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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机宜,变故

道衍和尚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望着燕王叹了口气:“圣上对各藩王终是不放心。”

燕王淡淡地说道:“父皇除了他自己,又何曾放心过别的什么人?不过父皇一直对本王不薄,本王三次提出增卫的要求他都没有反对。”

“在这一点上,圣上对其他藩王也是一样的,王爷你三次增卫,秦王、晋王、宁王和齐王不也是三次增卫。”道衍和尚微笑着说。

燕王眉头微攒:“大师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道衍和尚轻咳一声,目光四下里看看:“不知王爷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登大宝?”

燕王一惊,望着道衍和尚轻喝道:“大师说什么疯话呢?”

道衍笑了:“若王爷认为贫僧在说疯话,那便算了,就当贫僧什么都没有说过。”

燕王这才叹了口气:“大师不是不知道,父皇早已经立了皇太孙,所以这话以后就别再说了,莫因此而遭受无妄之灾。”

燕王顿了顿:“就算没有皇太孙,也还有晋王在前,怎么都轮不到我的。”

道衍和尚收起了笑容:“贫僧听说晋王近来染疾,情况似乎很不好。”

燕王抬眼望向道衍和尚,他哪里会不明白道衍和尚的心里在想什么,道衍这是想让他去争夺那个王位。

要说他没有这般心思那是假的,他并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他相信作为皇子,不只是他,他的那些兄弟们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这些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他不敢说,更不敢有所表现,否则就是在找死。

洪武皇帝为什么要让这些皇子们封地为王,除了要让他们戍卫边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他们远离京师,以避免皇权之争的悲剧。

不过显然洪武皇帝对诸藩王还是不放心的,否则也不会让派人对他们进行监视了。

“知道圣上为何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么?”见燕王不说话,道衍又问道。

燕王说道:“他是太子之子,立他为皇太孙并无不妥。”

道衍和尚又笑了起来:“王爷这话就有些言不由衷了,他虽为太子之子,但却并不是长子,太子长子朱雄英早逝,朱允炆非但不是长子,甚至还不是嫡出,圣上这样的安排就让人很是费解了。若立的是长子,还有制可循,可偏偏他又非长子,嘿嘿!”

燕王也是个心思敏捷之人,他问道:“那大师以为父皇为何会立他为皇太孙呢?”

道衍和尚说道:“因为他和太子很相像,生性温和却又善于思考,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受了很深的儒家思想的影响,多次在圣上面前提出了仁爱治国的主张。这也归功于他身边的三个儒学大师,黄子澄、齐泰和方孝孺。王爷是个杀伐决断的人,铁腕有余而仁爱不足,在这点上,王爷与他们相比便有所欠缺。”

燕王的眼睑微动,虽说与道衍的关系不错,但毕竟他是王爷,道衍的话确实有些大不敬。

道衍和尚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也很是了然:“贫僧的话直了些,王爷莫怪。”

燕王哈哈一笑:“大师与本王相识不是一天两天了,本王可是那小肚鸡肠的人?”

道衍和尚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接着我再说说他们的劣势吧,无论是当年的太子还是如今的皇太孙,虽说他们师从名人,学了一肚子经天纬地的学问及治国方略,但那都是纸上谈兵,他们没有亲历过民间疾苦,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们都不谙军事,更没有与敌对垒的经验。而他们的仁爱也是把双刃剑,用得好仁者无敌,用得不好反而会伤了他们自己。”

对于道衍和尚的话燕王深以为然,至少他是不认可以仁爱治国的,他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了大明王朝是怎样诞生的,他看到的更多是鲜血与死亡。

有时候对于自己的父皇他的心里还有着几分不屑,父皇的统治手段是相当的铁腕,看看如今那些开国的功勋之臣还剩下几人?不都被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和借口铲除的铲除,流放的流放么?

