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精忠岳飞(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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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毁干城借刀诛岳

金兀术连连战败之后,金熙宗也坐不住阵脚了,虽然他对金兀术敢怒不敢言,但对其已心存不满。这天他在营帐内召集大臣,商议宋金议和事宜,那斡离不见金兀术大败而归,暗自幸灾乐祸,自己受了十来年的窝囊气,现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便洋洋得意道:“打了十年了,我大金万千勇士丧命沙场,最后呢,还是打不过人家,照我说,早就该和议了。”

金兀术听到此话,面色黯然,想要辩驳,但如今自己是没有什么资历可以在其面前耀武扬威了。

金熙宗问道:“那咱们提出什么条件?”

斡离不:“让宋国每年向咱们纳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万匹。”

“这样就够了?”

斡离不看着金兀术笑道:“毕竟是咱们败了,我怕再多要求,宋人不肯答应。”

金熙宗点点头,道:“还好,先皇深谋远虑,早有安排,在宋国培养了一个秦桧,不然岳飞怎么可能会退?所以,和议不需要担心。乌棱思谋,你有什么想说的?”

乌棱思谋道:“赔款还不够,让宋人割地给我们!”

金熙宗见金兀术一直不说话,便问他:“四皇叔,你也说句话吧!”金兀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他们几个说的话已经多次侮辱到他,所以他非常恼怒,但反过来一想,自己败军之将,恐怕已经没有愤怒的权力了,因此淡淡道:“一切的条件,由皇上定夺。”说着他愤恨地看了一眼斡离不,而斡离不也正好在看着他,只见那斡离不向自己诡秘地一笑,金兀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虎落平川被犬欺啊!

金熙宗来回踱着步子,道:“你们说的都很重要,这些话都要让宋使带回去,还有,要定下来两国的关系,让宋国向大金称臣,由大金册封宋国的皇帝!不过,有一件事,是一切条件之首。如果宋国不答应,和议免谈!”

众臣道:“请皇上明示!”

金熙宗盯着眼前的某处虚空,一字一顿道:“必——杀——飞,始——可——和!”

赵构没想到岳飞竟然敢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违拂自己,一连好几天都在生岳飞的气。这天秦桧拿着一封书函觐见赵构,见赵构竟然躲在御书房生闷气,便问道:“皇上,您还在生岳飞的气?”赵构气恼道:“太不像话了,他眼中还有朕这个皇上吗?!”

秦桧拱手道:“皇上息怒。”他嘴上这么说,实则想再火上添油,为随后谈到金人所提到的条件做铺垫。赵构平息了一下怒气,看向秦桧道:“爱卿此来有什么事情吗?”

秦桧双手呈上书函,道:“金人来了一封国书,请皇上过目。”

赵构不耐烦道:“不看了不看了,金人这次想要金子还是银子,你告诉朕就行了。”秦桧笑道:“金人这次不要金子,也不要银子。这次,金人要一条人命。”

赵构大吃一惊,沉吟道:“人命?谁的命?”

秦桧缓缓道:“岳飞。”

赵构一惊,随即平静下来。秦桧见状,知道话不能说得太急,必须慢慢来,道:“金人在国书上说,必杀飞,始可和。皇上,您看该如何答复?”赵构思考了一会儿,道:“他们是怕了岳飞啊,朕要杀了岳飞,岂不是自毁长城?”

秦桧立即劝道:“陛下,金人今非昔比,实属强弩之末,微臣力主和议,不是怕千里之外的金人,而是担心肘腋之间的岳飞啊——若不杀岳飞,岳飞必反!”赵构看着秦桧,激动道:“都说岳飞必反,岳飞必反,岳飞到底做了什么?朕若杀了他,就是大昏君!会被千秋万代唾骂的!”

秦桧见赵构虽然有些恼怒,但他知道赵构的软肋在哪里,他最怕的是什么,仍然不卑不亢,坚定道:“陛下您想,万一金人再动干戈,岳飞趁机北伐该如何是好?一旦他岳家军真的直捣黄龙府,救回钦宗皇帝了,陛下摆哪儿?更让臣不敢设想的是,若岳飞果真灭了金国,收复了中原,届时岳飞功高权重,他会不会谋反?岳飞还没死呢,生祠都建了,一个武将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臣为陛下昼夜难安啊!”

