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清乾隆嘉庆道光时期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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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嘉庆道光时期诗学(8)

林昌彝与魏源相交甚早。道光十年,魏源西行,林昌彝有《邵阳魏默深舍人源有函谷之行,诗以送之》(《林昌彝诗文集》卷四)。他们情谊深笃。林昌彝说:“默深尚友谊,重气节,醰粹渊懿,古道照人,与余为挚友。”(《射鹰楼诗话》卷二)林昌彝又有诗《题魏默深蕉窗听雨图》、《牧羊图为默深赋》、《扬州别魏默深别驾源》等。魏源评林昌彝《衣山房诗集》说:“凌铄汉魏,追摄唐宋,才力雄大,凡马一空。”又有题词说:“归田七品官,呻吟万首诗。淋浪湖海气,漭荡天风吹。浊醪浇块垒,雄才射鲸鲵。怀抱观生平,偶露胸中奇。”(《林昌彝诗文集》附录)认为“君著《射鹰诗话》甚佳”(《林昌彝诗文集》附录)。

林昌彝比张际亮小三岁,同是福建人。他们交往密切,唱和尤多。张际亮就林昌彝《衣山房诗集》题词说:“万里风云扫墨来,瑯環读遍上骚台。能持刚笔能柔笔,亦是仙才亦鬼才。长剑斩蛟难并驾,神锤击虎势难摧。中原霸业分齐楚,可否苞茅进酒杯。”(《林昌彝诗文集》附录)

林昌彝比姚燮大三岁,和姚燮亦有交往。姚燮题《衣山房诗集》说:“昔我渡沧海,中夕发郁州。皇皇天津河,逢君夜唱酬。君才九万里,百年不我遒。读君千首诗,能令乌白头。”(《林昌彝诗文集》附录)

林昌彝所作诗文有《衣山房诗集》八卷,《小石渠阁文集》六卷,学者辑为《林昌彝诗文集》。又有《射鹰楼诗话》二十四卷,《海天琴思录》八卷及《续录》八卷。

一衣比兴

《礼记·学记》说:“不学博依,不能安诗。”郑玄注云:“博依,广譬喻也。”认为《礼记》的意思是写诗要学会广泛地譬喻。《周礼·春官》提到“比”“兴”,郑玄注云:“比,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劝之。”此说对后来极有影响。林昌彝认为,“博依”与“比兴”有关,他说:“博依者,知比兴也;深入比兴,便知博依。”(《海天琴思录》卷一)他又说:“诗出六经,流为声律之工,诗教衰矣。盖诗本无达旨,多托比兴,真意所发,其词最耐咀嚼。”(《海天琴思录》卷二)“比兴诗,少陵、太白外,作者寥寥,盖作喻体者,诗外有诗,人鲜能之。”(《海天琴思录》卷三)强调反映现实。

林昌彝名其平生所作诗为《衣山房诗集》。许慎《说文解字》说:“衣,依也”,林昌彝说:“依,或为衣”,认为有《礼记》所谓“博依”之意。林昌彝名为《衣山房诗集》,而不是《依山房诗集》,尤有深意焉。衣,有所依附,又隐其依附。,隐语,蕴藉之意。林昌彝又说:“学诗必先学隐也。”(《海天琴思录》卷一)林昌彝强调有所依附,这种依附,首先是现实。关注现实,是林昌彝重要的诗歌思想。

林昌彝的诗歌创作中有许多密切联系现实的诗篇。他早年写有《感事》三首,诗序云:“客有从江南归者,述吴楚岁荒,兼忧水患,浮尸横江,饿莩载路,为之怆然。”其一说:“霖雨苍生任,匡居萃百忧。东南逢俭岁,天地话衰秋。目极平江路,心伤破楚楼。可怜歌舞地,鱼鳖入新愁。”(《林昌彝诗文集》卷一)诗篇表现了诗人忧民生疾苦的情怀。林昌彝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其《大蠹》诗云:“天下有大蠹,吏胥为之首。”《亭槛词》三章之二云:“休休休,官方如此是吾忧。高爵厚禄居不忝,腰悬金印称公侯。创深父老江头喘,官不问民但问牛。嗷鸿百万集中野,长官携笛上高楼。(此有实事)心伤赤子流离日,眼见贵人歌舞秋。休休休,伊谁请剑斩而头。”(《林昌彝诗文集》卷七)情感非常愤激。诗有序云:“余默观时事,俯仰身世……作《亭槛词》三章以寄志,俾阅者视为天下伤心人可也。”

林昌彝生当鸦片战争前后,他写下了许多矢志抗击侵略,表现爱国感情的诗篇。其《广州采风杂感》云:“包藏祸心英吉利,七万里外轮船至。互市高楼鬼岛连,挟山奇货通天智。洋烟流毒剧堪哀,茶药曷换洋米来。”诗下注云:“茶叶、大黄专换洋米,不换奇货,为上上策。”又说:“中国以大黄、茶叶救夷人之命,夷人反以鸦片流毒之物,赚去中国财宝。此天怒人怒,为天理所不容,人情所共愤。”(《射鹰楼诗话》卷一)其《杞忧》诗云:“海涸山枯事可悲,忧来常抱杞人思。嗜痂到处营蝇蚋,下酒何人啖!但使苍天生有眼,终教白鬼死无皮。弯弓我慕西门豹,射汝河氛救万蚩。”“”,即鱼肠酱,相传汉武帝逐夷至海上,得之因以命名。这里所谓“啖”,意即在“谈逐夷”,诗中三四句指斥了国难当前时当权者的苟且,故诗人悲愤地感到自己的忧患不过是杞人之思。诗中的后四句表现了对侵略者的痛恨和矢志抗敌的意志。林昌彝说:“‘若使苍天生有眼,应教白鬼死无皮’,此余之愿望也。”(《海天琴思录》卷三)据说,林则徐亦曾对此二句赞尝不已。(《射鹰楼诗话》卷一)

