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的眼睛半睁开来，眉头微蹙着，硬是配合着嘴中残余的苦涩茶味将饭菜咽了下去，左手紧紧揪着的白色长袍有些变形了，看上去颇有些失态。
六师兄看了看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两人，又看了看依旧大快朵颐着的小师弟，露出了看怪物一样的神情。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就算是为了讨好三师姐，也别用这种这种自残的方式啊！连师傅和二师兄他们都受不了三师姐做的菜，你就算当场晕过去也是很正常的啊，这又是何苦呢……还是说小师弟是被三师姐长期压迫过，导致出现了味觉失灵，否则怎么可能还吃地这么开心。
唉，是师兄对不起你。
五师姐是唯一察觉到大师兄失态的人，瞳孔中流露出极度的震撼之情。在她眼里，大师兄一向是后山里最稳重，又温文尔雅的人，不仅修为最高，就连心性也十分成熟，在师兄弟面前非常具有风度，极少会露出失态的神情。
然而在今天，虽然仅仅只有一瞬间，但大师兄还是无法控制住神情的外溢，蹙起了眉头。她这么想着，试探性地拿起勺子，想要尝一口大师兄盘子里的饭菜，却被大师兄果断地制止了。
他冲五师姐摇了摇头，随后将她面前那盘菜端到自己的桌前。
好吧，看来三师姐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
九师姐看着莫子渊瞳孔中流露出的神采，默默地将自己那份递给他，随后径自起身去后厨，月牙般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无法察觉的异彩。
她知道莫子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没有说。
因为不想看到他难过。
七师兄愣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一个箭步迈出，直接制止了小师弟这个看似作死的行为。在他看来，小师弟一定是不想三师姐伤心难过，才会出此下策。
不愧是师傅最晚收的弟子，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啊！
“七……师兄，肿么了？”莫子渊看着被七师兄一把夺去的勺子，含糊不清地问道。
嘴里嚼着满满一大口金色的饭粒，让他几乎说不出正常的话来。
有点像是婴儿时的呀呀学语。
“肿么了？你还问我肿么了？小师弟……你不觉得这饭菜有些不一样吗”七师兄挤了挤眉头，示意莫子渊看向依旧昏迷着的四师兄和二师兄，痛心疾首地说道。
“不一样？没什么不一样啊……”莫子渊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不是和以前差不多吗？”
“……”
七师兄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师弟这一脸茫然的眼神，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小师弟没撒谎后，才怔怔地缩回手。
“小师弟……你不觉得难吃吗？”七师兄终于鼓起了勇气，吞吞吐吐地小声问道。
此时三师姐已经跟着九师姐一起去后厨了，他也不担心自己说出后会遭到三师姐的“毒打”。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是用的灵力传音来交流。所以也不用担心会变成和二师兄一样的下场。
“当然难吃”莫子渊认真地开口回答道，声音之真挚无以复加“七师兄不知道吗？”
七师兄在听到这回答后，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好不容易搭建好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这叫什么逻辑，既然难吃小师弟你还吃得这么开心？赶紧你那一脸沉醉的表情都是装出来的？
你叫不怕事后昏迷不醒，让小师妹给你守活寡？
“既然难吃，那小师弟你为什么还吃？”七师兄依然不死心，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很白痴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子渊愣了片刻，伸手接过勺子，继续将桌上残余的饭菜塞进嘴里。
“啊？”七师兄以为要么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但是”莫子渊突然抬起头，露出微笑，眼眶略微有些湿润，宛如刚进门时，看到各位师兄师姐们的时候露出的微笑“我觉得很幸福”
大家都还是印象中的样子，大师兄那么安静，那么儒雅。
二师兄安静下来时那么潇洒英俊，情绪激动时又那么脱节。
三师姐那么暴力，又那么喜欢揍二师兄，还喜欢捣鼓着她自命不凡的新厨艺。
四师兄总是念叨着他的佛经。
五师姐虽然总是喜欢黏着大师兄，但又很容易加入到我们师兄弟的独特对话中。
六师兄很抠门，但又很爱护家里的每一件细小的事物。
七师兄很信任师兄弟们，在三师姐揍二师兄的时候，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为二师兄辩解，虽然因为太过诚恳老实，说话不怎么经过大脑。
八师姐还是小女孩的模样，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
小师姐……小师姐还是那么爱笑，那么照顾我。没有消失也没有变。
自己作为小师弟，作为那个道士师傅最后收的一位弟子，天赋不高，修为寻常，也不是很聪明，没有师兄们运筹帷幄的能力，也没有师姐们心思缜密的思绪和贯穿全局的能力。
就算这是幻境，就算这只是一场虚无，就算没有人再记得你们，就算你们不再记得我。
就算你们不再记得过去。
就算你们不再记得……自己。
我也会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七师兄看着小师弟那熟悉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像是触及到了灵魂深处的敏感事物，眼角中仿佛吹进了沙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于是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角。
作为师兄，他可不能让师弟看到自己这副窝囊的模样，即使这只是被喻为无聊的坚持。
莫子渊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七师兄此刻奇怪的情绪流露，他只是自顾自地低下头去，将那些熟悉的味道尽数塞进嘴里，仿佛这样做，便能把这份记忆永远烙印在心底一样。
七师兄见状，不知为何有些气恼，他一咬牙，心一横，直接把莫子渊端起的盘子一把抢了过来，然后狼吞虎咽般地塞进嘴里，最后灌进一大杯水，强行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