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章太炎思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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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致力于民族文化近代化的巨匠 (10)

一类,倾吐自己的苦闷与愤懑,抒写自己的志向与胸怀。如《艾如张》、《董逃歌》、《杂感》、《台北旅馆书怀寄呈南海先生》、《西归留别中东诸君子》,可以看做章太炎革命思想形成与发展的一份忠实的历史记录;《狱中赠邹容》、《狱中闻沈禹希见杀》、《绝命词三首》等,昂扬激越,视死如归,真实地表现了章太炎的英雄气概与革命精神,成了辛亥革命准备时期脍炙人口的名篇。

另一类,则多为叙事,或揭露丑类,或痛剐痈疽,或赞颂志士,或凭吊英雄。前两种有《儒冠》、《安昌谣》、《梁园客》、《哀韩赋》、《哀山东赋》、《吊伊藤博文赋》等篇,后两种有《祭维新六贤文》、《沈荩哀辞》、《徐锡麟、陈伯平、马宗汉、秋瑾哀辞》、《鹊案户鸣》、《山阴徐君歌》、《安君颂》等篇。这些诗篇,明朗豁达,率直真切,具有强有力的煽动性与战斗性。“鸱余乞食情无那,蝇矢陈庭气尚骄。报国文章隆九鼎,小臣环玦系秋毫。”梁鼎芬之流舞文弄墨进行政治投机的卑劣行径被揭露得淋漓尽致。“初既躏吾田稼兮,后又处吾之宫。彼姬姜之窈窕兮,充下陈于憔悴。驱丁男以负担兮,老弱转于沟浍。”这是对德国帝国主义侵略山东所造成的悲惨局面如实的描写,也是对其他帝国主义侵略中国所造成的灾难最为深沉的抗议。“中国既亡,几三百年。哀此黎民,困不得伸。胡虏滔天,政日益专。山阴徐君,生当其辰。能执大义,以身救民。手歼虏酋,名声远闻。”对徐锡麟的事迹的这番描述,如泣如诉,读来平易,却感人至深。这篇诗歌对徐锡麟击毙恩铭的情景的描绘,更是令人惊心动魄:“仲夏讲武,虏帅来观。百僚追从,军士万人。觵觵我君,手持弹丸,射虏虏死,魂魄飞扬上天。骑士大呼,诸吏窜奔。攻武库,突其门。天不悔祸,而军实已殚。乌乎我君,遂丧其元,二士与偕,惟马伊陈。胣君心鬲,以享淫昏。心曜跃起,直上栋间。胡鬼告言,我腹已穿,不能啖饭,何用炮炙心肝?诸虏闻之,忧心。”革命志士勇猛搏击的无畏气概,跃然纸上。

很明显,所有这些诗歌,都属于近代革命文学的菁华。它表明了作者正和革命共命运,正深切地感受着革命的脉搏。

为了利用文学形式,扩大宣传效果,使革命思想深入到下层民众之中,章太炎还用白话写了《逐满歌》等歌谣。比如,他在《逐满歌》中写道:

滑头最是康熙皇,一条鞭法是钱粮。

名为永远不加赋,平余火耗仍无数。

名为永远免丁徭,各项当差着力敲。

开科诳骗读书人,更要开捐骗贫民。

…………

兄弟原是汉家种,不杀仇人不算勇。

莫听康梁诳尔言,第一仇人在眼前,

光绪皇帝名载湉!

这等于洋洋数万言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的一篇缩写,通俗易懂,当然就要不胫而走。辛亥革命前,许多革命党人印了这首歌谣,专门拿到新军士兵、会党群众中去宣传,原因也在于此。

章太炎还关心译诗。他曾积极协助苏曼殊将拜伦的诗译成汉文。苏曼殊在给刘三的信中说:“前译拜轮诗,恨不随吾兄左右,得聆教益。今蒙末底居士为我改正,亦幸甚矣。”苏曼殊以四言译拜伦《赞大海》,以五言译拜伦《去国行》、《哀希腊》、《答美人赠束发带诗》,以七言译《星耶峰耶俱无生》,文辞古奥,格调浑厚,明显地留下了章太炎斧凿的痕迹,也说明了苏曼殊本人诗风受章太炎影响之深。特别是《赞大海》一诗第五章,整个为章太炎所译,词为:

