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何解？”苦行僧人一愣，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去？”四师兄悠悠一叹，连着问了两个问题。
他单手压着苦行僧人，将他牢牢地锁在原地，大有一副他答不出来就不让他走的架势。
听到这两个看似无理取闹的问题，苦行僧心神却是微微震撼，宛如理解了某种高深的佛法。
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儿去？单纯地从表面上来看，这只是带着打招呼性质的话语，像是路上碰到熟悉的朋友时，投以关切的问候。
而如果剖开这两个问题，深入到问题的本质的话……这就已经完全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直指天地的规则和大道的本质。
人类从何而来？又将走向何方？如果凡人所走之路的尽头是死亡，那么登仙之人所求的尽头又是什么？
仙从何而来？登仙途从何而来？仙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又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仙吗？
苦行僧的脑海中瞬间涌出无限思绪，甚至让他苦修多年的道心产生了些许的裂痕。
他猛地清醒过来。虽然不明白眼前青年是何种身份，但是苦行僧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危险，让他忍不住想要退避开来。
“贫僧不解……”苦行僧这么说着，眉头微微蹙起，猛地调动全身灵力，就欲挣脱开来。
然而四师兄没能让他如愿。
他的手指微微攥紧苦行僧的肩膀。
苦行僧只感觉一股极其霸道的气息笼罩住了自己，那只有些泛黄的手掌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强行压制住体内灵力和血气的流动。
苦行僧浑身古铜色的肌肤骤地收紧，脚下的青石路面似乎崩开了丝丝蜘蛛网般的裂缝。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在他的神识感应下，原先与他齐高的青年，忽地拔高到数层楼的巨大高度，而自己却是不断缩小，最后宛如蝼蚁般匍匐于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先四周喧闹的声响都消失了，街上来往的行人融于深沉的黑暗中，青石路面变幻成了幽蓝色的湖泊，而苦行僧正站在那湖泊的中央。他的瞳孔渐渐黯淡了下去，袈裟上早已被汗水所浸湿，身体不受控制地沉入湖水深处，直至看不到一丝光亮。
短短片刻后，四师兄瞳孔中的光芒一闪而没，攥紧的手指微微收敛，收回了散发于体外的压迫。
这一片地方再度热闹了起来，璀璨的灯火与喧闹的锣鼓声转瞬充斥于整片空间，却唯独将苦行僧与四师兄两人所站的一小块地方去除在外。
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攀谈着的游人过客似是有意而为之，完全忽视了明显处于异样的苦行僧，特意绕过这一小块区域，向前追逐着更加绚烂的灯火。
“告诉他们，好自为之”四师兄轻拍了拍苦行僧的肩膀，一改之前稀松平常的语调，将双手背在身后，缓步没入后方的人潮，最后消失于无踪。
咚！
在四师兄离去的一瞬，苦行僧灰色的瞳孔恢复了神采，他重重的跪在地上，浑身冷汗直冒。在冷静了片刻后，终是想到了什么，恐惧地扫视向四周，寻找着那名青年的身影。
佛门万年不朽，其间道法传承无数，总的来说分为两派，修心和修身。既有能修成金身罗汉的肉身法门，也有摒弃六欲，清净无为的禅经。但是最终能涅槃成佛的大师，无不是将肉身和道心结合并且磨炼到了极致。
像他这样的苦行僧，无非是之前太过注重金身不坏，导致修为再难有所寸进，所以才会徒步行走于世间，遍食人间烟火，以此来磨炼自己的道心。
然而在刚才短短的片刻时间里，他不仅没能察觉到那名青年出手的痕迹，也没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
在那黑暗，而又深不见底的湖水中，自己根本做不出任何抵抗的举措……如果那名青年对他存有杀意，自己恐怕早已经死上千百次了吧。
苦行僧自觉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自己修道数十年，最后却是无声无息地惨败在看上去仅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这着实让他有些无法理解。这片凡俗的土地上，何时又出现了如此可怕的怪物了。
西方佛门与世无争，不再踏足于红尘的训诫，莫非真得错了吗？
又是过去了许久，苦行僧终是平静下来，他缓缓站起身，同时将左手并掌放在胸前，向四师兄离去的方向躬身一拜，轻诵了一句慈悲的佛经，最后默默地离去。
他没有再去看繁华的灯会，而是选择中断了苦行的过程，踏上了回灵绝寺的道路。
灯会的中心地带，由四根巨大的红漆色柱子所构成的门面上，有着两道身影静静站立着。
其中一名小女孩身着鲜艳的红色长裙，略显慵懒地半靠在连接着红柱顶端的牌匾旁，任凭卷起的晚风托起裙角，轻抚粉嫩的脸颊，带起阵阵沙沙的声响。
另一人则是默默立于空出的红柱顶端，望向苦行僧人远去的方向。垂肩的长发半遮住青年的脸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查到什么了吗？”红裙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传递向孤身而立的青年。
青年没有回应，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
“这样啊”红裙女孩回过头来，跟着看向那个方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那群老秃驴还是不愿意出世吗？”
“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红裙女孩嘟囔着说道。
声音中增添了几分气恼。
苦行僧全然不知今天碰到的青年在修仙界中究竟具有怎样的地位，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被一位更加恐怖的存在盯着。他仅仅是想到刚才那名青年的手段和临行前的话语，原先从容的步伐就不自觉地慌乱起来，甚至还不慎解除了周身的灵力，撞到了身旁的行人……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意料之中罢了”青年忽地开口，嘲讽般地笑了笑“这样的事情，他们会怕死也是正常”
“师傅那边怎么说？”
“师傅的性格，八师妹你还不清楚吗？”青年恢复了过往的语调，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