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国学十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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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文学(5)

刘申叔文本不工,而雅信阮说。余弟子黄季刚初亦以阮说为是,在北京时,与桐城姚仲实争,姚自以老耄,不肯置辩,或语季刚:诃斥桐城,非姚所惧,诋以末流,自然心服。其后白话盛行,两派之争,泯于无形。由今观之,骈、散二者,本难偏废。头绪纷繁者当用骈,叙事者止宜用散,议论者,骈散各有所宜。不知当时何以各执一偏,如此其固也!

邹阳,纵横家也。观其上书(《邹阳》七篇,《汉志》入纵横家。《史记》,邹阳与鲁仲连同传。周、孔之作不论,论汉人之作,相如、子云之文非有为而作,故特数邹阳),行文以骈。而文气之盛,异于后之四六。是故谓“骈体气弱”,未为笃论。

宋子京《笔记》谓,作史不应用骈语。刘子玄亦云:“史文用骈,似箫笛杂鼙鼓,脂粉饰壮士。”此谓叙事不宜用骈也。不仅宋子京、刘子玄如此,六朝人作史,亦无用骈语者。《唐诏令》皆用骈体,而欧阳永叔撰《新唐书》,一切削去,此则泰过。夫诏令以骈而不可录,罪人供状,词旨鄙俚,莫此为基,何为而可录耶?后人不愿为散体者,谓散体短于说理,不知《崇有》、《神灭》之作,亦匪易为。

若夫桐城派导源震川(尧峰亦然),阳湖略变其法,而大旨则同。震川之文,好摇曳生姿,一言可了者,故作冗长之语。曾涤笙讥之曰:“神乎味乎,徒辞费耳。”此谓震川未脱八股气息也。至于散之讥骈,谓近俳优,此亦未当。玉谿而后,雕绘满眼,弊固然矣。若《文选》所录,固无襞积臃肿之病也。今以口说衡之,历举数事,不得不骈,单述一理,非散不可。二者并用,乃达神旨。以故,骈散之争,实属无谓。若立意为骈,或有心作散,比于削趾适履,可无须尔。

骈、散合一之说,汪容甫倡之,李申耄和之。然晋人为文,如天马行空,绝无依傍,随笔写去,使人难分段落。今观容甫之文,句句锻炼,何尝有天马行空之致,容甫讥呵望溪,而湘绮并诮汪、方。湘绮之文,才高于汪,取法魏晋,兼宗两汉。

盖深知明七子之弊,专学西汉,有所不逮,但取晋宋,又不甘心。故其文上取东汉,下取魏晋,而自成湘绮之文也。若论骈、散合一,汪、李尚非其至,湘绮乃成就耳。然湘绮列传碑版,摹拟《史记》,袭其成语,往往有失检之处。如《邹汉勋传》云:“如邹汉勋者,又何以称焉。”此袭用《史记?伯夷列传》语而有误也。夫许由、卞随、务光之事,太史疑其非实,故作此问。若邹汉勋者,又何疑焉?

历代文章盛衰

周秦以来文章之盛衰。

论历代文学,当自周始。孔子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周初之文,厥维经典,不能论其优劣。春秋而后,始有优劣可言。春秋时文体未备,综其所作,记事、叙言多而单篇论说少。七国时文体完具,但无碑版一体。钟鼎虽与碑版相近,然其文不可索解。故正式碑版,断自秦后起也(任昉《文章缘起》,其书真伪不可知,所论亦未可信据)。概而论之,文章大体备于七国,若其细碎,则在六朝。六朝之后,亦有新体,如墓志,本为不许立碑者设,后世碑与墓志并用,其在六朝,墓志不为正式文章也。又如寿序,宋以前犹未著。然论文学之盛衰,固不拘于文体之损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