赵构一听,果然面添忧戚色,犹豫道:“岳飞性子是拗点,但以他的为人,是不会谋反的!”秦桧点点头,不慌不忙道:“陛下,就算岳飞的品格可以相信,那些仰慕他的人呢?若他们强加黄袍在身,岳飞会如何?想当年,周世宗柴荣在世时,太祖何等忠心耿耿,何等鞠躬尽瘁,万死不辞地为皇帝效力!老皇帝刚刚离去,后周天下不是马上就变成了赵家江山吗?”

前车之鉴啊,赵构一听,心中早已大乱,但岂能轻易为他人操纵,于是冷哼一声,道:“岳飞怎么能比太祖爷!”

秦桧拱手道:“皇上训示的是。”

“那你说,该怎么处理岳飞之事?”

秦桧知道赵构心中早已动摇,于是又回到原话上,道:“如金人所言:必杀飞,始可和。何况,金人答应,只要年前杀了岳飞,年后,皇上就能和太后一家团聚了。”赵构听过,喜出望外,如果这样,自己除了心腹大患,还能和母亲团聚,便问道:“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

赵构冷静了一下,又为难道:“唉,岳飞于国于朕,都有大功,朕杀了他,朕可就是千古昏君了!满朝文武,天下黎民,都知道朕为了一己之利而杀害忠良!”

秦桧笑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看皇上想要鱼,还是熊掌了。”

赵构沉吟一番,道:“朕都想要。”

秦桧何等聪明人,自然知道赵构想要什么,于是笑了笑,知道该怎么做了。很快他就将岳飞的卷宗交给大理寺,要求其对岳飞立案。但大理寺不知道岳飞所犯何罪,一时难以立案,于是这天秦桧将一干人等请到自己家里来,就是为了岳飞这一案件。秦桧看着何铸道:“何大人,你作为御史中丞,关于岳飞一案,你怎么看?”

何铸糊里糊涂被请来,不解道:“下官不知岳飞是何罪名。”

秦桧道:“谋反。”

何铸问道:“罪状是?”

在一旁的秦熺,脱口而出插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铸一怔,秦桧瞪了秦熺一眼,秦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嘴不再说话。何铸摇了摇头,道:“岳飞民望甚高,若是要定他的罪,还得拿真凭实据说话,不然难平人心,他身边的大将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秦桧义正词严道:“何大人所言极是。今天我们就把岳飞的罪状数一数,列表说明,上奏御览!我们不能冤枉了忠臣,也绝不能放过乱党!”

张俊想了想,道:“依末将之见,这要看岳飞的罪状从哪一年数起?从哪一任数起?太过鸡零狗碎的,皇上看着烦,显得咱们刻意经营,罗织罪状,参案不够大派!”

秦桧回想了一下道:“要从头说起的话,建炎元年,他越级上书,诋谤大臣,便是死罪!又在北岸新乡与统帅王彦失和,引兵自遁,阵前当斩!建炎三年,岳飞不从留守使杜充指挥,力阻决河剿敌,论罪也脱不了一个斩字!像这些罪状,为时久远,皇上没了印象,还是以就近三五年内的抗命案件为先的好!”

一个幕僚立即说道:“小的以为金人犯淮南,皇上亲札指挥,前后一十五次,下旨要岳飞策应战事,而岳飞坐观胜负,拥兵不进,大宋律‘临军征讨,稽期三日者,斩!’何况降旨一十五次,岳家军才开拔应战,就这一状,便让他吞食不下了!”

秦桧点了点头,道:“嗯,这个好!苗刘兵变以来,当今圣上仍心有余悸,岳飞不听指挥,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苗傅或刘正彦,皇上必放不过他的!还有什么?”张俊故作神秘道:“据末将所知,在岳飞罢权之后,曾写给张宪几个字,叫张宪‘措置别作擘划’,这里面包藏祸心,语意明显,别作擘划?如何之别?如何之作?如何之擘?如何之划?出言表态,大有玄机!”

