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莫里哀生前穷得惊慌失措,估计他家的老鼠常常饿得只能咬自己的尾巴。这家伙迫于生计,自建了一个剧团,到处流动演出。有一天,在他亲自出演某剧时,终于一头栽倒在舞台上。他的老婆哭哭啼啼地把他弄回家,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给我肉汤,我要喝肉汤。”等他老婆好不容易把一碗散发着热气的肉汤弄来时,他却迫不及待地断了气。
由此可见,人混到了“倒血霉”的地步,不但喝凉水会塞牙,就是临死前想喝碗肉汤,上帝也不答应。
当然,反过来,也由此可见,人生能够有口汤喝,原本是一种平静的幸福,也是上帝的仁慈呀。
诸种食物中,再也没有比汤更令人感到温情的了。尤其是在那些严寒的夜里,一碗或是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这哪里是一种食物呀,那简直就是惨淡人生的一点亮色和温暖啊!
我有个朋友,三十多岁了,有地位有身份,当然也不缺女人什么的,所以他打算永远不结婚,这样更能过一种随心所欲的日子。但在一个冬夜,他到朋友家串门,看到朋友的老婆为朋友所炖的一锅排骨汤时,这位独身主义者不久也结了婚。也就是说,一锅靓汤打败了一位独身主义者。
女人不会烧菜不算太差劲——如果她能烧一碗好汤的话。对一个家庭而言,每餐饭桌上总是有一碗汤,那才会让男人感到这是家,因为这是幸福和温暖的策源地。之所以不在办公室吃盒饭或在食堂吃套餐,并不表明老婆的菜就做得超过了肥胖的大师傅,而是盒饭或套餐无法提供一碗美丽的汤。仅此而已。
两广女人似乎都是做汤的高手,她们叫做煲汤。有一个词叫“阿二靓汤”,和小老婆有关。意思是指小老婆做的汤特别对胃口。其实我看未必,恐怕只是心理作用而已。不过,它也从另一个侧面表明,烧汤对女人而言多么重要,有汤喝的日子多么像个家庭。倘若有一天,善于烧汤的女人端上桌的都是些炒菜凉菜,我猜这个家庭肯定出现了危机。
郑板桥在他的家书里告诉堂弟说,如果是冬春寒冷的晚上,家里来了穷亲戚,一定要给他们泡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花,此乃“最是温贫慰老之具也”(大意如此)。米花泡汤已然如此,何况是一大碗鸡汤或肉汤呢?
最近,楼下新开羊肉汤馆一家,基本通宵营业。每夜两点,敲键盘倦了累了也饿了,便下楼叫上一碗羊杂汤,佐以一小瓶二锅头,滋味之悠然,好比一个辛勤的老农民在庄稼地里忙碌半天后,坐在田坎上享用属于他的午餐。
有汤喝的日子真他妈的幸福。喝完羊肉汤,起身出门并点燃一支烟之后,再想想不幸的莫里哀师兄,我对门外昏黄的夜空亲切地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