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侥幸取胜，那他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倘若是败了。
以那些邪族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们和城中无数的百姓恐怕也将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们死了也就罢了，毕竟也算是活够本了。
只是，他们不甘心就这么无所作为的死去啊……
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他们来到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雪老怪，不和那个小女娃打个招呼吗？”披着羊皮裘的老头突然转过头来，苦笑着问道。
他的嘴角有暗红的血液溢出，往上轻拢了拢那件残破不堪的羊皮裘，试图温暖下面包裹着的越来越冰冷的身躯。
体内的血液，灵魂几乎燃烧殆尽。
只剩下死前那痛苦的冰寒。
“你都看到了？”
“嗯”
“……”
“她这么机灵，会没事的”
“……说的也是”
“牛鼻子道士呢？不先去把你徒弟葬了吗”
“……这样就好”
“辰儿说过死后无坟，算是弥补过去犯下的傻事……既然他先我一步而去，我这做师傅的总得去下面陪陪他”中年道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唯有瞳孔深处透露出一抹叹息般的黯然。
“倒是你这老怪物，不去管你徒弟了吗？”
“……他已经长大了”
既然长大了，就得学会去面对。
既然长大了……就得学会去承受。
苟且偷生也好，忍辱负重也好，自甘堕落也好。
只要能活下去，怎样都好。
扛着巨斧的独臂男子来回扫视向面前三人以及远处愈演愈烈的战场，神情不断变幻，终是下定了决心，浑身肌肉绷紧，正欲赶去支援巴塞大哥几人。
这三个人已然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不仅不能影响战局，也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是那边的怪物，多多少少让自己有些不安。
既然如此，还是先尽快联手解决那边的怪物，虽然违背了巴塞大哥之前的命令，但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突然间，异变骤起。
扛着巨斧的独臂男子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天旋地转起来，经过魔气淬炼的身躯沉重异常，完全无法摆脱周遭的空间。
脚下的大地突然旋转起来，宛如沸腾的泥浆旋涡般，逐渐攀爬上被青色重甲所覆盖的脚底，锁住了他的身躯。
同一时间，原本焦灼的空气变得异常寒冷。
无数晶莹的雪花诡异地浮现在虚无的空间中，在凶猛的狂风下，卷起蓝色的冰雪风暴，逼退发动攻势的数百名邪灵。
在邪灵将领被束缚住身形的瞬间，犹如附骨之疽般包裹住他的全身。
厚重的寒冰层层曼延开来，逐渐包裹住他的全身，甚至渗透进体内循环的血液，将那外溢而出的滚滚魔气尽数冻结。
咔！
被风暴困住的独臂男子怒吼一声，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出来，附着于体表以及血液中的寒冰不断崩溃又不断凝聚，处于一种濒临极限的临界点。
滔天的魔气汹涌而出，将那千丈的冰蓝色风暴撕开数条偌大的裂缝，产生了撕裂空气般的哀鸣，魔气所过之处，空中飞舞的雪花也紧跟着消融于深沉的黑暗之下。
宛如过眼云烟般转瞬即逝。
披着羊皮裘的老头儿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体内的道基与神魂尽数崩溃，瞳孔深处的微弱烛火如同走马观花般倒映出过往的岁月……一方清净的小院内，白衣青年耷拉着脑袋，在批把树下乘荫纳凉，惹曼妙的宫装女子跺脚怒骂，好生自在，好生逍遥……
只可惜往事如烟，随风且散。
心中终是有愧。
笑声骤停，老者瞳孔深处的烛火被交加的风雪扑灭。
他的身体也紧跟着崩溃为点点的灵光，消散在延绵不断的风雪中。
只剩下冰冷的风雪发出凄厉的悲鸣，吹拂向远方的天地。
万丈擎天巨城之上，有湿热的泪水被风吹散，跌落向下方被冻结的护城河水。
正在为一名麒麟军卫治疗伤势的华服男孩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不断拭去稚嫩的脸庞上不争气滑落而下的鼻涕眼泪，发出了不成人声的哀鸣。
反复回荡于寂静的城头。
那些挣扎着站起的军士无不心情沉重地望向那嚎啕大哭的孩童，攥紧了满是血污的双拳。
如果这真得是孩子发出的声音的话，那他又该是多么的难过？
冰蓝色的风暴突然猛然强烈了数倍，淹没了风暴中愤怒的嘶吼声。
那名灰发的老者摘下了蒙眼的纱布，灰色的瞳孔崩溃开来，将施加在邪灵将领身体上的梦魇幻境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突然间，一把散发着洪荒气息的青铜巨斧撕开了逐渐收拢的冰雪风暴，在空中旋转了数圈后，直接贯穿了灰发老者的身躯。
咚！
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似能毁灭一切的黑暗气息，在灰发老者身上留下一道几乎横穿整个胸膛的恐怖伤痕，混合着不断崩裂坠毁的碎石，将他死死地固定在万丈巨城的中央。
灰发老者像是没有察觉到那远远超过承受极限的剧痛似的，指尖灵光溃散，完成了最后一道凝聚而出的印诀。
他的灵魂逐渐溃散为虚无，过往的画面跌入破碎的湖面。
在干枯的心灵深处荡起层层的涟漪。
“喂，老头儿，要吃包子吗？”冰冷的街道上，扎着辫子头的女孩向落魄的乞丐伸出了手。
“老头儿听好了，我叫红袖，嗯……以后我就叫你雪老头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然了啊！”
“切，雪老头你又耍嘴皮子，这么能吹牛，你怎么不去茶馆混个说书先生来，这样还省得我天天跑来给你送吃的嘞！”
“雪老头，你要去我家吗？虽然你这身板做不了杂役活，但是混个门房马夫什么的倒也算凑合”
“雪老头，你说……我们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灰发老者的眼角有血泪流下，苍白的双手无力地垂落而下，瞳孔涣灭，望向无法触及的天际尽头。
至死不曾瞑目。
怀中早已失去温热的包子滑出领口，跌落向满是裂痕的冰面。
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