起泼来的模样,又猜想她可能从事什么职业。全职太太?肯定不是。知识女性?或者机关干部?也不好判断。因了这样的事,人家不说,也就不好过多打探了。

侍应生将饮料果盘摆好,退去了。廖柏木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水,微笑着诚恳地说:“大姐,我以茶代酒,代表杜小黎,再一次真诚地对您和您的先生表达歉意。小黎年轻,性格也急躁,希望您能原谅因为她的失误给您的家庭带来的误会和不愉快。”

女士却不动,仍是端坐着,问:“你怎么断定她是失误?”

廖柏木说:“大姐已经给我打过手机,也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据说跟您先生的号码很接近,一键之误,这很正常。”

女士又说:“据我所知,你们并不是夫妻,而且你有家室,那我说话就冒昧一些。你怎么就没设想,那个信息她确是发给我先生的呢?眼下的社会,年轻女人,尤其是有过婚史的独身女子,她们是很想得开放得开的,同时结交几个男朋友,这用不着大惊小怪。”

廖柏木心里动了一下。这个女人,果然像“阿庆嫂”,不寻常。也许,她是故意用这种说法诱引我主动拿出更有说明力的证据。

廖柏木故作尴尬地说:“还不至于吧?以我的感觉,杜小黎还是个很单纯的人,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手机号即使很相近,仅差一两个码的概率也极低,几乎不太可能,而且,”廖柏木掏出手机,打开,“当小黎知道将信息发错之后,又把那条信息发给了我,不信大姐您看,是不是这条?”

女士忙摆手:“不看不看,我从来不看别人手机里的东西,也讨厌别人有这种癖好。”她似乎意识到了这么说的矫情,便又解释,“那天夜里,我先生喝了酒,睡得太死,手机又没关,那个信息提示音便一次又一次嘟嘟地叫,讨厌死了,我起身关机,才非常意外地见到了那条信息。”

关机怎么就会意外见到信息呢?关机和调阅信息,其间差着好几个操作程序呢。当然,廖柏木没心去为这种了无意义越描越丑的解释提出质疑。他将手机送到女士眼前去,说:

“我完全相信大姐的修养。我也相信您先生的人品,不然,他又不傻,怎么会将这种信息留在收件箱里呢,看过删了就是嘛。您还是看看,只看这条。”

廖柏木坚持将打开的彩显视屏送到女士眼前去,女士便故作不好推拒状,还是看了,那脸色果然立竿见影地有了一些多云转晴的模样。廖柏木还将此后的两条信息也调出来,说:

“这是她按我的意见,将我的名字和手机号告诉您后,又发给我的信息,她对您很觉对不起,也对我表达了歉意。您都看看,没事,反正这事想瞒谁,也瞒不住大姐了。”

女士身子往后躲,不肯再看,却说:“我只是有一点还是不解,既是这样,我前几次通过手机找她,为什么她只说发错了,我也追问过她本意是发给谁,她却迟迟不肯告诉我那个人是你呢?”

廖柏木再作秀,目光往左右扫,又将脑袋往女士面前凑了凑,低声说:“大姐,说出来实在让我脸红。可能您也多少了解了我的一些情况,我家那口子,去国外进修已有一年多了,能不能回国内来,回来后跟我继续过还是离婚,都还是个未知数。我和杜小黎的事,于我,肯定做得不地道,我又当着老师,整天人模狗样地站在讲台上,不能不顾及一下形象。我和杜小黎有约在前,我和她的关系,在我还是为人之夫的时候,绝对不可惹出任何风雨。我同意让她把我在您面前曝光,也实在是出于无奈。我的这个处境和心情,我想大姐您一定能理解和体谅吧?所以,我在此也郑重求告大姐,这件事,最好只限于你我和她,再不可让别人知道。我一看大姐面相,就知是个宽仁慈悲之人,时髦话,理解万岁吧。”

女士总算拈起了面前咖啡杯里的小羹勺,微微冷笑一声,说:“你放心好了。别人的事,我才懒得往里搅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