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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沉船祸(3)

他松了手,常台笙转过身找藏身之所。她轻手轻脚下了木梯,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拐进了某间存放书板的舱室,躲在箱子与舱体的间隙之间。

应该很好找到,可她还是等了挺久。这个笨蛋不会作弊吗?她小时候玩这样的游戏,年长的孩子们通常都中途偷偷将缎带拉下来偷看的。

在这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她有些不大舒服。终于,门被打开,陈俨进了舱,没有伸手四处乱摸,只停下来站了一会儿,随即便朝常台笙这边走过来。

常台笙见他逼近,身后却是舱体木板,根本无处可退。

她输了。

不过一直求胜欲望很强的常台笙,这时候却很乐意输掉。

他走到她面前,没有扯下蒙眼缎带,倒是抬抬唇角,道:“你不打算奖励我一下吗?我这么努力地找到了你。”

黑暗中,常台笙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近在眼前的呼吸。他低着头,鼻尖蹭到了她额头,常台笙呼吸微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样的气氛太奇怪,她控制着自己莫名的渴望,心跳却飞快。

陈俨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后,常台笙忽然抬起手,摸到他的太阳穴,再摸到那根遮眼的缎带,顺着脸颊摸到他的唇,再到他的喉结,一路往下,手停在了他心口,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轻微起伏,呼吸和心跳声让她渴望更多。

她踮起脚,去亲他凉凉的唇,动作虽轻但似乎也能纾解她心中累积起来的渴望。同时,另一只手也移上来,搭上他的颈,似乎是示意他低头。陈俨低下头任由她一下一下地亲着,温热的呼吸让他觉得好痒,他笑:“这是奖励吗?”

常台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踩上了他的脚背,仰头张嘴,将他缠在眼间的黑色缎带咬住拖了下来,之后吻上了他的眼睛。

她身上的毯子早就掉到了地上,可却丝毫没意识到冷。

羽毛般的轻柔触感落在陈俨眼皮上,他并没有睁开眼,反倒是凑去亲常台笙的脖颈,细薄皮肤在他的亲吻之下渐渐热起来。常台笙仍仰着头,双手攀上他光滑的脖颈,踮脚踮得已快要撑不住,她忽然轻叹一声,搂在陈俨脖子上的手也比之前更为用力。

“腿抽筋了……”这句话几乎是贴着陈俨耳朵说的,她的手指带着热气,贴在他皮肤上愈发烫人:“能抱我起来吗……”

多么具有煽动性的话语,且常台笙这时声音有些微哑,非常诱人。

于是他面对面地抱起她。常台笙小腿盘在他身后,双手则仍旧揽住他脖颈,亲了一会儿,鼻尖抵着他的鼻尖,气息交融,声音犹如叹息:“回我房间。”

聪明如陈俨当然能听出这话语中的邀约意味,但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这样抱着常台笙又亲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朝舱门走去。

大约因为经常不点灯的习惯,对他来说在黑暗中行走似乎没有多大难处,虽然舱外夜风湿冷,且他素来讨厌冬天,但这时候他却丝毫不觉得这天气有任何不可爱的地方。

她的眼睛忽然被陈俨的手挡住,随后便有一根缎带蒙上了她的眼,这时耳边才响起陈俨的声音:“输了要互换角色,这是规则。”

原本还有一些黯光可以捕捉,但这会儿常台笙算是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握住他一只手,没有说话。彼此手心里的温烫之意,都宣告着兴奋与期待,常台笙这时候很渴望他,紧紧抱着也好,又或者只是缠绵厮磨。

她承认,她喜欢这个男人。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男性有过肖想,但陈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轻易勾起她的渴望,让她忘记设防,想与之亲近,有更深入的接触。

他单手替她解开了蒙眼的缎带,唇边浮起温暖笑意。他看着她缓慢睁开的眼睛,赞美道:“我很喜欢你的眼睛,也喜欢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耳朵,你的……一切。”

“陈俨。”

“恩?”带了点哑意。

常台笙声带发紧,但她仍努力保持着清醒,对陈俨诚恳开口道:“我也许不能陪你终老,不能生养后代,我是个不敢许将来的人,你也要与我在一起吗?”