秦桧冷哼道:“什么措置别作擘划?这分明是‘聚众谋反’!大宋律‘谋叛绞’,按此律,不但张宪可绞,岳飞也可绞!”

何铸摇摇头道:“只靠几纸行文,就定岳飞的谋反之罪?”王氏在一旁提醒道:“要办岳飞,必先办张宪、岳云、王贵,等我们手中握着这几张王牌,还怕办不了岳飞吗?”

张俊点头道:“要说罪状,必然是岳飞身边最亲近的人最熟悉。”

秦熺摇摇头道:“他们几个肝胆相照,要从他们牙缝中套点话,可比登天还难。”张俊不以为然,道:“末将倒是觉得,有一人可用。”

秦桧连忙问道:“哦,谁?”

张俊缓缓道:“王贵。”

秦桧沉吟道:“他和岳飞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是最深的。”

张俊笑了笑,道:“就因为感情最深,他心中才有气。近年来,岳家军几员大将中,最春风得意,最受重用的偏偏不是他王贵,而是张宪,王贵心中怎么会心悦诚服呢?再说了,牛头山的时候,王贵差点被岳飞砍了脑袋,还是靠着大家一再求情才免遭一死。即使他对岳飞佩服得肝脑涂地,经过这件事,也难免心生间隙,末将看,王贵倒可以利用利用。”

秦桧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道:“这样,就好办了。”

岳飞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辞官归乡,还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首先是金熙宗,这个倒还好理解,敌人之间,哪会有惺惺相惜的地方,最好能把对方杀死为好;其次是秦桧,这个也好理解,自从自己与秦桧对立起来,双方要是有一方日子好过,绝对就不会让对方日子好过;所以下手也要狠,否则有一天,被对方算计,就永远没机会报复了;第三个是赵构,这个最不好理解,一个忠心耿耿甚至有些愚忠的大将为他收复江山,为其匡扶皇室,但是他却要杀了这个忠臣,而且杀而后安,还责令奸臣为杀忠臣想尽各种办法寻找罪名。

岳飞接过李孝娥和安娘之后便回到庐山,隐居起来。李孝娥见他终于回来,虽然她知道隐居意味着丈夫的理想幻灭,但她还是很高兴。岳飞见她如此,愧疚道:“说真的,对于朝廷、对于百姓,我岳飞一片忠心,问心无愧,可是对你,我有太多太多的愧疚,太深太深的自责。我想过了,我的前半生许给了国,后半生,我要全部许给你。”

孝娥动情地看着他,道:“真的?”

岳飞点点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你开心的时候我就陪你开心,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就逗你开心,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直到我们老死。你甩不掉我了。”说着两人深情款款相依在一起。就这样,岳飞开始了自己真正的田园生活。有时陪一家人散步,有时出去野炊,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活。岳飞没想到在这乱世之中,还可以有如此安详的生活。

原来自己打了半辈子仗所要的结果,也很容易达到。

这天早上他陪大家看日出,但是到了山顶上时,却见烟雾缭绕。那安娘便祈祷起来,希望赶紧云开雾散,全家人能看一次日出。大家见状不觉笑了起来,但过不多时,似乎安娘祈祷灵验,浓雾渐渐散去,整座庐山出现在眼前。天光渐渐亮了起来,第一抹红光蹿出,继而红日从山谷间缓缓升起,渐渐地,整片山野都染上了金色的光芒,大家都指着太阳欢呼雀跃。

岳飞牵着李孝娥的手,看着日出,赞叹道:“在庐山两年了,没想到江山秀美如斯!这就是我们的大宋,这就是我们的江山啊!”李孝娥看着他道:“你没有拯救天下,却拯救了江南,没有你,江南不会有这么一方乐土的。官人,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去想那些国家大事了!”

