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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文学第四(5)

谢太傅(谢安)询问主簿陆退:“你岳父张凭为何给母亲写祭文,而不给父亲写祭文?”陆退答复说:“恐怕是由于男人的品德,表露在社会活动上;女人的美德,若无祭文便无人知道。”

王脩十三岁时写了《贤人论》,他父亲王濛把文章拿给刘惔看,刘惔回复说:“看了王脩所作的文章,就能够参与玄理的谈论了。”

孙兴公说到:“潘岳的文章璀璨得就像摊开的锦绣一样,没有一处不好;陆机的文字像披沙拣金,经常能发现珍宝。”

简文帝赞叹许询说:“许玄度的五言诗,在当今诗人中可谓是精妙绝伦。”

孙兴公写完《天台赋》,拿给范荣期看,而且说:“你试着把它扔到地上,必定会发出金石般的铿锵之声。”范荣期说:“可能您说的金石声,并不是五音协和的声音。”不过每当读到优美的文句,必定说:“应当是我们这些人说的话。”

桓公(桓温)看谢安石(谢安)给简文帝(司马昱)作谥法的文章,读完后,扔给座中的客人们道:“这是安石平常佳作。”

袁宏年少时很穷,一度被人雇用运送租粮。谢尚乘船经过,那天夜里清风明月,听到江中小洲边的商船上有吟诗声,十分有情趣,所吟唱的五言诗,又是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便称赞不止。谢尚马上派人详细探询情况,原来是袁宏在吟唱自己写的《咏史诗》。于是就邀请袁宏前来,大加称赞,彼此相洽。

孙兴公说:“潘岳的文章即使浅显,但是纯净;陆机的文章即便深刻,但是芜杂。”

裴郎①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②。载王东亭作《经王公酒垆下赋》。甚有才情。

谢万作《八贤论》③,与孙兴公往反④,小有利钝⑤。谢后出以示顾君齐⑥,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桓宣武命袁彦伯⑦作《北征赋》,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⑧少一句。得‘写’字足韵⑨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

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裁为负版绔,非无文采,酷无裁制。”

[注释]

①裴郎:裴启(一说裴荣),字荣期。②一通:一份,一本。③谢万:《八贤论》:文篇名。八贤指渔父、屈原、司马季主、贾谊、楚老、龚胜、孙登、嵇康。④孙兴公:孙绰。往反:反复辩论。⑤利钝:高低胜负。⑥顾君齐:顾夷,东郡吴郡(今江苏苏州)人,字君齐。⑦袁彦伯:即彦宏。⑧恨:遗憾。⑨足韵:以……字韵做结尾。此事:指作赋。曹辅佐:曹毗,字辅佐,晋人。白地:白底子。明光锦:一种丝织品,这里泛指明洁闪光的丝织品。负版:指给官府背文书簿籍的人,是普通的差役。

[译文]

裴启作《语林》,刚写好,便被远近的人们广为传诵。那时名流和后生年少无不传抄,人手一卷。其间记载东亭侯王珣所写《经黄公酒垆下赋》一事,异常有才情。

谢万写了《八贤论》,与孙绰相互反复辩论,小有胜负。之后谢万把文章拿给顾夷看,顾夷就说:“我也写了一篇,知道你或许无所成名。”

宣武侯桓温要袁彦伯写出一篇《北征赋》,写好之后,桓温和当时的名流一块阅读,大家都称赞这篇作品。当时王珣也在座,说道:“可惜缺少一句。要是能用‘写’字收韵就会更好。”袁彦伯立马在座位上拿起笔增加了两句:“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桓温对王珣说道:“如今在作赋这件事上不可不推重袁彦伯。”

孙兴公(孙绰)评论曹辅佐(曹毗)的文才就像白底子的明光锦,却裁成下等人穿的裤子,并非没有文采,而是苦于没有个好模子。

袁彦伯①作《名士传》成,见谢公②,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③,特作狡狯耳④,彦伯遂以著书。”

王东亭到桓公吏⑤,既伏阁下,桓令人窃取其白事⑥,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向⑦一字。

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会须露布文⑧,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⑨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间得利。”

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曰:“先父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

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

[注释]

①袁彦伯:袁宏。②谢公:指谢安。③江北事:西晋的事情。④狡狯(kuài):游戏,戏谈。⑤王东亭:王珣。桓公:指桓温。吏:任属官。⑥白事:给上级的报告文书。⑦向:指被窃走的文书。⑧露布文:不封口的公文,一般是用以征讨的檄文或者是捷报。⑨俄:一会儿。齿舌间得利:口舌之利,意思是自己有才而不得高位,只能得到一些口舌之利罢了。《东征赋》:袁宏作的一篇赋,赞扬了晋室过江各位名臣的功业。陶公:陶侃,下文“长沙”也是指他。胡奴:陶范,字道则。“精金”六句:意思是精炼的金属由于千百次的锤炼,只要用来切割就能切断任何东西。他的事业就是使人民安定,他的职责就是想平定祸乱。长沙郡公的功勋,受到史家的称赞。顾长康:顾恺之,字长康。《筝赋》:顾恺之所作赋之一。《琴赋》:嵇康所作,用赋的形式写了琴的弹奏方法和表现力。见贵:等于“贵之”,意即看重它。

