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打斗,即使对那些精明强干的人来说,也不能说是小菜一碟。
还是来瞧一瞧步甲这个家族吧,它们天生就拥有喜好打斗的基因,家族中的每个成员都不是安分的家伙。除了打斗,它还会别的吗?对各种技艺,它们都一窍不通,个个都是不学无术。然而,这些荒唐愚蠢的刽子手却身穿齐膝紧身外衣,身体闪着黄铜色、金色以及佛罗伦萨铜色的光泽,相貌堂堂、雍容华贵。有的步甲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闪着紫晶光泽的衣袍折边。它的带有凸凹斑点的小链条的鞘翅装配成护胸甲。
在我收集的昆虫中,步甲身材苗条,拥有细柳般的腰,并且容貌俊美,可谓昆虫中的俊俏者,然而,你千万不能被它美丽的外表所迷惑,好皮囊只能供人饱饱眼福而已。因为它是个疯狂的刽子手,所以,对这个家伙,我们也不必抱什么更多的希望和要求。比如被古代的仁人圣贤视为长着傻瓜脑袋的大力神海格立斯①,如果大力神海格立斯只凭猛劲和蛮力,那么,他也没什么大的价值了。所以,照此类比,我们就容易理解步甲了。
如果我们不清楚步甲虫的真实面目,仅凭它高雅华贵的装饰打扮,任何人看到它都会怦然心动,谁不想把它看做一个很有价值的研究对象呢?然而,这就跟我们谈今说古时一样,步甲虫就好比那些地位卑微的普通人,如果写进故事里,倒是能体现其价值。可是对于凶恶残忍、掏肝挖心的步甲,我们不要期待从它身上挖掘出任何有价值的写故事的素材。
其实,我们很容易看到步甲是如何干强盗这个行当的。我用一个里面铺着一层新鲜沙土的笼子饲养着它,将笼子里的“土地表面”放几块陶瓷碎片充当岩石,把一株细草插在笼子中央,形成一片草地。在这样的环境下,它们就可以非常惬意和安详地栖居了。
在这儿住着三种 “居民”:第一种是长期定居者,被我称为“粗俗的园丁”的园子主人金步甲。第二种是高丽亚绥斯黑步甲,它体色深暗,强壮而有力,难以应付。它是一个探险者,在墙脚下野草茂密的矮树丛中,经常可以看到它活动的身影。第三种便是稀有的紫红步甲,它们把乌黑的鞘翅染成了金属光泽的紫罗兰色。我用蜗牛来喂养它们,并且把其中一部分蜗牛的甲壳去掉。
起先,这些步甲乱糟糟地蜷缩在陶瓷碎片下面,但是本能的欲望使得它们本性难移,不一会儿,它们就“不怀好意”地向可怜的蜗牛靠近。这时,可怜的蜗牛会表现出什么样的状况呢?它先伸出触角,然后缩回。这时,三五成群的步甲都奔来了,它们先将蜗牛的带有钙质微粒外套膜上突出下垂的肉吃个精光,这是它们最喜爱的食物。接着,它们用上颚中坚固的钳子,猛地将蜗牛涎沫中的一片碎肉不断地拉过来,又扯过去,然后把它拔了出来,再退到一边,悠然自得地吃下美味。
这时,一只步甲的爪子布满了黏性液汁,变得湿漉漉的,很快就被沙粒粘住。这样沉重的、妨碍行动的护腿套束缚了它的行动,但是它对此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结果步履蹒跚的它由于护腿套的作用失去了重心,跌进了泥坑。但是它仍旧不忘美味,最后跌跌撞撞地回到捕获食物的地方,去取另一片肉。而另外一些步甲却一动不动,也不管涎沫浸湿了自己的前半个身子,趴在原地拼命地狼吞虎咽、大吃大喝。