赫如阳燧,神灵是鉴。

别风淮雨,上临下监。

扶摇羊角,溶溶澹澹。

北极凝冰,赤道淫滟。

浩此地镜,无裔无襜。

圆形在前,神光闪。

精魅变怪,出尔泥。

回流云转,气易舒惨。

公之淫威,忽不可验。

钱基博评苏曼殊“抗心希古,依于炳麟,沾溉所被,所译遂称高格,而后生睹其古体,相惊汉魏”,这是符合实际的。

所有这些诗歌创作、翻译实践,都凝聚了诗人的理想、热情、痛苦与愤激,体现了昂扬的革命精神,具有饱满的时代内容和鲜明的艺术特色。鲁迅说过:“至于富有反抗性、蕴有力量的民族,因为叫苦没有用,他便觉悟起来,由哀音而变为怒吼。怒吼的文学一出现,反抗就快到了;他们已经很愤怒,所以与革命爆发时代接近的文学每每带有愤怒之音。”章太炎的诗歌,可以说,正属于这种“带有愤怒之音”的怒吼的文学。从这里也可更加清楚地看出,章太炎所倡导的“文学复古”,绝非无病呻吟,更非抱残守缺,荒谬落伍,它正表现了中华民族所蕴藏着的力量,所郁结着的反抗精神,表现了中华民族正在觉悟。这位近代中国民族文化的建设者与设计师,正是怀着对统治中国文坛的种种恶风陋习极为强烈的不满,希冀创造出能够喊出人们同狂风恶浪搏斗的心声,能够成为人们向旧世界冲决的利器的新文学、新文风、新文体,他才那么热诚而认真地去倡导“文学复古”——文艺复兴的。

章太炎的“文学复古”,也有着严重的弱点。其一,他过分强调了文字学或小学在文学创作与文学研究中的作用。他反复说:“研论文学(指广义的文学),当以文字为主。”“《尔雅》以观于古,无取小辩,谓之文学。”“世有精练小学拙于文辞者矣,未有不知小学而可言文者也。”这些论断,固然包含有一定程度的真理性,但是,又都包含着很大的片面性,因为它们无形之中抹杀了学说、历史、公牍、典章、狭义的文学以及各种“无句读文”各自特殊的质的规定性。其二,他注重广义的文学全面的变革,却忽略了狭义的或近代意义上的文学所必须注意的变革的特殊性。对于正在崛起的许多新的文学形式、文学作品,他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因之,对于近代意义上的文学与艺术究竟应当如何复兴或发展,他缺乏专门的思考与创见。其三,他同改良主义者政治上壁垒分明,这是他的一大优点,然而,他却常常将政治上的这种对立直接延及学术领域,因而,对同时代的康有为、梁启超、黄遵宪、谭嗣同以及他们的先驱龚自珍、魏源等人的文辞,评论时往往过分苛刻,不够公允。对于他们所倡导的“诗界革命”、“小说革命”、“戏剧革命”等等,也有意识地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最后,就他自身的创作实践本身而言,他追慕魏、晋,格调高古,然而,这一形式毕竟不是文章自然演变的结果,很难简单地从古代移植到近代来,加上他自己的诗文常常用字奥僻,过于艰深,结果,反而束缚了他自己,也妨碍了他所追慕的“文学复古”的实现。

内在矛盾与双重影响

恩格斯在谈到欧洲文艺复兴时说过:

这是人类以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次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在思维能力、激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

在谈到这些“巨人”的特点时,恩格斯强调指出,那时,差不多没有一个著名人物不曾作过长途旅行,不会说四五种语言,不在几个专业上放射出光芒。比如,达·芬奇不仅是大画家,而且也是大数学家、力学家和工程师;路德不但扫清了教会这个肮脏的牛圈,而且也扫清了德国语言这个肮脏的牛圈,创造了现代德国散文,以及充满胜利信心的赞美诗。这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