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巴山寻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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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采访中的故事

2011.5.18 周三 晴

昨天,巴东电视记者周波、张晓军来采访我们省旅游局“三万”工作组。

周波上次随省电视台孙林记者来拍摄新闻时我们就见过。他生得很精瘦,脸上的五官轮廓分明,目光灼灼,蕴含着智慧和情商。他们从巴东赶到时,已近十二点。镇上的谭正亿主席招待我们一起吃了饭。由于下午要干活,都没怎么喝酒。

出得饭堂,周波他们来到我宿舍,把他们写的分镜头给我看。他们计划拍四辑专题,题目是《结缘千里送温馨》。第一辑为结缘贫困人家,第二辑为民情日记写真情,第三辑为给力乡村旅游,第四辑为情暖千山万水。周波说,这个专题要全面反映省旅游局工作组“三万”工作的事迹。这是州台定的,他们已经催过我们好几次了,要我们赶快拍摄。他让我对脚本好好修改,我说,我先学习学习。

为了赶时间,中午大家都没休息。

第一个采访的对象是82岁的老太陈春菊。先前为了解决老人的困难,我已经去她家五次。天气很好,上山的路虽然陡,但路基刚修,比较硬整。车在离陈春菊家一百多米处停下。我们远远看到老人家的田里有一群男女在薅草。老人坐在凳子上晒太阳。看我们到来,老人欠了欠身,做着要站起来的样子。我忙叫她别站。我说,我们来看看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她说好多哒,自从上次你们请来医生为我诊了病,吃了药,是你们工作组救了我的命。你们真是比我的亲人还要亲。我问房屋修了后怎么样,老人说,好多了,但还有一处漏雨。我说,镇里已经安排了,还要来把墙补一下。说到地里庄稼,她指着前来劳作的人说,是我打电话请他们来的,都是陈家湾的。我说,好啊,不能光靠政府,你们自己也要想办法克服困难。这时,在地头劳动的人见我们到来,都上坝子歇脚喝茶。她外孙大庆怯怯地来到我跟前,叫了一声陆局长。我看他上身穿的衣服一层厚厚的油垢,裤子的膝盖处有三寸长的口子。我说,大庆,你也老大不小了,这衣服要洗得干净点,穿着精神点,把这几亩地种好。日子过好了,娶个媳妇。

陈家湾来帮工的都觉得好生奇怪,工作组的领导还叫得上大庆的名。我说,没什么奇怪的,这里我来过好几趟了。就在我与乡亲们的闲谈中,周波已经拍完了,示意我们往下个点赶。老人走时,又问我上次给诊病的医生在哪,想叫他再来看一下。我说,我帮你找吧。这个老太啊,嘴上说着感谢的话,但总是在不停地给你提要求。怪不得,村里干部都有点怕她粘上。不管她怎样,好事还是要做到底,走之前,让医生再为她开点药。

第二个拍摄点,我建议去二组的谭元树盲人家。谭元树在东屋里,里边全是烟。听说是陆局来了,谭元树双手摸索着,抓着我的手使劲摇晃着,显然他已经把我当老朋友了。我说,这天已经很热了,怎么还生炉子烤火啊?谭元树说,我这两天身子弱,怕冷。我与他坐在一条凳子上聊了一会,问他二胡在不在?他说在哒,立马让老伴去取。二胡筒子上蒙的蛇皮已经脱胶。我让他拉一曲,他依然是边拉边唱《东方红》。一曲唱完,我们鼓掌。我说,我拉你唱吧。我把弦调了一下,拉起了《小曲好唱口难开》。我一边拉,他与大家一起跟着唱,很开心的样子。突然,他要老伴给他换件衣服,说身上的衣服太脏了。我说,没得关系。

我告诉他“三万”工作快结束了,还有两个星期我们就要撤了,以后还会来看你。他一把抓住我,好像怕我现在就要走,眼里噙满泪水,说,你下次来,我可能不在世了。我头上长了个包,总是化脓,已经四年了。我说,不碍事的,都四年了,不是恶性的,要是恶性的不会拖这么久,赶快找医生看看。谭元树哽咽着又说,我是废人一个啊,不能为共产党做事,眼睛不好,连田也不能种。我说,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虽说您眼睛看不见,但有这份心很难得。说到女儿,谭元树精神又来了,说我女娃争气呢,在恩施读护校,作文写得好,得过三等奖。我说,孩子为你争光呢,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还要享福啊。谭元树笑了。离开时,他不停地抹眼泪,我心里也酸酸的,眼睛湿润了。事后,周波说,没想到能抓到这么真实感人的镜头。你们这感情有基础,如果没有前期走访和交流,一下子不会这么投入。