这样暴食的情景要花费好几个小时,直到这些家伙的肚子开始鼓胀起来了,大肚子托抬起它们的鞘翅,尾巴根也全部暴露,这时,它们才依依不舍地向美味告别。
相对别的步甲而言,高丽亚绥斯黑步甲更喜欢阴暗、隐蔽的角落。
它们一般都是离开其他步甲结成团伙,将蜗牛拖进装有陶瓷碎片的巢穴,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将这只软体动物肢解。对于高丽亚绥斯黑步甲来说,它们更喜欢蛞蝓,因为蛞蝓比起蜗牛容易肢解。由于蜗牛的身体有甲壳保护,肉美味可口的小壳螺往往更受到它们的青睐。在小壳螺的脊梁骨的后端,有一块钙质鳞片,轮廓像弗里吉亚帽子①,只不过肉味有些硬,并且涎沫较少,因此味道稍微逊色了一些。
我打碎了一只蜗牛的甲壳,失去了甲壳保护的蜗牛很快被这些好斗的家伙吃掉了。吃了一只蜗牛,虽然很正常,但这却显示出了金步甲的大胆。我让一只金步甲饿了好几天肚子,这样可以使它的食欲旺盛起来。我将一只活蹦乱跳的松树鳃角金龟送给金步甲,与金步甲相比,这只松树鳃角金龟是大块头,力大而体格健壮,就像狼面前放了一头牛。
金步甲怯懦地在这只温和的虫子周围来回游荡,耐心地寻找进攻的机会。它表现出蠢蠢欲动的神情,想向前冲去,但又向后退缩,总是迟疑不决。直到松树鳃角金龟被打翻在地时,金步甲才肆无忌惮,拼命啃咬松树鳃角金龟的躯体和肚腹。它把自己半个身子扑到肥胖的鳃角金龟身上,去摘取它的五脏六腑。这要是发生在人类身上,简直是惨绝人寰。
看到金步甲能对松树鳃角金龟轻巧地开膛破腹,我又让金步甲去参加更加困难、更加有挑战性的猎物争夺。这一次我在它面前放的是一只葡萄根蛀犀金龟,它是一种强壮而结实的虫子,如同犀牛一样。据说它的甲胄非常厉害,在自己的甲胄掩护下,它就是个不可战胜的巨人。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使葡萄根蛀犀金龟身披盔甲、头上长角,可它的弱点却被金步甲了如指掌,那就是它的甲胄只是鞘翅保护的薄皮。在多次攻击被击退后,金步甲并没有放弃,而是坚持连续地猛攻,直到撬起对手的护胸甲,这时,金步甲一头钻了进去。一旦这只步甲用钳子般的蜇刺在对手脆弱的皮上打开一个切口后,葡萄根蛀犀金龟就丧命了。最后,这个庞然大物就被金步甲啃得只剩一副空空的骨架。
如果有人想去看一场更加凶狠而残酷的猎物争夺,告密广宥步甲可以满足你这种欲望。在食肉类昆虫中,它身材最魁梧,服饰最华丽,仪容最漂亮。它是步甲中的王子,也是斩杀幼虫的最好的猎手,即使臀部长得最壮实的幼虫,它也毫不放在心上。
告密广宥步甲同大孔雀蛾幼虫的搏斗,是一场值得一看的战争。但是,看过之后,人人都会为这样的惨景感到阵阵心寒。大孔雀蛾幼虫被捅破肚子,不断扭动自己的身子,猛地一下把这个匪徒托起,让它跌倒。但无论它是朝上还是朝下,告密广宥步甲就是死不撒手。地上散开的一堆绿色肠子不停地抽动,杀得发狂的步甲,在幼虫的伤口处大展身手。对这场战斗的简明扼要的描述大概就是这样,假如昆虫学没有让我看到其他的有意义的景象,那么舍弃对昆虫的研究我会毫不迟疑。
第二天,我把绿色蝈蝈和白额螽斯喂给这个家伙,它吃得饱饱的。
这两种虫子都有更为强劲有力的下颚,所以二者都不是好惹的善茬。
