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发现的？”白发少女轻声问道，空灵的声音中似乎增添了些许别的情感。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刚开始只是怀疑，直到现在我才能完全确信”莫子渊见白发少女不回话，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师姐从来都没有在街道上牵过我的手……还有，她从来都没有叫过我“渊””
“这样吗……”白发少女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随后站起身来，坐到莫子渊的身旁。
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少年却对此没有丝毫抵触的心理，只是遥望着远方山头上，那座若隐若现的破观，瞳孔深处黯然追忆之色皆有，最后归拢于深沉的复杂。
“既然明知道是假的，你为什么……还要忍受着这些呢？”白发少女问道，与他一同眺望向道观的方向。
金色的双瞳中倒映着的却只有被夜色所掩盖的废墟。
“……”
“我之所以不肯离开，只是因为……”
“除了你之外，其他师兄师姐们……都是真的”
“我又怎么可能忘了他们，独自离开呢”
莫子渊叹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后，接着问道。
“我所经历的这一切……真的只是幻境吗？如果只是幻境的话，为何又会那样的真实”
他突然想起了夜色下与大师兄的那番谈话，即使只是虚幻的慰藉，那也必定包含着真心。
晚风拂过山巅，掀起少女如耀眼星辰般的白色长发，遮住了她的眼帘。
“……”
“我不知道，按理来说，这一切只是根据你过去的记忆衍生而出的场景……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明白”
“他们还活着吗？”
“也许吧”
“你带我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我想见你一面”
“见我一面？”莫子渊疑惑出声，微微侧目。
“因为我……深爱着你啊”白发少女似是想起了过去的往事，双手靠拢，将雪白的下巴顶在手背上，任凭三千银丝随风飘动。
“在那片黑暗里，只有你一直牵着我的手，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带我来到了外面……教会我一切”
“所以我……深爱着你”
“只有这么做，我才能够见到你”
她那饱含爱意的话语清晰地吐露出来，真切而又不掺杂任何虚假。
让莫子渊稍稍有着熟悉的感觉，然而脑海中的记忆太多也太繁杂了，如同永远无法解开的线团般拧在一起，无论怎样回忆，都会有更深层的丝线缠绕着，阵阵晕眩的感觉涌上识海，强行了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想说出一些话来否定她的感情，然而识海深处的朦胧念头不允许他这么做。
不允许。
不记得。
完全不记得与她相遇的过程，也不记得她的名字。
我曾经见过她吗？
“我不记得这些事情”莫子渊沉吟了许久，缓缓说道“也许你说的都是真的”
“可我真的不记得你说的那些，算上我在内，师傅的弟子应该只有十个才对”
“你既是小师姐，也不是她”
“我不明白”
明明相貌与气息都一样，可她却完全混淆了过去的一切，并且还拥有这种远强于巅峰时期的自己，几乎神迹般的能力。
“……”白发少女没有回应，在无声的沉默中将头埋得更低了，寒冷的夜色下，看上去那般的孤寂。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啊……”呼啸的寒风吞没了她之后的话语。
莫子渊无法回答，沉默许久后站起身来，往她身旁靠了靠，试图用身体遮挡住远方拂过的夜风。
“最后一个问题”莫子渊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白发少女的侧颜，迟疑地问道“你真的是小师姐吗……”
即使内心数千次数万次地否认这个荒谬的想法，但依旧还是会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他无法忘记在这片世界中，与师姐闲庭信步于昏暗的小道，与她一起聊起山下的趣闻，只为博取轻松的一笑，引人无限遐想。
那些都是他最为珍视的东西。
如果连这份笑容都是虚假的话，那所谓的真实，又是何物呢？
或者说，烙印他记忆中的小师姐，真的存在吗？
前所未有的，在听到莫子渊这句发自心底的疑问后，白发少女双瞳中的冰雪缓缓融化开来，在连天的月色下化为清澈的水纹，逐渐荡漾向四周。
“嗯”白发少女点了点头，对上少年的目光，温柔的笑颜绽放开来，像是与过往岁月相重合。
“是我”
咚！
眼前足以令百花黯然失色的绝美笑容让莫子渊的心神狠狠地颤动了一瞬，心头悬着的巨石崩解开来，跌落于无垠的深沉夜空。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最后也忍不住试着露出微笑。
那些疑虑与思绪都被他抛掷脑后。
其实是是非非，真真假假都不重要，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争论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她是小师姐就好，只要她还记得我就好。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只是……
他此刻的笑容是那样的悲伤，眉宇间透露出淡淡的忧愁。
让人无法释怀。
在看到那张笑容的瞬间，白发少女的双手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竭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
“我啊，其实很感谢你”莫子渊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动作，沉默了片刻后，自顾自地说道。
“我本来以为可能再也见不到大家了……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以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我在仙界的师傅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尝试让我忘了他们……”
“虽然没有取得多少成效就离开了”莫子渊无声地笑了笑。
“总之，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让我再次见到了他们……”
“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周围的一切顿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夜色下的山谷被撕裂，被朦胧的金色灯火所取代。
白发少女的身影也紧跟着消失在了原地，浮现在了远方的灯火尽头，一袭白衣，三千银丝，倾城笑颜，耀眼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