道光三十年英军强占福州乌石山神光寺,林昌彝有楼相对,取射杀英国侵略者之意,名其曰射鹰楼。林昌彝取历年涉诗之议论编为《射鹰楼诗话》。《射鹰楼诗话》收录了大量与鸦片战争有关的诗歌,具有鲜明的时代精神。战争爆发前,张际亮写有《浴日亭》诗,预言夷人可能进犯。《诗话》卷二收录其诗,接着说:“按此诗作于道光十二年以前,时英逆尚未中变,亨甫可谓深谋远虑,识在机先者矣。”战争终于爆发,魏源写下许多诗歌,《诗话》收录其《前史感》、《后史感》及《秋兴》多篇,评论说:“俯仰世变,深抱隐忧。”时诗人张茂才有《传砚堂诗录》,多描写鸦片战争史实,其《有感》之一云:“消息传来总未真,眉梢忧喜杂频频。挺身赵国今何日,借口和戎有古人。风鹤警犹传粤海,水犀军合复天津。宝刀不饮楼兰血,多少英雄愿未伸!”《读史》之一云:“血洗舟山浪作堆,羽书又报海南来。英雄效死偏无地,上相筹边别有才。竟尔和戎曾地割,是谁揖盗又门开。从今敢笑陈涛败,房琯犹曾战一回。”其《咏史》亦云:“议和议战究谁差?聒耳官私两部蛙。闭户岂能摧寇焰,揭竿尤恐起群哗。衣冠皆盗斯奇变,科目无人况世家。见说张皇须坐镇,未妨宰相似棉花。”《诗话》卷一收录诸作,评论说:“集中《有感》及《诗史》、《咏史》诸作,愤时感事,悲天悯人,恻然心伤,深抱当世忧患,所谓古之伤心人也。诗境如悲笳吹月,哀雁呼霜;又如百战健儿,所向无敌。茂才……目击疮痍,慷慨悲歌,几于一字一泪。”描写国人奋起抗击侵略者的诗篇,比如张维屏的《三元里》、《三将军歌》,朱琦的《关将军挽歌》、《朱副将歌》、《吴淞陈老将化成歌》,《诗话》尤多收录,并评陈化成将军说:“当逆夷之窜吴淞,吾闽同安陈忠愍公化成勇猛敢战,自卯至巳,一可当百。发十余炮,击沉夷船二只。惜以援兵不至,遂失犄角之势。乃死于难,其部将藏其尸于芦苇中,及殡殓时,有异香绕室。”(卷一)《诗话》收录从各个方面反映鸦片战争的诗歌,体现出鲜明的爱国的诗歌思想。

二重性情,讲学问

林昌彝对清初以来名家诗学颇有评论。他有诗论顾炎武说:“胸罗列宿贯三壬,一首诗歌一字金。当代风骚谁领袖,开山独让顾亭林。”(《论本朝人诗一百五首》)论朱彝尊说:“大海回流入笔端,长芦媕雅冠词坛。罗胸十万缃囊记,(竹坨藏书十万卷,皆能记诵)落落归田七品官。”(《论本朝人诗一百五首》)谈到王士禛,林昌彝说:“阮亭诗用力最深,诸体多入汉魏唐宋金元人之室,七绝情韵深婉,在刘宾客、李庶子之间……所病者微多妆饰耳。”(《射鹰楼诗话》卷七)又有诗说:“大雅扶轮万卷储,风流宏奖老尚书,君看入蜀诗中境,讵独羚羊挂角余。(阮亭诗虽有含脂敷粉之蔽,入蜀后,诗骨愈苍,诗境愈熟,直同香象渡河,岂独羚羊挂角)。”(《论本朝人诗一百五首》)

对乾嘉诗学林昌彝多有批评。他认为,“确士之专取风格”(《射鹰楼诗话》卷五),于性情有所不足。他说:“诗之作也,有性情焉,有风格焉。性情挚而风格高者有之矣,未有性情不挚而风格能高者也。若不本于性情,虽徒言风格,模范山水,觞咏花月,刻划虫鸟,陶写丝竹,其辞文,而其旨未必深也;其意豪,而其心未必广也;其性往复,而其情未必厚也。即若其旨远于鄙倍,而其辞未必尽文也;其心归于和平,而其意未必尽豪也;其性笃于忠爱,而其情未必尽能往复。”(《二知轩诗钞序》)他又有诗评沈德潜说:“由来骨格贵崚嶒,未诣萧台第一层。《风雅》别裁传钵在,宛如禅定一孤僧。”(《论本朝人诗一百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