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酒兴,江枫决定马上去看白鸥。昨天赵璧辉关于白鸥胎记的那番话让他兴奋得一夜没有合眼,他多么想早一点揭开个中之谜啊。现在,白鸥是他妹妹的可能性愈来愈大了,尽管赵璧辉对他颇有迎合讨好之意,但是在关键问题上他还是说了点真话。今天,楚山夫妇提出的决策,其实是与他的心意不谋而合的,不然,他们的方案,他绝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他并不想完全按照梅晓萍的分析来行事。他不独感情细腻,还是个颇有决断的人。他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计划。他的计划,是昨天夜里经过深思熟虑后初步酝酿出来的,这就是:他要在找回妹妹的同时,下点功夫,把白鸥塑造成一个让赵碧辉惊讶、赞叹,不得不刮目相看的女人;只要赵璧辉还没有结婚,就要让他幡然悔悟,心甘情愿重新回到白鸥的怀抱;即使赵璧辉有第三者,凭着白鸥的魅力,也要把他夺回来!他想,“破镜重圆”乃是中华民族对失败的婚姻重新修补的理想境界,在与西方学者的交流中,这种美好的理念曾频频受到赞赏。作为一个有所作为的社会学家,他为什么不能亲手创造一个成功的范例呢?他觉得他欠妹妹的太多了,鉴于她对原配丈夫的一片痴心,他完全应该这样做;只要赵璧辉能迷途知返,还是可以原谅的。
想到这一切,他心头热烘烘的。连续几天晴天大日头,气温节节攀升,以至于早春的天气竟突然有了夏意,街上有人穿起了短袖衬衫,有的孩子还打起了赤膊!他忽然感到浑身燥热,才知道自己还穿着厚厚的毛线衣。他快步走回家去,换了一身初夏的服装,又给白鸥打了个电话,说自己马上要去看她。白鸥听说他又要去看她,不禁喜出望外,连声说“欢迎”,声音显得有点激动。
一刻钟后,江枫的电动车就已停在白鸥的物候观察站门前了。
白鸥似乎早已在门口等待他。一见面,江枫顿觉眼前一亮,白鸥也是一身初夏的打扮,上身是一件淡咖啡的西装,里面是一件深咖啡的羊绒衫和一件米色的大翻领衬衫,下身竟是一条短及膝盖的圆桶裙,缀满了深棕色斜格子花纹,脚上是一双半高跟的棕色皮鞋,配一双淡灰色的长筒丝袜。这样的打扮,江枫还是第一次看到,特别是裙子,江枫从来没有见她穿过;这些年来,他始终只见她穿那种颜色深灰色的(即被赵璧辉称为“灰不溜秋”的)长裤。
“啊,女人们,你们为什么总是在被丈夫遗弃后,才忽然想到要着意打扮自己呢?”江枫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哦,你好像是喝了不少酒!”白鸥发现他脸色红扑扑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酒气,连忙转身去泡茶。
“我听专家说,茶不但不能解酒,酒后喝茶还会有副作用。”江枫望着白鸥泡上来的绿茶坦率地说。
“那我给你倒杯白开水吧。”
“不不不。”他连忙制止她,“我还是喝茶吧!酒后喝茶,心里舒服。”他发现这茅台酒后劲确实不小,喝时感觉不到,过一会这劲儿就上来了!此刻,他觉得身子有点飘飘然。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出现丝毫失态。
“气候太反常了。”白鸥微笑着说,“你知道今天的气温是多少度?”
“二十度?”江枫随口估计。
“二十七度!”白鸥说,“今天的气温是近百年有气象观测记载以来,二月份的最高记录!”
“怪不得,有的孩子都赤膊了!”
“不少夏候鸟也都提前飞来了,最典型的是燕子和灰麦鸡。”白鸥一谈到自己的本行,就情绪高涨,“燕子一般要到三月份才迁徙过来,但今年整整提前了一个月,灰麦鸡也比去年早来了半个月呢!叫人担心的是,这些早来的候鸟是被暂时的反常气候骗来的,一旦气候恢复常态,重新降温,它们可就吃不消了,说不定会冻死。”
“哦,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学问!”江枫跟着白鸥走进更衣室,边走边说,“你是物候气象的专家,以后还要向你多多请教呢!”
更衣室里,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被搬走了,只留下了三张单人沙发。偏西的阳光从天窗里射进来,明晃晃的。白鸥随手关上了门。两个人便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来。江枫发现,门边一个敞开的衣柜里,没有挂衣服,在柜板上却有一个小小的香炉,里面点着一支卫生香,此刻香烟缭绕,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一望而知,这是白鸥接到他要来看她的电话后特意点的。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
“我已经去找过赵璧辉了。”江枫喝了口茶,拿过一张报纸当扇子搧着,开门见山地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不像是受了第三者的勾引。……”
“那他一定是中了邪了!”一提到赵璧辉,白鸥的火气就上来了。
“他会不会真的是思想出了偏差,特别是受了社会上一些思潮的影响,对你的感情发生了变化?”江枫煞费苦心,想尽可能把事情说得委婉一点,“因此我想,你们两个是不是都做些改变——”
“俺不是早说过了,他嫌俺土,嫌俺野,俺可以改?俺也会穿花裙,俺也会烫头发,别人会怎么打扮,俺也会怎么打扮,可是他就是不听,他硬要跟俺离。这个两面派混蛋,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一肚子的鬼心思,俺早把他看透了!”
“不过,像你今天这样的打扮,赵璧辉还会嫌你土吗?”江枫忍不住细细打量起白鸥来。
“我想,你如果烫了刘海,一定会更好看!”
“是吗?”白鸥说,她的心怦然一动。在这以前,江枫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打量过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夸赞过她。
“其实,你非常懂得美。”江枫依然笑眯眯地看她。
“是吗?”白鸥说,她心里一喜,顿觉脸上热烘烘的,她知道自己脸红了
“你看你的衣服,颜色搭配得多么协调,多么得体!”江枫愈说愈兴奋,他知道自己的话有点走题了,就像喝了酒的驾驶员,一双手有点把握不住方向盘了。
“是吗?”白鸥说。她想,这一会,他不像是来安慰她的,他说的完全是真话。常言说,酒后吐真言,一点不假!
“你能不能站起来给我看看?”
白鸥略略迟疑,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的心怦怦乱跳,脸又开始发烧了。
江枫笑了,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妹妹非常听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