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庄子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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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杂篇(上)(11)

宋元君醒来,派人占卜,说:“这是一只神龟。”宋元君问:“渔夫有名叫余且的吗?”左右侍臣回答:“有。”宋元君说:“叫余且来朝见我。”第二天,余且来朝。宋元君问:“你捕捞到了什么?”余且回答:“我的网捕捉到一只白龟,周长五尺。”宋元君说:“献出你捕获的白龟”。

白龟送到,宋元君一会儿想杀到,一会儿又想养起来,心理正犯疑惑,卜问吉凶,说:“杀掉白龟用来占卜,一定大吉。”于是把白龟剖开挖空,用龟板占卜数十次推断起来也没有一点失误。孔子知道后说:“神龟能显梦给宋元君,却不能避开余且的鱼网;才智能占卜数十次也没有一点失误,却不能逃脱剖腹挖肠祸患。如此说来,才智也有困窘的时候,神灵也有考虑不到的地方。即使存在最高超的智慧,也匹敌不了万人的谋算。鱼儿即使不畏惧鱼网却也会害怕鹈鹕。摒弃小聪明方才显示大智慧,除去矫饰的善行方才能使自己真正回到自然的善性。婴儿生下地来没有高明的老师指教也能学会说话,只因为跟会说话的人自然相处。”

惠子对庄子说:“你的言论没有用处。”庄子说:“懂得没有用处方才能够跟他谈论有用。大地不能不说是既广且大了,人所用的只是脚能踩踏的一小块罢了。既然如此,那么只留下脚踩踏的一小块其余全都挖掉,一直挖到黄泉,大地对人来说还有用吗?”惠子说:“当然没有用处。”庄子说:“如此说来,没有用处的用处也就很明白了。”

【品读庄子】

没有面面俱到的聪明

白龟托梦给宋元君,希望能从渔人手中逃脱,却不料宋元君竟将它刳肠用作占卜。所以孔子感叹说:“神龟能见梦于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网;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笑,不能避刳肠之患。如是则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因而,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就会为这没有定准、不可预料的利害冲突而忧心忡忡,面对自然的无定变化而恐惧不安。人们常常疲于应付,焦虑万分,以致内火上升,失去平静中和之气,身心受损,天性消失。

这个窝言说的虽然是神龟,实际也是在指一切事物。

世界上的事物,各有各的特长,各有各的优点,但也正因为是这样,所以也就各有各的不足,各有各的缺陷。再大的聪明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每个人都有缺陷,需要众人的智慧来补充。就像是鱼儿虽然机敏,能够逃避鱼网的捕捞,却不能抬头看天,躲避水鸟的啄食一样。

每个人都有缺点

有位老师进了教室,在白板上点了一个黑点。

他问班上的学生说:“这是什么?”

大家都异口同声说:“一个黑点。”

老师故作惊讶的说:“只有一个黑点吗?这么大的白板大家都没有看见?”

你看到的是什么?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块点,但是你看到的是哪些呢?是否只有看到别人身土的黑点,却忽略了他拥有了一大片的白板(优点)?其实每个人必定有很多的优点,换一个角度去看吧!你会有更多新的发现。

【原文】

庄子曰:“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覆坠而不反,火驰而不顾,虽相与为君臣,时也,易世而无以相贱①。故曰至人不留行焉。

夫尊古而悲今,学者之流也。且以狶韦氏之流观今之世②,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彼教不学,承意不彼。”

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凡道不欲壅,壅则哽,哽而不止则跈③,跈者众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无降,人则顾塞其窦。胞有重阆④,心有天游。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谿⑤;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

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谋稽乎滋誸⑥,知出乎争,柴生乎守官,事果乎众宜。春雨日时,草木怒生,铫鎒于是乎始修⑦,草木之到植者过半,而不知其然。

静然可以补病,眦搣可以休老⑧,宁可以止遽⑨。虽然,若是,劳者之务也,非佚者之所未尝过而问焉。圣人之所以駴天下⑩,神人未尝过而问焉;贤人所以駴世,圣人未尝过而问焉;君子所以駴国,贤人未尝过而问焉;小人所以合时,君子未尝过而问焉。

演门有亲死者,以善毁爵为官师,其党人毁而死者半。尧与许由天下,许由逃之;汤与务光,务光怒之。纪他闻之,帅弟子而踆于窾水,诸侯吊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⑾。

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⑿;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失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

【注释】

①贱:地位低下。②观:衡量。③跈(zhěn):贱踏。④胞:腹腔。阆(làng):空阔。⑤勃谿(xī):争吵。⑥稽:考究。誸(xián):危急。⑦铫(yáo):古代一种大锄。⑧眦:眼眶。搣(miè):按摩。⑨遽(jù):急躁。⑩駴(xiè):通“骇”,迅疾。⑾踣(bó):向前扑倒。⑿荃(quán):通“筌”,一种捕鱼的工具。

【译文】

庄子说:“人若能随心而游,难道还会不自适自乐吗?人假如不能随心而游,难道还能够自适自乐吗?流连忘返于外物的心思,矢志不渝弃世孤高的行为,唉,恐怕不是真知大德之人的所作所为吧!沉溺于世事而不知悔悟,心急如焚地追逐外物而不愿反顾,即使相互间有的为君有的为臣,也只是看作一时的机遇,时世变化后就没有谁会认为自己地位低下了。所以说道德修养极为高尚的人从不愿意在人生的旅途上有所滞留。