再看看空印案、郭桓案、胡惟庸案和蓝玉案哪一个案子不是牵连甚广最后被诛杀者以千计,以万计。在他看来,父皇本就不是一个仁君,自己不仁偏偏又希望继任者仁,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燕王只是心里想着,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道衍和尚见燕王并不说话,他心知这事情急不来,他原本也就只是想试探一下燕王是不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

别看他是个和尚,可是除了佛学,道学与儒学他也是集大成者。

更重要的是他始终没有放弃过成就大业的远大抱负,他最仰慕的人便是元初的僧人,开国元勋刘秉忠,想要成就一番开国建业之功。

所以洪武十五年,洪武皇帝选高僧侍诸王的时候他便跟了燕王,随着燕王来了北平,成了北平大庆寿寺的住持。

他常常出入燕王府,燕王对他也很是器重。

他与燕王的关系亦师亦友,只不过他深知燕王此人城府很深,就算如自己一般与之亲近的人,他也不会真正的推心置腹。

道衍和尚想要成就伟业,首先就要燕王开始地敞开心扉接纳他,并二人的生死前途牢牢的绑在一起。

因此才有了今天这一席谈话。

虽说燕王并没有向自己表明心迹,但从他的反应道衍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燕王有此心,可他却还没有打定主意,他在犹豫。

他的犹豫大半是缘于他对洪武皇帝的畏惧。

“王爷,照你看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干的?”道衍和尚转移了话题,不再在刚才的问题上纠结,既然事情急不来那就只能等待,等待一个好的时机。

燕王摇了摇头,他想破了头也没能够想出到底谁会做这样的事。

“本王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己,反而会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成众矢之的。不过现在看来有人把脏水泼到了本王的身上,说明本王的存在已经让某些人不安心了。”

道衍轻轻点了点头:“王爷,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办?”

燕王抬眼望向他,淡淡地说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做什么呢?根本就不用我做什么,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其余的我不会去管也不用去管,只要我没有做谁都不能把我怎么样,父皇也说过,清者自清。”

就在这时,王府管家小跑着到了凉亭外:“王,王爷,大事不好了。”

燕王的脸上仍旧一片平静:“把你的舌头捋直喽!”

管家这才深吸了口气说道:“王爷,王府卫队长朴善刚才来报,昨晚他手下跑了两个侍卫。”

道衍和尚闻言脸色大变:“昨晚跑的为什么现在才来禀报?”

管家苦着脸说道:“朴善也是才发现,他说昨晚因那两个侍卫做错了事,他就责罚了他们一下,谁知道他们竟然怀恨在心,盗取了府里一些钱物便连夜逃跑了。”

燕王淡淡地说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管家见燕王并没有责怪,他才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小心地退了下去。

“大师,这件事情不简单啊!”直到管家离开,燕王的脸才阴沉了下来。

道衍和尚点头道:“这件事情若在平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跑两个奴才,跑了也就跑了,可现如今出了使团案,‘六扇门’在追凶的现场发现了燕王府的箭矢,这就有了物证,倘若这两个侍卫再让人给做了文章的话,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全了,贫僧说得粗俗一些,到时候就是黄泥巴粘在裤裆上,它不是屎也是屎了。”

“王府四周都是两司派来监视我的人,按说本王府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两个大活人又怎么可能轻易逃脱呢?”燕王冷笑。

道衍和尚站起身来:“王爷,这件事情交给贫僧,我一定设法抓住这两个侍卫,不过府里的事情还得王爷自己劳下神,那个朴善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燕王也站了起来:“那就有劳大师了。”

道衍和尚又说了一句:“希望锦衣卫和六扇门能够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然的话各路藩王的好日子恐怖就要到头了,撤藩事小,弄不好又会是一场血戮之灾。”

燕王又何尝不知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师,有没有可能是父皇他……”

道衍各和尚眯了下眼:“就目前来看,一切皆有可能,越是这样的时候王爷一定越要沉下心来,不能慌乱,现在可是一步都不能错,走错一步也许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好了,贫僧得赶紧去了,王爷你保重,最近这段时间最好别外出,也不要见任何人。”

望着道衍远去的背影,燕王陷入了沉思,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自己一个藩王,为大明戍边也屡建功勋,可却始终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相反时常如惊弓之鸟一般。

这样的日子不是他想要的,一直到此刻他才暗暗下了决心,他一定要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要把自己的命运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