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二师兄在这里，肯定会一拍莫子渊的脑袋，大声地说一句矫情。
明明心里是在乎这一对萍水相逢的姐弟的，却又不在表面上表现出来。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如果是大师兄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对红裳少年露出柔和的微笑。
“小师弟一直都是很善良的人啊……”那虚幻的高大身影拍了拍他的肩膀，转瞬消散而去。
“善良吗……”莫子渊心中低语，想起了自己过去双手所沾满的鲜血。
想起了梦魇中，从墓地中爬起来诅咒他的尸骨。
想起了那一把被他推入深渊的一袭白衣。
想起了醒来时看到的血海。
你错了哦，大师兄。
我从来都不是九师姐那样的人。
我啊……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上仙……这位上仙请留步！”青衣女子并没有察觉到莫子渊的意图。
她一看那负剑而行的少年即将消失在视野尽头，银牙一咬，直接噗咚一声跪了下来。
任凭地上那些锋锐的石块深深地扣进娇嫩的血肉中，淋漓的鲜血如柱般流淌而下。
钻心的疼痛顺着伤口处曼延上来，让她痛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但她依旧紧咬牙门坚持着，姿态放低到了极致，哪里还有什么大户人家子女的样子。
她的瞳孔中流露出倔强的泪水，却是不肯伸手拭去，任凭那些晶莹的液体滑落脸颊，滴落在地。
最后混着地上粘稠的血水，渗进地上的裂缝。
劫后余生的处境却没有让青衫女子有丝毫的放松与喜悦。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那名修为高深莫测的上仙帮忙，自己和弟弟绝对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城市。
像刚才那黑甲身影一样可怕的邪灵，在这座巨城中，绝对不止一个。
否则又怎么可能仅仅在一天内就摧毁了拥有百万人口的清武城啊！
“姐姐！”孩童看到了青衫少女血肉模糊的膝盖，顿时哭出声来。
仿佛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抓着青衣女子的手臂，想要将姐姐拉起，却又被她含着泪水，不断摇头拒绝。
风声呼啸而过，带来阵阵弥漫在空中的浓郁血腥味。
不知道是沾染上了多少凡人的性命。
少年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远去的沉重脚步声。
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血腥味依然存在。
“什么剑仙啊！”孩童突然冲出门外，对那道远去的背影叫骂道“你这算是什么剑仙啊！”
原先心底升起的敬意烟消云散。
那些埋在脑海中的，对红尘剑仙的美好向往全部破碎开来。
“见死不救，无情无义”
“你现在才来有什么用？”
“等到大家都死了，你再赶回来狐假虎威的，有什么用！”
孩童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双手不断擦拭着眼角溢出的泪水。
莫子渊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持剑而行的身影未曾有丝毫停顿，最后缓缓消失在街道尽头。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孩童悲伤的哭声以及一道一闪而逝的光芒。
“年儿！”
已经化作废墟的宅邸中，突然传来女子焦急的呼喊声。
像是被未知的规则直接抹去一般。
她扭头四顾，目光直接锁定在了跪在地上的孩童身上，却误以为弟弟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连忙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弟弟。
哭成泪人。
她生怕孩童的无妄之言会触怒到那名仙人的底线，刚才却又因为肉体上的剧痛而无法开口制止。
仙人与魔物的区别，也许未必是在于根深蒂固的心性如何，而是取决于那一念之间的杀意。
结果等她强忍着痛苦，费尽全身力量站起时，却被一道忽如其来的白光所笼罩。
而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身上所有的伤势与痛苦都在顷刻间恢复了。
“年儿”恢复镇定的青衣女子望向红裳少年远去的方向，喃喃低语道“这才是姐姐告诉过你的剑仙啊……”
昔日富丽堂皇的阁楼廊坊尽数化为黯灭的灰烬。
红漆色的砖墙石柱尽数坍塌，砸在焦黑的青石路面上。
整片巨城似乎都在燃烧着，空气中不断传来焦灼的气味。
莫子渊正行走在这条街道的中央。
他的步伐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沉稳，全身如大海般深沉的气息逐渐内敛，淡金色的瞳孔深处最后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右手所持的红阎受到了身上气势的触动，发出了清脆的剑鸣声，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炽热，似能取代天穹上被遮盖住的赤阳。
焚尽一切黑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隐隐约约的悲鸣声和哀嚎声都消失了。
整片空间只剩下一片死寂。
再无人声。
那些燃烧成的光影突然也消失了。
从巨城边缘处飘散而来的黑雾逐渐覆盖住了街道上的废墟，取代了原先的空间，最后完全包围住了独行的莫子渊。
空气中突然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声。
沉重的金属碰撞声。
啃食碎肉的咀嚼声。
兴奋的嘶吼声。
快要按捺不住的咆哮声……
无数足以令普通人发疯的躁动声疯狂地聚齐在这一条街道上，逼向那持剑而行的一抹鲜红，试图强行让他跪伏下来。
莫子渊不语，全身气势节节攀升至巅峰，前行的步伐也越来越慢。
黑雾徐徐散去，露出下方那些嘶吼咆哮着的怪物模样。
两千黑甲邪灵，近百紫甲邪灵，还有位于邪灵最后方的一道青色巨影。
密密麻麻地分散在这一大块废墟上，似乎正等着他来自投罗网。
难怪这样的一座人族巨城会被攻破。
难怪那些踏上仙途的修行者会毫无抵抗之力。
难怪那些大能对此避讳不谈。
仅仅是一名黑甲邪灵，就能横穿市井街头，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境。
那么这样的一支军队，又该具有怎样可怕的能量？
莫子渊看着那无数的强大邪灵，终是停顿下了脚步。
“我找了你们很多年”莫子渊轻声说道，脸上冰冷的神情变幻了一瞬。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