重重叠叠的情欲差点盖过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长久以来的回避,可她还是在最后一刻拉了自己一把,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得病,不知道能这样康健地活多久,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有没有勇气面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如兄长一样主动了结掉自己毫无用处的余生,不知道自己死后身边的人要怎么办……

常遇没有到府之前,她只想着能比祖父活得久一些就好了。可嫂子改嫁,常遇成为她身边更亲近的家人,她看着年幼的她,就想活得更长久一些,至少,至少等到常遇长大成人。再然后她遇到陈俨,心底里的贪生欲望愈来愈强烈,她头一次奢侈地希望自己能活到老态龙钟的年纪,与某个人度过漫长一生,等到泊干灯烬的时候,回头看看,满心欢喜。

心生眷念必有隐忧相随,她看着他的眼睛,等他的答案。

仿佛是别人需要加一把力,给她一点信念就好。

陈俨水雾般迷蒙的漂亮眼睛里是她摸不透的笃定。他认真地思考了很久,回她说:“你这一生只能是我的,我的一生也会交给你,你不可以后悔。”

层层酸涩漫过心间,常台笙亲吻他的眼睛。

陈俨报以更温柔的回应,就算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有过种种摇摆犹豫,但今日在甲板上的那一些话,以及现在,都让他确定他不会成为她的负累,而且他一定会守着她,她一定是他的。

常台笙这一生都是他的。

他知道常台笙在恐惧什么,也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恐惧成不了事,生命本就有限,又何必在乎它何时终止。能够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而然在一起,就已经是人生很大的馈赠,而能享尽这时光里的每一刻,等到结束的那一天,回头也不会遗憾。

陈俨低头回吻她,正要继续往下时,却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涌出来,直往下滴。

他低头胡乱擦着,常台笙借着黯光察觉到他的异常,连忙披好中衣取了手巾递过去。

等她手脚忙乱地点了灯,看清楚白手巾上那些血迹时吓了一跳,可他鼻腔里的血还在往下滴。

她上前帮忙弄了一手的血,陈俨脸上也被彻底弄花,等到好不容易止住血,常台笙看着他的脸忽然笑起来,原本好看的一张脸,被血迹污成了滑稽的大花脸。

“你一定要笑吗?”

常台笙却笑得愈发没顾忌:“你自己解决罢,顺便洗个澡换身衣服,全是血。”

陈俨听到这句简直要发疯,可他看看自己满手的血,也只好委委屈屈地起了身,连外袍也没穿,压好中衣就往外边去。

常台笙待他走后在木盆里洗了手,随后俯身整理床上的衣物,忽看到了枕边那条黑色缎带。她将那条缎带拿起来看了半天,织锦缎,压了暗纹,并非随处可得。他难道特意带了条织锦带上船么?

常台笙将缎带卷好,与他的外袍一起放在案头,随后重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夜已深了,但她睡不着。她看看案上那安静放着的衣服和缎带,一切都染上了他的气味,令人沉溺,却也安心。

她起来熄了灯,又躺回去重新尝试入睡。迷糊间察觉似乎有人揽过她的肩,一双手滑过她的颈,在她心口的位置停留。

但她忙了一整日,已经太累,根本抬不开眼皮。

次日一早,常台笙醒来天已微亮。她起身静坐了会儿,拿过床里侧的裹胸打算缠时,低头却看到脖子上挂了一枚陌生的玉。

她脑海里迅速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都过了一遍,末了伸手搭上那枚已经带上了她体温的玉。

她起了身,穿好衣服走到舱外,看到陈俨正坐在甲板上喂冬日里无处可去的鸽子。

她走过去,问道:“睡得好吗?”

“你这个问题是在挑衅我吗?”语声又变得有些委屈,“怎可能睡得好……”

“所以半夜偷偷到我房间睡了是吗?”早上起来的时候,连他的外套和遮眼缎带也不见了呢。

陈俨闭口不答。

常台笙看了看眼前平静的河道,又问:“那块玉是怎么回事?”

陈俨给鸽子撒了一把食:“听说你命里多金,戴金不合适,就只好戴玉了。”

“你不是说相书都是乱写,不用信么?”常台笙低头看他一眼,言声淡淡。

甲板上的鸽子扑棱棱地飞走了,陈俨站了起来,走到常台笙面前,低头压好她领口:“可是与你有关的事,我就愿意信一些。”

晨曦美到令人窒息,陈俨忽然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他脸上的迷茫转瞬即逝,最终又闭上眼,唇角有美好笑意,俯身吻住常台笙,含含混混道:“早上继续的话,听说也不错。”

常台笙偏过头,中止了这早晨的亲密接触:“暂时没有空,还有许多事要做。”她匆匆下了木梯去吃早饭,陈俨也跟着进去,闷闷坐在她对面吃饭。

常台笙想起昨天没来得及问的事,遂道:“上回你写的那册新书稿,全是公案小说吗?我看了前面一些,觉得还不错,后面的你可以同我再讲一讲,我可以考虑将这册赶在书市前刻板印出来。”

陈俨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认真回说:“要讲很久的。”

“左右在船上你没什么事可做,方便的话就找纸笔重新写一遍给我,下船之前能看完是最好。”大概是太相信他超群的记忆力,常台笙说这话说得非常轻松,见对方一时间没回应,她搁下手中调羹,抬头看一眼:“怎么?自己写的都不记得了吗?”

“怎么可能……”陈俨此时脑子里想的与她所想全然不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