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舌尖的缠绵(聂作平美食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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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拿鸡蛋说事

扫兴得很,有些事物若像考古学家那样穷究根源,结果就是没趣加败胃口。正如花是植物们的生殖器一样,鸡蛋其实就是母鸡的月经。古人把鸡蛋称作鸡卵或是鸡子,这是不无道理和暗示的,显示了我们老祖宗的生理卫生学得很好,很到位。

自古以来,鸡蛋都是一种重要的食品,而且兼具营养品的功能。在乡下,某个亲戚生产或生病,探望的人捎去的最好的礼物就是十只鸡蛋——比十只鸡蛋更好的礼物也有,那就是十一只或者十二只,至于家里的孩子过生日,依照惯例是煮两只鸡蛋。那时候往往天还没有亮,孩子还在床上熟睡,母亲把两只热腾腾的鸡蛋放在他的枕头边。等到这个幸福的孩子从梦中醒来,他将看见这两只鸡蛋像幸福的两枚卵子一样依偎在他身边,这个孩子将因为两只幸福的鸡蛋而幸福一天乃至一生。

把鸡蛋作为生日美食,可能既出于鸡蛋的营养和稀缺,也因为那个蛋的谐音——诞。另一佐证是,乡下人家若是给孩子做周岁或是满月酒,必不可少的一道菜也是蛋,红蛋,也就是把煮熟了的鸡蛋分切成四个状如弯月的小块,再涂上象征幸福和喜悦的红色。这些红蛋每位客人只有一牙,万万不能多食。否则,一定会有一位不幸没吃到红蛋的客人对你怒目而视,说不定还会引发亲戚间的一场外交纠葛。

除了生日或是家有喜事,乡下人几乎不吃鸡蛋。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不敢吃是因为他们必须把家里这几只勤劳的母鸡的产品攒下来,等到逢场的日子送到乡场上卖几个钱买油买盐或是供孩子读书。所以对乡人来讲,家里有几只母鸡,相当于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银行。我认识的一个从最偏僻最穷困的乡间出来的博士,他说从小到大,他家一直养了十多只母鸡,他就是靠这些母鸡的蛋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直到大学毕业的。也就是说,四川乡间那些其貌不扬的母鸡,它们用自己的月经,为我们的国家培养了一位博士。很凑巧的是,这位博士的研究方向就是妇科。母鸡们若有知,想必会大感宽慰。

现在养鸡事业发达了,规模庞大的养鸡场一家接一家,鸡们都关在一个连身子也转不过去的狭小空间里,鸡场日夜亮着灯,鸡们无聊地啄食着加了诸种微量元素和激素的添加剂。这种囚犯不如的母鸡下出的蛋,还能叫蛋吗?那纯粹就是工厂流水线上的产品而已。乡下母鸡们要是知道这些城里的勾当,保不准会生气地绕树三匝,以示它们的愤怒和鄙视,当然还有对养鸡场里那些不幸的同胞的怀念与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