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舌尖的缠绵(聂作平美食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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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排队吃饭

一个人无聊时不妨挤到排队吃饭的队伍里去,或许,你会和一场不期而遇的爱情撞个满怀呢。

本没打算在这里吃饭,但他无法抵挡好玩儿的诱惑,也跟在队伍后面领到了一张小纸片。

我幸运的朋友注意到,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表情冷漠,略显焦急,好像在等人。我幸运的朋友那时还没想到美女会成为他的女友和妻子,只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到了服务小姐按照纸片上的数字分派桌子时,美女要等的人没有来,而我的幸运的朋友原本就是一个人,服务小姐于是天才地建议:“你们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太浪费,干脆共用一张桌子吧。”这一餐饭吃下来,我的幸运的朋友和那位等不到客人的美女成了朋友,他们从这顿幸福的晚餐共用一张桌子开始,直到现在共用一张辽阔的双人床。

排队吃饭的事情天天都有,只要不断有新的特色餐馆开张,这种事情就更是绵绵无绝期。当然,要想像我的朋友那样幸运,排队吃饭时顺手牵羊地“排”来了爱情和婚姻,这有些难度。正因为有了难度,也才有了挑战性。我的幸运的朋友的经历告诉我们:一个人无聊时不妨挤到排队吃饭的队伍里去,或许,你会和一场不期而遇的爱情撞个满怀呢。即使没有爱情可撞,你至少可以吃得心满意足——这些需要排队才能吃饭的餐馆,价钱大多比较低,份量比较足,充分代表了小老百姓少花钱多办事的根本利益。

第1节 看文人做菜有一种说法,据说文人操到了上乘境界,比如已经功成名就,可供传世的作品业已问世,余下要写的文字,就是一些修身养性的东西了。在这些修身养性的东西中,饮食随笔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虽也写饮食随笔,但尚不在此例)。想想也是不无道理的,比如三四十年代的周作人、梁实秋,以及晚年的汪曾祺、曾做过汉奸也娶过大才女张爱玲的胡兰成等等,都曾用无比绵长丰沛的文字大谈饮食,仿佛他们不是著作等身的大文人,而是干了一辈子厨艺的大师傅。

不下厨不做菜而写饮食随笔,相当于饮食界的空头理论家,虽然文字清丽可喜,但毕竟还是有些隔,就好比一个未嫁人的大姑娘擅自教导人家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好媳妇。所以,有些文人就不仅止于写写饮食,下厨做菜也被看作是一件风雅之事。尤其闲暇无事之时,亲手烹两三样精制的小菜,再请三两位至亲好友,把盏言欢,谈天说地,也真是浮生中的一大乐事。

文人做菜做得好的,首推咱们四川老乡苏东坡。这家伙天生文人做菜,其技术肯定不能和餐馆里的大师傅相比,往往带有一种唱卡拉OK般的自娱自乐性质。

一个乐天派,先后被贬到遥远的广东和海南。北宋时的广东海南几近于洪荒未造,纯属不毛之地,他却苦中作乐,在广东时,因喜食荔枝而扬言“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在海南,吃肉成了问题,每有肉吃,他竟因陋就简,发明了被他戏称为与群狗争食的“香酥羊骨头”。至于由他创制并沿袭至今的东坡肉,他在黄州时的一首《煮肉颂》可为旁证:“净洗锅,少著水,材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摧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钱如泥土。贵人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当然,苏东坡一辈子多次遭贬,妻子早死,兄弟分散,想必他深入庖厨就不仅仅是为了风雅,还有些避世与自慰的功能在其中。与后来一些热爱做菜的文人相比,苏东坡名头虽大,却可惜没能真正体会到厨艺的快乐。

真正体会到厨艺快乐的文人要算李渔,他那本堪称精致生活教科书的《闲情偶寄》,其中相当篇幅就是他做菜的经验之谈和品评之法。李渔几十年都过着诗酒风流的生活,筑小园,饮清酒,写诗做菜,闲云野鹤,与苏东坡的颠沛流离相比,日子过得闲适而诗意。李渔曾经把一种叫蕈的香菌与莼菜、蟹黄和鱼肋拌在一起做成羹羹,号称“四美羹”。他的朋友们品尝之后都叹息说:“吃了这个东西,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值得下筷子的菜了。”梁实秋老先生学贯中西,于吃喝一事也深得个中奥妙,那本薄薄的《雅舍谈吃》,不仅文章精美,所谈到的饮食制作,均得其宜。想当年,梁实秋的雅舍虽然简陋,却终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朋友雅聚,秋翁少不了也要亲自下厨烹调一二拿手好菜,以博友人一笑。先生七十以后,还与少他几十岁的韩菁菁相亲相爱,不能不说是一个热爱生活并且懂得生活的妙人。

文人做菜,其技术肯定不能和餐馆里的大师傅相比,往往带有一种唱卡拉OK般的自娱自乐性质。有意思的是,面对一个文章名满天下,同时也喜欢做菜的文人,要是你称赞他的文章写得好,他会无动于衷;要是你称赞他的菜烧得香,他一定对你青眼相加,认为你是一个有真知灼见的人。这就好比从前老北京的一些玩家子弟,有的专业唱戏,业余爱好遛鸟;有的专业遛鸟,业余爱好唱戏。你称赞唱戏的,最好赞他的鸟遛得好;你称赞遛鸟的,最好赞他戏唱得妙。个中原因,大抵在于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不是一个技能单一的人,而是一个渊博的人,一个爱好广泛的人,一个有品位有情趣的人。

文人做菜得有平静的心态与安宁的社会环境,如果总是兵慌马乱,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恐怕再有名的文人也没兴趣亲自下厨花上几个小时就为了做一份“四美羹”或“五美羹”的了。朋友中,也有几个爱做菜的文人,可惜,平时相聚多在餐馆,虽然常听他们念叨自己的厨艺如何精到,餐馆的菜又是如何粗糙,但也鲜有机会真正见识一番。

于我,也算忝在文人之列,偶尔写些饮食随笔,厨艺方面却乏善可陈,至多也就能煮点面条或是炒点鸡蛋什么的。倒不是没有兴趣下厨,而是生活的忙碌使然,既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亲手操作了——吃惯了快餐,哪里还耐得住性子慢条斯理地打火做饭呢?真要理论联系实际,既写饮食随笔也下厨做菜,恐怕还得等上些岁月。看来,文人做菜,得有五十岁的年龄,六十岁的心境,同时还得有四十岁的体力,否则,还是先在纸上操练为好。

据说,金圣叹被砍头之前,把他的儿子唤来交待遗言,那遗言是:“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大有火腿滋味。此法一传,吾死足矣。”金圣叹似乎也是一个爱做菜的文人,可惜生逢乱世,无端地掉了脑袋,不但没有机会再做菜,连吃吃花生米与豆腐干也不可能了。这个黑色幽默般的遗言,可以看作他老先生对那个荒唐世道的最后一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