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渊看着身前近在咫尺，黯淡无光的两把残剑，神情却是没有太大波动。
他双手支撑着地面，膝盖顶在破碎的路面上，扶着凸起的岩壁强行站起身来。
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小动作，就让他刚刚愈合的躯体再度破碎开来，鲜血划过千疮百孔的躯体，汇聚在破碎的石面上。
然而他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些钻心的痛苦似的，既不皱眉，也不疼痛发声。
只是握紧那两把破碎的残剑，稳住自己晃晃悠悠的身形，勉强不让自己栽倒下去。
雷云之上，是连他进入血化状态下都感到些许心悸的恐怖存在。
雷云之下，是无穷无尽的邪灵军队。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似乎只要轻轻往后踏出一步，便会跌入那没有尽头的黑暗。
他看了一眼隔着数十丈距离的壮硕男子，又抬头看向高悬于天穹之上的血月。
满是窟窿的血色纱衣被微风掀起。
古井无波的心灵荡起了层层的涟漪。
“真不甘心啊……”莫子渊轻声说道，缓缓低下头来。
瞳孔之中追忆伤感黯然之色皆有。
“想不到最后，我的结局和你们一样啊……”莫子渊自嘲地笑了笑。
脑海中有一幕幕过往的画面浮现。
自己没能握紧那只伸出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戴着面纱的女子消失在虚无的黑暗之中。
残阳之下，老者盘坐于地，死而不倒。
雾霭缭绕的寒冰王座之下，白玉无暇的女子松开了握着青年的手，躺在他的怀中，失去了气息。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了无遗憾。
不甘心……
真得不甘心啊……
可是就算再不甘心，又能改变什么呢？
“来啊，你不是要一剑杀了我吗？”壮硕男子见这少年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狼狈模样，心底的不屑之意更甚。
“我便给你这一剑的机会！”
壮硕男子浑身肌肉绷紧，如铁塔般的高大身躯转换为了深沉的幽黑之色。
恐怖的肉身力量宣泄而出，震起层层曼延而出的砂石气漩，在血月的照耀之下，更显其气势的可怕。
宛如无法撼动的龙形山岳。
砂石荡起，擦过莫子渊的脸庞，携杂着飞溅起的暗色血花。
一道血痕一闪而逝。
莫子渊将手中的剑拄入大地，支撑着不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丝毫的晃动。
“你之前所说的，关于我师傅的一切，应该都只是道听途说或者自己臆测的吧”他突然开口道，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让人无法判断出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还以为你要说些什么遗言……”壮硕男子愣了片刻，用看待蝼蚁般的口吻说道“怎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像你们这种垃圾般的生物，又能掀起什么波浪来？”
“真是笑话！”
“这样……”莫子渊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有些失落地自语道“看来过了这么多年，你们都已经把他忘了呢……”
壮硕男子皱眉，索性不去理会少年这种瘴话似的自言自语，缓缓向前迈出步伐。滔天的魔气袭卷向那道拄剑而立的瘦削身前，试图让他跪伏下来。
心底仅存的一点玩弄般的耐心快要消失殆尽。
他随时都有可能控制不住体内蕴藏着浓郁杀意，而撕毁刚才口头上的约定。
反正在这场灭族的争斗中，这种所谓的约定也只是个笑话罢了。
“也好，我便让你们再看看好了”莫子渊轻声说道，向前迈出了一步，掷出了手中的黑王。
狂暴如烈火般的煞气汹涌而来，似乎凝聚成了划破天际的虚无雷霆。
在虚空之中一闪而没。
“嗯？！”壮硕男子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近乎本能地调动全身的魔气，汇聚于胸膛之上，将防御力提升到了极致。
全身黑暗的光晕猛然扩暴涨了数圈，恐怖的力量宣泄而出，将近处的崎岖路面震成无数碎片。
这划破虚空的一剑连他都感受到了些许的心悸，迫使他下意识地爆发出了全部的力量。
内心在恼怒的同时更是生出隐隐的忌惮。
谁能想到伤成这副模样的少年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的手段？
真是太大意了！
整片空间似乎都在此刻寂静了下来，围拢在附近的邪灵军队停止了争执，屏住了呼吸。
就连雷云之上的人形邪灵也都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那名少年身上。
生怕会错过什么微弱的细节。
然而。
预料之中的惊人碰撞并没有发生。
那划破虚无的诡异一剑竟是直接擦过了壮硕男子的魔躯，径自飞向遥远的黑暗之中。
刺耳的破风声也紧跟着消失在了远方死气沉沉的巨城中。
“……”
“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强横的手段，看上去气势汹汹的，居然还扔偏了！”
“这个人族蝼蚁是来搞杂耍的吗？想把大家逗乐，好让我们饶他一命？”
“我刚才居然还替贝尔大人暗自捏了一把汗，真是晦气！”
“看这方向还是往城市丢呢，难不成这是在为贝尔大人表忠心吗？”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无尽的邪灵军队在沉寂了一瞬后，便爆发出了阵阵桀桀的讽刺笑声。
更为无尽的黑暗中增添几分阴冷与恐怖。
雷云之上的数十道人形邪灵也是讽刺般地笑出了声，竟是懒得再理会此事，转身退回了阴影之中。
唯有靠在近处几道身影依旧站立在原地，遥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巨城，眉头紧锁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全神戒备的壮硕男子也终是在此刻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毫发无损的魔躯，又看了看不远处摇摇欲坠的苍白脸庞，心底在不屑的同时更是有一股恼火之意涌上。
感情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狐假虎威，可笑自己刚才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简直就是对他天大的讽刺！
尤其是在这漫天的讥讽与嘲笑中，更觉得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脸庞上的怒火不加掩饰，壮硕男子直接大踏步地走了过去，终是不再强行按捺自身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