一场与昨天同样狂热的屠杀就要开始了,这些大腹便便的虫子惨死后,告密广宥步甲又开始了对松树鳃金龟和葡萄根蛀犀金龟的屠杀。屠杀时,相对于其他步甲,它更加了解虫子身穿护胸甲、有鞘翅掩护的弱点,并且施展出步甲惯用的残酷策略。只要给它足够的虫子,惨剧就会不断发生。因为这个狂暴家伙的杀戮会贪得无厌、永不停歇。
在这一场场疯狂的杀戮中,还弥漫着刺激性强烈的硝烟。那是步甲制作具有腐蚀性的液汁散发出来的气味。高丽亚绥斯黑步甲将一种酸性喷液喷向抓捕它的人;告密广宥步甲用药物的怪味避免了足趾臭。
另外,有一些虫子擅长使用爆炸物燃烧来犯者的胡须,以此来击退敌人,装置就像火枪射击一样。
这些昆虫都是腐蚀剂的制作者,使用苦味酸盐的炮手、掷炸药的投弹手。它们个个凶暴残狠、骁勇善战,都是打仗的好手。然而,除了厮杀以外,它们还会别的吗?它们只有这一种本事。学术对它们无用,什么技艺、什么行业都一窍不通,即便是处于幼虫时期也是这样。幼虫期也和成虫一样,整天待在石头下面东游西逛,时时不怀好意,就想着为非作歹。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要解决某个迫切解决的问题,我才不愿意同这些愚蠢又好战的家伙故作亲昵呢。
情形是这样的:
有时候,我们会无意中看见各种各样的昆虫,它享受阳光的照射,在小树枝上一动也不动。如果你把手抬起抓它,它就会在你刚刚摆开架势的时候会落下。那么,它就有可能是只用鞘翅作护胸甲的步甲,它把翅膀从它的鞘盒里抽出时,动作缓慢;这又可能会是只肢体不全的虫子,因为它没有翅膀的薄膜,不能马上逃走,于是掉落在地下。如果你在草丛中寻找它,往往也没什么大的意义。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它仰卧在地,爪蜷缩着,一动也不动,好像死去了一般。
据说,步甲装死其实是它施诡计,耍花招,完全是为了摆脱困境。
在它那个小小的天地里,人类不是天敌,没有什么大的威胁,所以它不认识人。不管是孩子们捕捉它也好,还是学者捕捉它也好,对它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它把人们手中的大头针丝毫没有放在眼里。但是,在有危险的情况下,它通常都会知道。它对它的天敌——食虫鸟类非常畏惧,只要鸟儿啄一下,它就会被吞进肚子。为了迷惑进犯者以防进攻它,它总会把爪子收缩起来装死。看到这种情况,鸟儿或者别的迫害者就会视而不见,这样它便成功避险,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用诈死的方式瞒过天敌,这个花招在很久以前就尽人皆知了。有人肯定地说,步甲突然被人撞见的时候,它们基本上都是这样想的。以前有两个要好的伙伴,因为不能生活下去,就想着捕到熊卖掉熊皮。
但是,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在遇到熊的时候,他们只有赶快逃命的份了。逃跑时,其中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看到熊赶了上来,于是他就躺在地上,屏住呼吸装死来迷惑熊。熊来到他身边,用爪子检查他,用鼻孔去嗅他的面孔,把他翻来翻去地看,但他还是毫无反应。
熊看了看可能说了一句:“他已经发臭了。”于是就转身离去了,不再回头。看看,这真是一头大笨熊啊!