在我的建议下,周波和张晓军又去十股洞拍野外我们曾经勘查过的景点,让童建新谈乡村旅游开发。在回去的路上,周波让我选一处好景,对我进行现场采访。在村委会左侧一户人家的坪坝上,周波架起了机子,对了对镜头,说这儿好,背景是磨刀河峡谷,脚下是梯田。他让我站在坝子的护栏边,对着镜头呈放松状态。张晓军把话筒伸到我面前,周波先让我谈第一个问题,转业后第一项任务就来搞“三万”,有什么想法?我说,我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我有两个真实的想法,从部队到地方是岗位的转换,一切从头开始。湖北是农业大省,作为厅局组领导应该学习“三农”,熟悉“三农”。我虽然出生农村,但毕竟离开农村三十多年了,而且我们驻点的又是山区农村,与我老家的苏南大不一样。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的根在农村。这次搞“三万”,对我来说是寻根呢。还一个想法是,这些年都在大城市转悠,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到山区来接触底层的百姓,看看他们的生存状态,了解一下基层干部的苦衷,对自己是个教育,是人生道路上一次重要的补课。周波说,讲得好。正要采访第二个内容,挺着大肚子(怀孕)的女主人端来一杯清茶,让我润润嗓子。许多时候,不需要太多的表白,一个细节真的会让你感动。这个女主人家不是我走访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是路过几次见了面熟。一杯清茶,也能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善良和淳厚。

我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又接受第二个采访。周波要我谈谈我的民情日记。我理了理思路就说开了。自从我在洪山礼堂听了张昌尔培训时的讲话,我就下决心要每天写民情日记。因为张昌尔说,“三万”是新时期群众工作的一个伟大创举,是书写时代的一项工作。当天我就写下了感悟。从那以后,每天一篇,从不间断。有人问我哪有那么多东西要写,我告诉他们,只要用心观察,就有写不完的东西。我的民情日记力求体现三味,也叫“三味日记”。情味,就是带着感情去做,然后带着感情去写。有些事看上去不起眼,但细细琢磨就很有味道。比如,我给八十岁的老两口照相,他们这辈子还没有合过影,看到我为他们送去照片,他们就很感动,说花钱也照不到这么好,他们会一辈子珍藏。当他们看到这样的照片时,就会想到“三万”工作组。再一个是土味。我们驻点的村都是土家聚集的地方,土家族的风土人情很浓,我看原生态的撒叶尔嗬,土家把丧事当做“白喜事”来办,这在我老家是没有的。对生与死这样坦然淡定的民族真的让我敬畏。还一个是品位。作为“三万”工作组的领导,我首先有一份政治担当,要把密切党与人民群众的感情作为政治任务来完成。作为作家,还有一份文化担当,就是要用艺术的手法表现人民群众的创造,表现山区群众的千姿百态的生存状态。在我的笔下,有大量的平民百姓,也就是文学中常说的“小人物”。我聚焦的是村民、村官,也有镇、县领导。每当我翻开笔记本,他们就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有的满脸挂满幸福,有的坦然乐观,有的心事重重,有的病病怏怏,一个个生动无比。每天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都会触发你内心深处的神经,激发你写作的欲望和灵感。我没想到的是我的民情日记还有那么多的读者。有的是我部队的战友,有的是旅游局机关的同事,有的是素未谋面的朋友。那次,我走在山村的小路上,正往回赶,武警黄石支队支队长刘高潮打来手机,说在荆楚晚报的一个评论里看到老首长搞“三万”写多少万字的民情日记,专门向我祝贺,并要我多保重。局机关的还没有对上号的小罗,回恩施过“五一”见到我就说,陆局,我们每天都在网上看您的民情日记。更有一些朋友,不知从哪儿得知我的QQ号,主动加我,向我索要我的民情日记。我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但它是这样的弥足珍贵,永远铭入我生命的记忆。

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状态。不知不觉讲了好多好多,尽管电视专辑不会采用这么多,但两个记者一直没有打断我。等我把话讲完,日落尽头,山峦上已经蒙上了一片绚丽的晚霞,温柔的暮色笼罩着远山近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