岳飞自我安慰道:“不想了,不想了,大势不可为,便不为;说放下,我便放下!孝娥,咱们做了近二十载的田园美梦,就在当下了。”

李孝娥笑道:“一生如此,我便知足了。”

这天他们一家人去岳母坟上烧过香,又来到一座寺庙许愿,岳飞突然发现寺庙的一处墙壁上题有一诗:

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

男儿立志扶王室,圣主专征灭虏酋。

功业要刊燕石上,归休终伴赤松游。

殷勤寄语东林老,莲社从今着力修。

——绍兴四年河朔岳飞题

他都忘了当年自己曾经在这里题过诗,一时间想起当年往事,心中无限唏嘘感慨,安娘见状,道:“爹!你信吗?您这首诗,我和岳霖可以倒背如流!”

岳飞惊讶道:“你们喜欢这首诗?”

安娘点了点头,道:“我们不懂,就觉得喜欢。可是你知道吗,那天我们路过这,我看到一位高僧看到这首诗,像木头人一样,站在这儿,一动也不动!我走近了看他,他满脸都是泪!”岳飞看着自己的诗,沉吟道:“哦?读诗之趣在于个人的悟性及体认,有人读诗,一字不入,有人读诗,泪流满面!”

安娘道:“我问他干吗要落泪?哪个字儿,哪个句子,让他落泪?他说不是表面的句子让他落泪,而是藏在字句之后的诗意。”

岳飞好奇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这个诗意是什么?”

安娘摇摇头。

此时,一名慈眉善目的高僧从他身后走来,道:“当时我读这首诗,心里有两个想法——其一,这位志扶王室的好男儿,既有大志向,又有大洒脱,在功成身退之后,游赤松,修莲社,人生有了交代,快乐无比!另一个想法,此人志向大而机缘不盛,几经沧桑,落得望燕石而自叹,泛长江而东流,何其之无奈与寂寞!不管作者期盼自己是哪一种人,落笔于此,诗意缠绵,感人至深。”

岳飞不好意思道:“大师快把岳飞说成李白了!拙作而已,见笑了。”

高僧施了一礼,道:“岳元帅大驾光临,不胜荣幸。来!来!来!里面请!”于是岳飞请李孝娥他们在庙里逛逛,自己和大师进去坐而论道一番。高僧请岳飞进入禅房落座后,笑道:“看岳帅这气色,老衲猜你这一趟是打临安回来的,而不是打北岸回来的。”

岳飞苦笑道:“大师看得准!”

高僧摇摇头道:“老衲是看你气色!打北岸回来是红彤彤的,打临安回来是乌溜溜的。老衲劝你宁去北不去临安。”

岳飞叹了口气,道:“北岸是去不成了!金人与朝廷又开始议和了。”

“议和之事,你看成是不成?”

“就议和之事,我是抵死不从的,我曾上表说过:查看时机,随机应变,仰圣哲之典范;善胜者,不争而胜,善言者,不言而应,这才是帝王之妙算。夷虏是不讲感情的,犬羊是没有信用的,莫守金石之约,难充谿壑之求!图谋暂时的安稳,解倒垂之急,这样做可以,但长远呢?所以,我岳飞愿定谋于全胜,期收地于两河,垂手燕云,终欲复仇而报国!我对皇上说,七月大胜金帅兀术于郾城及朱仙镇,先已光复西京、汝、郑、颖昌、陈、蔡诸郡!可皇上因权臣之请,下诏班师,臣奉金书字牌一十二面,遵命于七月二十日,班师返防,十年之力,废于一旦!废于一旦啊!”

岳飞突然发现虽然高僧嗯嗯地应着他,却睁着双眼睡着了,于是他一语双关地问道:“你怎么睁着眼睡了?”

高僧笑道:“老衲只问你和议成了,你是不是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你一开口就是什么定谋,什么全胜。听不上两句,老衲就陪土地公下棋去了!”

岳飞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些俗人俗事落不进大师耳朵里的!”

高僧指点他道:“那墙上的题诗,是你五年前写上去的,莲社从今着力修!你修了多少?你不把这些俗人俗事驱出烦恼之壳,你如何有力气修?你若是尚没有开始修,那么你写诗之时便是骗了老衲!骗了千千万万细读此诗的人,甚至是骗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