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国学十八篇
1171200000126

第126章 诸子(8)

明心见性之儒,首推子思、孟子。唐有李习之(翱),作《复性书》,大旨一依《中庸》。习之曾研习禅宗。一日,问僧某:黑风吹堕鬼国,此语何谓?僧诃曰:“李翱小子,问此何为!”习之不觉怒形于色。僧曰:“此即是‘黑风吹堕鬼国’”。

今观《复性书》虽依《中庸》立论,其实阴袭释家之旨。宋则周濂溪(敦颐)开其端。濂溪之学本于寿涯。濂溪以为儒者之教,不应羼杂释理。寿涯教以改头换面,又授以一偈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此诗语本《老子》“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一章。“有物先天地”,即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也。“无形本寂寥”,即寂兮寥兮也。“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即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也。寿涯不以佛法授濂溪,而采《老子》,不识何故)。后濂溪为《太极图说》、《通书》,更玄之又玄矣。

张横渠(载)《正蒙》之意,近于回教。横渠陕西人,唐时景教已入中士,陕西有大秦寺,唐时立,至宋嘉祐时尚在,故横渠之言,或有取于彼。其云“清虚一大之谓天”,似回教语。其云“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则似景教。人谓《正蒙》之旨,与《墨子》“兼爱”相同,墨子本与基督教相近也。然横渠颇重礼教,在乡拟兴井田,虽杂景教、回教意味,仍不失修己治人一派之旨。此后有明道(程颢)、伊川(程颐)、世所称“二程子”者。伊川天资不如明道。明道平居燕坐,如泥塑木雕(此非习佛家之止观,或如佛法所称有宿根耳),受濂溪之教,专寻孔、颜乐处,一生得力,从无忧虑,实已超出人格,著《定性书》,谓不须防检力索,自能从容中道。

以佛法衡之,明道殆入四禅八定矣。杨龟山(时)、李延平(侗)传之,数传而为朱晦庵(熹)。龟山取佛法处多,天资高于伊川,然犹不逮谢上蔡(良佐)。上蔡为二程弟子天资最高者。后晦庵一派,不敢采取其说,以其近乎禅也。龟山较上蔡为有范围,延平范围渐小,迨晦庵出,争论乃起。时延平以“默坐澄心、体认天理”教晦庵(此亦改头换面语,实即佛法之止观)。晦庵读书既多,言论自富,故陆象山(九渊)、王阳明(守仁)讥为支离。阳明有“朱子晚年定论”之说,据《与何叔京》一书(书大意谓但因良心发现之微,猛省提撕,使心不昧,即为学者下功夫处)。

由今考之,此书乃庵晦三十四岁时作,非真晚年。晚年定论,乃阳明不得已之语。而东原非之,以为堕入释氏。阳明以为高者,东原反以为岐。实则晦庵恪守师训,唯好胜之心不自克,不得不多读书,以资雄辩,虽心知其故,而情不自禁也。至无极、及极之争,非二家学问之本,存而不论可矣(象山主太极之上无无极,晦庵反之。二人由是哄争。晦庵谓如曰未然,则各尊所闻,各行所知。象山答云:“通人之过,虽微箴药,久当自悟。”盖象山稍为和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