但是,这种粗陋笨拙的计策休想迷惑鸟类。在我有幸发现一窝鸟雀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麻雀、我的翠鸟也会这么幼稚笨拙,它们不会因为一只蝗虫一动不动、因为一只苍蝇已死,而把囊中之物、口中之食轻易放弃了。任何可供一口吃下肚的昆虫,只要新鲜味美,我的麻雀、我的翠鸟从不错过这样大好的捕食良机。
显而易见,昆虫如果装死,企图用这个计策来逃避自己面临的险境,那它就大错特错了。鸟儿不像寓言里的熊,它做事会更加深思熟虑,更加小心谨慎,它会用它那敏锐的眼睛立刻识破这种欺诈行为,不会像熊一样对它熟视无睹。即便是这只虫子真的已经死了,只要仍然新鲜,鸟儿也会去啄它一下。
昆虫如此奸诈狡猾的行为会导致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呢?一些更为紧迫的疑问涌上了我的心头。民间有人说:这只虫子在装死。我们很少会掂量这种说法的含义,然而学者也竟然同意并且重复民间的说法,当他重复民间说法“这只虫子在装死”时,就会引起人们去思量,就需要从昆虫那儿找到一些理论性的依据。其实,这种说法太大意了,它又过分倾向于理论上的奇思怪想,它值得我们相信吗?仅仅有逻辑推理的论据是不够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还必须通过试验来证实,只有试验才能给人以确切可靠的答案。但是,在昆虫中,我们找谁来充当我们的试验对象呢?
这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到了 40 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记得那时候在大学里,我的成绩还不错,自己对此也比较满意。我从图卢兹回家,途中要在塞特休息一会儿。那时 , 在图卢兹,我刚通过了自然科学学士学位的考试,这时再去观察海边的植物区系,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在几年之前,这个在阿雅克修海湾附近的区系令很多人赞叹不已。
对这样的良机,我心花怒放、欣喜若狂,如果不倍加珍惜,那才真是大愚之人啊。学位并没有教育人去固步自封,拥有不再学习的权利。要知道,学无止境,如果一个人真正满怀激情,那他就会终生是一个小学生,但却不是书本的小学生,而是在世间万物中——这个规模巨大、知识永不枯竭的学校的一个小学生。
在 7 月的一个黎明,在塞特的海滩上,伴随着拂晓时的清凉和宁静,我采集着植物标本。在浪花拍击的岸边,我第一次采集到的是高山钟花,这种花儿托着它那碧绿发亮的细嫩叶子和玫瑰红的钟形花朵。
扁平蜗牛,这种奇怪的蜗牛,它会将自己的身体缩进它那扁平、富于流线型的白色壳里,然后成群地小睡在禾本科植物上。这时候,干燥的流沙就会留下一条条长长的痕迹,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小鸟在雪地上留下足迹的情景,只不过是缩小版以另一种样式显现出来而已。在我的孩提时代,这些印迹都曾经带给我兴奋、激动和愉快。但是现在,这些印迹又会带给我什么呢?
于是,我开始跟踪这些痕迹,就像猎人跟踪要捕获的猎物一样。
当我寻到这些痕迹的终点时,我就开始去挖掘,这样,在地下不深的地方我就搜寻到一种漂亮的步甲——大头黑步甲,它的身上藏有更多的信息等着我去研究呢。
我将步甲放到沙上行走,它走出来的足迹与引起我注意的那些足迹一模一样,这些痕迹也恰好是它在夜间捕获猎物时用爪子标出的足迹。
天亮以前,它便回到窝里,之后就看不到它的身影了。