[译文]

袁彦伯写好了《名士传》,去见谢安,谢安笑着说:“我常常和大家谈论过江北时的事,只不过是说说好玩而已,彦伯居然用来写书。”

王东亭在桓公手下担任属官,有一次王珣前往桓公的官衙中去报告事情,桓公让人将王珣的报告悄悄地拿走了,王珣就立马在官署中另外写了一份,没有重复之前报告中的一字。

宣武侯桓温北伐,袁虎那时也跟随出征,因事受责罚,被免了官。刚好碰到急需写一份檄文,桓温便叫来袁虎,要他靠在马旁写出。袁虎手不停笔,一会儿就写了七张纸,写得很好。那时东亭侯王珣在边上,极力称赞他的才华。袁虎说:“也该让我从夸奖中捞点好处。”

袁宏刚写《东征赋》,一点也没有提到陶公(陶侃)。胡奴(陶范)把他骗到一间小屋里,拔刀威胁他说:“我的先父那么大的功绩,你作《东征赋》,为何忽略不记?”袁宏被逼无奈,就答复说:“我大大地夸赞了令尊,如何说没有提呢?”便就诵读道:“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陶侃)之勋,为史所赞。”

有人询问顾长康:“你的《筝赋》和嵇康的《琴赋》比较,哪一篇更好?”顾长康答复说:“不会鉴赏的人觉得我的作品是后出之作而不予重视,鉴赏力强的人则会因为其高妙新奇而重视它。”

殷仲文天才宏赡①,而读书不甚广博。亮②叹曰:“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③,才不减班固④。”

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⑤,乘气以霏⑥,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⑦扇。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⑧户前,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⑨”,“此句为佳。”

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间,诔以之成。

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五版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

桓玄下都,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笺云:“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蕰。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见笺,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孟昶为刘牢之主簿,诣门谢,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

[注释]

①殷仲文:殷仲堪从弟。宏赡:宏大富博。②亮:傅亮,字季友。③袁豹:字士蔚,东晋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④班固:字孟坚,东汉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⑤资清以化:依靠纯净的雨水转化。⑥乘气以霏:随着空气的流动而漫天飞扬。霏,雪花飘扬。⑦桓胤:字茂远,官至中书令。书:写。⑧王睹:王爽,字季明。⑨“所遇”二句:意思是一路上见到的都不是过去的景物,人怎么能不很快就衰老呢?一坐:坐一会儿的时间,表示时间短暂。西夏:东晋六朝以荆楚为西夏,指中原西部,居华夏之西。“领荆江”句:统领荆州、江州,为二州刺史;二府,指八州都督府和后将军府;一国,指南郡公封国。听事:厅堂。下都:指晋安帝元兴元年(公元402年),桓玄率军沿江东下,攻入京城。兖(yǎn)州:此指南兖州,晋元帝时,在京口(今江苏镇江)侨置兖州,史称南兖州。别驾:魏晋时官名,为州刺史重要佐吏,总理众务。笺:指拜帖。自顷:近来。世故:世事。睽(kuí)离:违背,乖离。沦蕰(yùn):郁结,沉积。明公:对对方的尊称。驰:立即。子道:羊孚的字。记室参军:负责文书的官职。孟昶(chǎng):字彦达,晋平昌人。刘牢之:字道坚,彭城(今江苏省铜山)人。羊侯:对羊孚的尊称。百口:全家性命。赖:依赖。意思是生死存亡依靠羊孚保全。

[译文]

殷仲文天赋很高,而读书不太多。傅亮叹息说:“要是殷仲文读书能有袁豹的一半,才干就不亚于班固。”

羊孚作《雪赞》,中间说:“雪是洁净的资质溶化而成,伴随大气漫天飞洒,遇到物体能使它明亮,立马光洁成为一片银辉。”桓胤便把它写在扇子上。

王孝伯在京城时,行散到他弟弟王睹门前,询问说:“古诗中哪一句最好?”王睹思考着还没回答,孝伯吟诵“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并说:“这两句最好。”

桓玄一度登上陵城城墙的南楼,说道:“我如今要为王孝伯写一篇诔文。”于是吟啸多时,跟着就动笔书写。只一会儿的工夫,诔文便写好了。

桓玄开始兼并了长江中上游地区,统领了二州、二府和一国。那时刚降初雪,五处都致贺辞,五份贺笺一起送到。桓玄坐在大堂上,贺笺一到,就在贺笺背面作答语,全是文采斐然的好文章,也不把五处的内容相混杂。

桓玄进兵京城,羊孚当时担任兖州别驾,从京城来登门拜访桓玄,他的求见信中说:“近来因为变乱而离别了,我的心志郁积消隐。明公在层层的阴晦之中送来了光亮,用清澈的水源洗清了百流。”桓玄见到信,立马叫他进来,说道:“子道,子道,你来得怎么这么晚啊!”立马任用他为记室参军。孟昶出任刘牢之的主簿,这时来登门谢罪,看到羊孚就说道:“羊侯,羊侯,我一家百口就依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