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产……
我听不得这两个字，那时隔已久、我拼命忘却的疼痛，此时又在身体里咆哮。
我不想回忆当初的细节，但不知为何，所有细节此刻都鬼魅一样跑进我脑子里。
“没有。”许久，我颤抖着嘴唇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确实没有……”我一点点回忆道，“当时，我打了麻药，我能感觉到手术钳……但后面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等到我醒来，看到身下有血。我以为孩子引出来了，然而陆于琛把我拖到标本间，他说我们的孩子变成瓶子里的胚胎标本，供医院做实验用……”
说到这，我已经泣不成声，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说……是个男孩，已经发育的不错了。我还记得……那瓶子放在靠窗架子上，倒数第二个。”
岳峰沉默一下，转身走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小瓶子。
我的心像是被针刺，不敢看那瓶子里的东西。
“邱晴，”他把瓶子举到我面前，“标本间里的胚胎标本，我每个都看过。但……没有你的孩子！”
什么？
我心头一震。
我立即起身，夺过他手里的瓶子，发现瓶子底部有一个标签，上面记录着胚胎引产日期，捐赠日期，父母姓名。
然而……
这瓶子上并不是我的名字！
“你拿错了吧？”我几乎不能呼吸，“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希望是我拿错了！”岳峰皱着眉头，“可是我把每个标本都看了一遍，没有你的名字，也没有陆于琛的名字！”
“不对啊！”我大喊，“当时陆于琛带我过来，我亲眼看见……”
“你亲眼看见了什么？”他打断我的话，“你亲眼看见医生在瓶子下面贴上标签，说这个胚胎是你跟陆于琛的孩子？”
我说不出话来。
那时陆于琛只是带我在外面看了看，隔着一道玻璃，我什么都看不仔细，只知道那个位置。
况且当时我也没有心情，我悔都悔死了，哪有心情考虑这些事！
现在一想，整件事确有可疑！
“这么说，我的孩子真的……还活着！”
突然，我想起那天在医院里碰到的那个代/孕女人，她的话，言犹在耳：“受精卵打进我肚子里，我也要遭不少罪的！”
“岳峰！”我紧紧抓住他，“你……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医学上，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就是一个受精卵，他可以活在别人肚子里？”
岳峰脸色一变。
他先扶我坐下，又去买了瓶冷饮。我确实有点渴，也烦躁的很，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几乎一饮而尽。
“邱晴，”他低声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我咬咬唇，“我只是怀疑。”
他轻叹一声。“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有些夫妇无法自然受孕，就会找那种地下代/孕机构，取出精/子和卵/子，植入孕母，找别人替他们生。但这种事情是违法的！”
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停止。
该怎么形容那种心情呢？
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还是被蒙蔽多时，猛然得知真相后的愤怒和心酸？
我不知道。
我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脑子里空荡荡的。天很阴，下着雨，就像我流产的那天，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哭。
可没想到，那个孩子会以这种方式，又回到我身边！
我蹲在路边，眼泪汹涌而出，可没多久我又笑起来……这是上天给我的一次机会，让我弥补我的错，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是，我再也不会让她离开我！
就算今后一个人带着她，我也会勇敢的走下去。
我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头脑清醒很多。既然已经下定了这个决心，我就会朝这个方向努力。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先找陆于琛好好谈一次。
我来到他家，他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手端着红酒杯，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碾灭几根烟蒂，空气里一股尼古丁的味道。
他神色淡然，见了我并不惊讶。
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
和他四目相对那一刻，我的心还是轻轻颤了一下。
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六年，点点滴滴，蓦地涌上眼前。
每一次跟他面对面，我们的身份似乎都会发生变化……
我是看守所的小犯人，他是保我出来的大金主。
我是陆家的少夫人，他是我名义上的小叔叔。
我是想置他于死地的疯子，他是禁闭我的恶魔。
我是他仇人的女儿，他是我落跑的新郎。
如今呢？
我看着他，眼泪迷蒙了视线。他朝我走来，面色冷峻，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
“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把我心里封闭的闸门，哗啦一声打开。
“是。”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陆于琛，我来找你……是因为那个孩子。”
“相信沈冰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看着他，“我今天来，只想要一个真相！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你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要让沈冰带她去我们的婚礼！为什么？”
陆于琛猛的抬头，眼神如鹰隼般锋利。
他冷笑，“为什么？呵，你觉得你够资格当一个母亲吗邱晴！”
“我承认，当时我愿意跟你结婚，让你生下这个孩子，是因为我想得到遗产，得到陆氏。可你觉得我对这个孩子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那也是我的孩子！”
陆于琛第一次在我面前，情绪这么失控。
我愕然，怔怔看着他。
他眼圈猩红，看起来骇人，像一头猛兽。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拳，他温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我却觉得心凉。
“邱晴……”他一双大手猛的攫住我肩膀，像两只铁钳，狠狠抠进我肉里。
我很痛，可一声不吭。
他死死瞪着我，声音低哑，咬牙切齿，“邱晴，那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却要把她从你身体里活活挖出来……你没有资格当一个妈妈！”
“至于当初事情的真相，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在手术台上并没有引产，那个胚胎……医生费了很大力气保存下来，沈冰找了代理孕母，这才有了那个孩子！”
“如果不是这样，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了。”陆于琛勾起嘴角。“邱晴，你应该感谢沈冰，也应该好好想想，你配不配当这个孩子的妈！”
他眼底的疏离，带着蔑视和嘲讽。
“所以……这就是你报复我的理由吗？”我看着他。
“陆于琛，你不是人！”
一股怒火在心口燃烧，我捶他打他，歇斯底里，几近疯狂。
如果有把刀，我还是想杀了他！我要把这男人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什么颜色……不对，我应该给他开膛破肚，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陆于琛冷着脸，我再怎么折腾，毕竟拼不过一个男人的力气。他冷冷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在说，看你还能闹多久。
突然他狠狠推我一下，我一时间失去平衡，整个后背都撞在客厅角柜上。
“陆于琛！”我强忍着疼痛和泪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我告诉你……我不会再把孩子给你了。那是我的女儿，她必须跟着我！”
“是吗？”
他轻笑，勾起的嘴角，透着傲慢和不屑。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邱晴！想跟我争夺孩子？你最好想清楚要付出的代价！”
代价？
呵，我知道，凭陆于琛的本事，他会让我生不如死。
可这一次，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跟他抗争到底……那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