它的另一个生活习性更加激发了我的好奇心,让我有了一定要弄清楚的坚定信念。当这只虫子遇到惊扰,它就会仰卧在地上,长时间静止不动。在粗略研究这类对象时,其他昆虫在这方面还从来没有向我显示过这样长时间的顽固和坚持,真的就像死了一般。这个细节深深地印记在我的心田,也正是由于这个印记,40 年过去了,当我想试验得出在装死方面最在行的昆虫时,黑步甲便立即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一个朋友给我送来 12 只黑步甲,它们都是从塞特的海滩上得到的,也就是在那个海滩上,我曾经和这种灵巧的装死者共度了一个美妙的清晨。这次,它们同黑绒金龟一起来到了我这里,状态好极了。黑绒金龟是它们在海岸沙地上的同胞,但在这群可怜的黑绒金龟中,有些肚子已经被剖开,身体也被掏空,另外一些不是缺了腿就是断了胳膊,完整者寥寥无几。
由此可见,在从塞特到塞里昂的旅程中,在装载它们的盒子里,黑步甲把和平的黑绒金龟作为自己的美味佳肴,敞开肚皮大吃大嚼了。黑步甲是个狂热的猎手,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必须采取一定的隔离措施。
以前,我跟踪的足迹就是它们夜间准备捕获食物的证据,它们是在寻找大腹便便的黑绒金龟。黑绒金龟的防御物是一副盔甲,这副盔甲是由粘连起来的鞘翅组成的。但是,这样的护胸甲在面临黑步甲凶狠的钳子时,简直如纸糊的一般脆弱。
在沿海地区,黑步甲是最粗暴的猎人。它的身体漆黑发亮,像只煤玉首饰,腰部极度紧缩,好像是要将身子分成两节了。一双异常有力的大颚是这类步甲的进攻武器。在昆虫中,除了鹿角锹甲,实在没有谁的力量能够与之匹敌。鹿角锹甲的工具配备精良,换句话说,就是装饰得更好,比如鹿角似的大颚仅仅只是雄性的装饰品,不是用来打仗的厉害装备。
黑绒金龟的剖腹者——强暴凶狠的黑步甲能很好地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实力。我把它放在桌子上,并有意地去骚扰它,黑步甲就会立刻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它迅速地把身体弯向前部的短爪,这样就成为一个弓形,前爪有细齿,就像挖土耙子那样的细齿。如果它紧缩身体,它的身体看起来就好像要断成两截儿。这种紧缩的动作一进行,它的前胸以后的部分看起来就好像被分裂开来,但它仍然高傲地重新抬起身体的前半部。它的胸廓非常宽阔,长得像心脏,它的脑袋硕大,看起来最是显眼。每当它张开它那吓人的下颚时,时常会令人心生畏惧。接着它进一步作出了进攻的态势,向刚刚碰触它的对象冲去。
不用说,我当然不会被它轻易吓服,因为在摆弄它之前,我早已对它了如指掌了。
一部分外来的虫子被我安顿在金属钟形网罩下,另一部分则安顿在短颈大口瓶里。当我为这两个器皿铺上一层沙土的时候,每只虫子立刻就会为自己挖洞。它们会弯下脑袋,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猛力刨土、翻地、挖穴。它们把有钩的前爪张开,把挖出的泥屑聚拢成一堆。这一堆泥粉堆在那儿,被向后推到外面,这样,一个鼹鼠丘就在小而脏的家门口耸立起来了。然后,这个住所被迅速加深,并且通过一道缓坡后,直接就到达了短颈大口瓶的底部。
黑步甲在给住所加深的劳作停止后,转而朝玻璃内壁开始劳作起来。它朝水平方向劳作,直到这项工程总共增加了 30 厘米才肯罢休。
在玻璃瓶的直接掩护下,这条地道被铺设完成,这有利于我观察它的活动。如果想观察它在地下的活动情况,我只需稍稍抬起不透明的笼罩就行了,这个笼罩是我用来盖住短颈大口瓶的,这样才可以让虫子避开令它们厌烦的光线。
如果黑步甲在住所待腻了,它便会回到进口处。对这个地方,它加工得更加仔细,它把这个进口修造成漏斗形,形成一个倾斜度会不断变化的深坑。家门口和蚁岭的火山口大小一样,但更加质朴。洞口被倾斜延伸,维护得也比较好,所以没有半点儿崩塌的泥土碎屑。那斜坡下部又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是平坦的地道前厅。黑步甲一般会在地道前厅潜伏下来,纹丝不动,将钳爪半开,等待猎物送上门来。
我带进来的一只蝉,发出轻微的声响。它可是黑步甲的一道奢侈而美味的佳肴。美味的诱惑是无法抵挡的。只见昏昏欲睡的黑步甲立刻醒来,它摇动着它那触须,因为垂涎欲滴而使得触须微微地颤抖起来。它非常小心谨慎,一步一步地爬到斜面上部。它张望着外面,看见了这只美味。
