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化蛹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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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四周一片洁白,我是身置茫茫雪原吗?阳光透过疏朗的松林照在我的身上,暖暖的。我没嗅到那淡淡的松脂香和雪花的清凉,弥漫在我周围的却是医院的消毒水味,我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正躺在北京宣武医院的病床上,而且马上要进入手术室,接受一场也许会彻底改变我命运的手术。

8点30分,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身着白大褂的李勇杰教授和其他几位医生挎着医药箱、拿着医疗器具走进病房。他们身后簇拥着许多神色紧张的媒体记者。

护士们手脚麻利地为我换上无菌服,搀我坐在病房中央的椅子上,李勇杰教授和他的助手马凯、石长清医生为我安置立体定向头架。李医生用紫药水在我剃光的头顶上画一条虚线,然后将一个冰凉的金属架安放在我的头上,助手把装满药液的注射器递给他。我怯怯地想,这也许就是麻药吧。当粗大的针头扎进我太阳穴附近的皮下时,一丝疼痛感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流下。固定头架的几枚金属钉依次扎进那几个针眼。剧痛!难忍的剧痛像一颗手榴弹在我额头上炸开,几乎令我昏厥,我咬紧牙关,双手死死地抓住身上的无菌服,似要把它攥出水来。

站立一旁的母亲脸色苍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额头上紧张得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处,我感到母亲的心在颤抖,在祈祷,在默默地为我分担痛苦。

父亲目光凝重地盯着我的反应,看到我的目光,他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慧慧,别怕,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你看,有这么多的朋友都在为你打气,你还怕吗?你记住,现在疼痛只是暂时的,将来你会幸福一辈子。”父亲竭力装作镇静安慰我,但我还是感觉到他的内心万分紧张。室内清凉宜人,他脸上却有汗珠渗出。

我被电视摄像聚光灯所包围,照相机的闪光灯在我眼前像闪电一般频频闪动。我听到很多声音在说:“张慧,别怕,你是最坚强的,我们相信你一定能挺住,度过这一关。”父亲的鼓励,朋友的加油声,声声入耳,声声入心,让我勇敢坚强。我轻轻地对焦虑不安的母亲说:“妈,你看,有这么多的朋友都在为我加油,我一点儿都不疼。妈,别为我担心,看到你为我心疼的样子,我的心也很痛。

母亲捋了捋挡在眼前的头发,擦掉脸上的汗渍和泪痕,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妈不担心你,你也别着急,安心听医生的话。”

麻药开始发挥药力,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仿佛漂浮在温暖的泉水之中。我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自我,一切都在慢慢离我远去,我飘飞在云霄之上……

当我清醒过来已是上午9点,头架固定妥当。医生把一块散发着药香味的白布蒙在我头上。我被父母搀扶着,缓缓走向手术车,母亲将我抱到车上伺候我躺好,护士推着手术车走了。再见妈妈,再见爸爸,再见朋友们!我想像着自己正坐在缓缓行驶的列车上,探身窗外向大家挥手告别。我不知道这趟车最终开向哪里,是我梦寐以求的天堂,还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爸爸和医生拉着手术车,母亲在旁边紧握着我的手,说着一些让我坚强的话,嘱咐我做手术时要全身放松,配合好医生。我一动不动地躺在车里,只说了一句:“嗯,知道了。”尾随的记者们扛着摄像机,架着照相机快门,追踪报导我手术的全过程。

手术车在走廊中缓缓而行,在电梯中进进出出,一步步载着我驶向未知的世界。

躺在车上,我内心如潮水般不停地涌动。以前我只在电视里看过这样的场面,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我只是一个残疾人,一个对社会没有丝毫贡献,仅仅写过几篇拙文的残疾姑娘,得到的却是大家无尽的关怀和厚爱。我也知道,记者们关心的不单单是我一个人,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对我的报导,让更多的脑瘫患者树立信心,可以和我一样通过手术和康复锻炼,改善自身健康状况,减轻家庭和社会的负担。

越是缺失什么越感到它的宝贵!我对自己说,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不仅要好好地配合手术进行治疗,还要帮助那些生活在悲观的朋友走出人生的阴影,鼓励他们拼搏奋斗,自强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像是有半个世纪那么久,手术车进入了地下核磁室。

李医生向我交待:“不管机器发出多大的声音,你都要在里面安静地躺着,千万不要动,我们为你定位。”

我点点头。在父亲的帮助下,我躺进机器里。父亲的双手离开我的身体,机器仓门缓缓地合上了。核磁机器开始运转,三维靶点定位工作随即开始,机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犹如一列火车正从我头上驶过,又如一场枪炮齐鸣的激战在耳边打响。

9点40分,在父母的祝福声中和众多记者的簇拥下,我被推进手术室。满脸微笑的护士委婉地把父母阻挡在门外。门缓缓关上了,我依然听到他们在大声叮嘱:“慧慧, 坚强些,我们等着你……”一扇大门,分隔了我和父母。他们只能无奈地呆在走廊里,焦灼地走来走去,像阻挡在笼子之外的大雁,而我则似单飞的小孤雁,难掩满怀惊慌,孤零零地躺在手术床上。

手术室和外面是两重天,医生和护士都穿着绿色的无菌服,戴着大口罩、帽子遮掩着脸庞,一切都让人感到神秘。

我躺在尚未开启的无影灯下,全身不停地颤抖,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和惶恐,直到被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后,我才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地冷静下来。

“张慧,不要害怕,你已经打了麻药,一会儿开刀时你会睡上一觉,过后你会有一丝疼痛”,医生们边说边工作。这个医生为我注射,那个医生为我戴氧气罩……不一会,我的全身都被医生“武装”了起来。在药物的“催眠”下,我渐渐闭上了双眼。我憧憬,当我再次醒来,自己的右手就会变得伸缩自如,不再像以前那样呈鹰爪状,它不仅能配合左手敲打键盘,还能握笔写字,也许还能帮母亲做家务。

别了,这只残而无用的右手;别了,以往屡遭艰难、屡遭歧视侮辱的生活。张慧,当你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将是另一片多彩的蓝天,一个如花般灿烂的骄阳,鲜艳无比的花朵,美好而富有的未来生活!

我憧憬着,朦朦胧胧间,好像进入了时光隧道,重新看到了这二十几年我所经所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