这时,只见黑步甲立刻从井坑里奋跃而起,冲出了井外,向蝉奔去,抓住它就向后拖。双方的搏斗十分短暂,因为黑步甲在进口设了捕猎陷阱。这个陷阱像漏斗一样呈半开状态,所以,它足以捕获和收纳个头比较大的捕获物。陷阱的下部缩小,这样下部就非常狭窄,变成了一道摇摇欲坠的悬崖绝壁。在这里,任何抵抗都是徒劳无功的。如果谁越入了这个斜坡,它的咽喉肯定会被割断,因为漏斗形的斜坡就是致命的武器。
只要到了黑步甲的手中,蝉就像一个玩偶,只得任由它摆弄。蝉脑袋朝下,整个身子都被陷进了深坑。它在坑里时不时地被拖曳着。接着,它被带进一条扁圆形的地道,那个地道极其狭窄,所以蝉的翅膀完全不能扑动。最后它被带到了地道的尽头——肢解厅。黑步甲首先会用下颚折磨蝉一段时间,直到把它弄得精疲力竭,无法动弹,这样可以避免它逃跑。等这一切都结束后,黑步甲便回到了上面。
得到了可口的野味,并不意味着事情的结束。紧接着的事情就是要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把这个野味吃下肚子。这时,黑步甲会闭门谢客,以防有不速之客进入,也就是说,黑步甲利用在挖掘场挖出来的泥屑形成的鼹鼠丘将整个地道的进口堵住。布好种种防御措施之后,它才回到它的就餐地就餐。在这个时候,它绝对不会打开它的这个落脚之地,只有当蝉已经被它们消灭掉,饥饿再度来临时,它才会去修补它们的进口洞。这时候,黑步甲就躲在家里大口大口地享受它的美味了。
在黑步甲的出生地,虽然我和它一起度过了那个短暂的上午,但我还是没有观察到它在海滩沙地上捕获猎物的过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囚禁期间所发生的一切,却让我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了。我看到的黑步甲是一种强悍胆大的昆虫,它的敌手不管是身材魁梧的,还是蛮力猛劲的,它都毫不放在眼里。这时,黑步甲从地下爬回地面时正好被我看见,只见它向路过者冲去,其中还隔着一段距离,它就伸出爪子去捉它们,强行拉扯,生硬搬拽,最后把它们拖到了屠宰场。无论是金匠花金龟还是鳃角金龟,对它来说都是再平常不过的猎物了。它决不畏惧向蝉进攻,它敢于用它的獠牙咬住胖乎乎的松树鳃角金龟。没有什么坏事是它干不出来的,它简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即使在自然环境中,它也并不让人觉得它很胆小。相反,在自己熟悉的场所,它会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来来往往于无限的空间。另外,珍贵而带有咸味的空气也正适合它的习性,这些因素都会激起这个家伙狂热的好斗热情。
黑步甲自己在沙土上挖掘一个非常险恶的出口,把它当做宽敞的隐蔽洞穴。它跟蚁蛉不同,它并不是学蚁蛉在自己的漏斗底部等候猎物,等候在可动的斜坡上踉踉跄跄行走、然后滚下深坑的猎物经过。它瞧不起偷猎者这样的雕虫小技,藐视捕鸟者布设的这类陷阱。相反,它对猎物是进行围猎。
在沙上,黑步甲的那串长长的足迹,表明了它经常在夜间进行活动,为的就是捕获到更大的野味肉。这种野味肉一般都是黑绒金龟,不过有时候也会是半刻金龟。捕获到猎物时,它并不当场就吃掉,而是用它那坚硬的下颚将猎物抓住,强行拖进阴暗、宁静的地下庄园,然后自己再安安静静地享受享受。如果不事先安排好这一切,想要把一只拼命抵抗的猎获物拖进洞穴,就不那么轻而易举了。那个宽大的火山口便是地道的进口了,火山口内壁摇摇晃晃,好像就要坠落一般。
不管所捕获的猎物是多么的粗大,只要从下面拖拉,就一定会被拖进去,然后就可以把它推下深坑。此时,所捕获的猎物就会被泥屑立刻掩埋,这样它就动弹不得了。以上差不多就是整个围猎过程。随后,黑步甲紧闭家门,下面的工作就是把捕获物的肚子掏空,独享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