崇尚古代鄙薄当今,这是未能通达事理之人的观点。用狶韦氏之流的角度来观察当今的世事,谁又能不在心中引起波动?道德修养极为高尚的人方才能够混迹于世而不出现邪僻,顺随于众人之中却不会失却自己的真性。尊古卑今的见教不应学取,禀受其意也不必相互对立争辩不已。”

眼光敏锐叫做明,耳朵灵敏叫做聪,鼻子灵敏叫做膻,口感灵敏叫做甘,心灵透彻叫做智,聪明贯达叫做德。大凡道德总不希望有所壅塞,壅塞就会出现梗阻,梗阻而不能排除就会出现相互践踏,相互残踏那么各种祸害就会随之而起。物类有知觉靠的是气息,假如气息不盛,那么绝不是自然禀赋的过失。自然的真性贯穿万物,日夜不停,可是人们却反而堵塞自身的孔窍。腹腔有许多空旷之处因而能容受五脏怀藏胎儿,内心虚空便会没有拘系地顺应自然而游乐。屋里没有虚空感,婆媳之间就会争吵不休;内心不能虚空而且游心于自然,那么六种官能就会出现纷扰。森林与山丘之所以适宜于人,也是因为人们的内心促狭、心神不爽。

德行的外溢是由于名声,名声的外溢是由于张扬,谋略的考究是由于危急,才智的运用是由于争斗,闭塞的出现是由于执滞,官府事务处理果决是由于顺应了民众。春雨应时而降,草木勃然而生,锄地的农具开始整修,田地里杂草锄后再生超过半数,而人们往往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沉静可以调养病体,摩摩擦擦可以延缓衰老,宁寂安定可以止息内心的急促。虽然如此,像这样,仍是操劳的人所务必要做到的,闲逸的人却从不予以过问。圣人用来惊骇天下的办法,神人不曾过问;贤人用来惊骇时世的办法,圣人不曾过问;君子用来惊骇国人的办法,贤人不曾过问;小人用来苟合于一时的办法,君子也不曾过问。

东门口有个死了亲人的人,因为格外哀伤日渐消瘦而加宫进爵封为官师,他的同乡仿效他也消瘦毁容却死者过半。尧要禅让天下给许由,许由因而逃到箕山;商汤想把天下禅让给务光,务光大发脾气;纪他知道了这件事,率领弟子隐居在窾水一带,诸侯纷纷前往慰问,过了三年,申徒狄仰慕其名而投河自溺。

竹笱是用来捕鱼的,捕到鱼后就忘掉了鱼笱;兔网是用来捕捉兔子的,捕到兔子后就忘掉了兔网;言语是用来传告思想的,领会了意思就忘掉了言语。我怎么能寻找到忘掉言语的人而跟他谈一谈呢!

【品读庄子】

不要为欲望堵塞自己

本章节讨论了修生养性,批评驰世逐物的处世态度,提倡“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的生活旨趣,而真正要做到这一点,又在于内心要“空虚”,因为“空虚”能容物,“空虚”能顺应。同时也进一步阐明了顺应自然的观点,反对矫饰,反对有所操持,希望能做到遗物而忘我,最终进入到“得意而忘言”的境界。

文中谈到了两种人,“能游”者与“不能游”者。不能游的人心急地追逐外物,而不顾覆坠之危;能游者为“至人”,“唯至人乃能游世而不僻”。至人能游是因为不滞于物,能够顺人而不失己,不留下有意而为的痕迹。

“能游”不仅是能游于世,而且是能游于心。能游于心者,身心畅通空虚,耳、目、口、鼻、心都能够通彻,所谓“胞有重阆,心有天游”。这既是畅游身心,也是保养己生,因为“物之有治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上天给人六孔七窍,就是要人保持与外息通畅。然而,人总是因为欲望而堵塞了自己,戕害天性。

欲望是一条锁链

有一位修道者,准备离开他所住的村庄,到无人居住的山中去隐居修行。一天,他只带了一块布当做衣服,就一个人到山中隐居去了。

后来,要洗衣服的时候,他需要另外一块布来替换,于是,他就下山到村庄中,向村民们乞讨一块布当衣服。村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虔诚的修道者,便不假思索地送了一块布给他。

修道者回到山中后发觉他居住的茅屋里有一只老鼠,常常会在他打坐的时候来咬他那件准备换洗的衣服。他早就发誓一生遵守不杀生的戒律,因此他不愿意去伤害那只老鼠。由于他一时没有办法赶走那只老鼠,所以他又回到村庄中,向村民要了一只猫。

猫来了之后,修道者想:“给猫吃什么呢?我并不想让它去吃那只老鼠啊,可总不能让它跟我吃得一样简单吧?”于是,他又向村民要了一头奶牛,这样猫就可以靠牛奶维持生活。

但是,在山中居住了一段时间后,修道者发现,他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来照顾那头奶牛。于是他又回到村庄,找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到山中居住,帮他照顾奶牛。

流浪汉在山中居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向修道者抱怨:“我跟你不一样,我需要一个太太,我要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修道者一想也有道理,他不能强迫别人跟他一样过苦行僧的生活。

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到了后来,整个村庄都搬到山上去了。

欲望就像是一条锁链,一环牵着一环,永远都难以满足。而真正可悲的是:人是绝对不愁为自己的欲望找不到借口的。

寓言

“寓言”作为本篇的主要内容与我们现在所说的“寓言”含意不同。现在所说的“寓言”,指用假托的故事说明某个道理,强调的是故事性。本篇中的“寓言”,“籍外论之”即借助他人他物来论证。对于“藉外论之”,郭象的注说:“言出于己,俗多不受,故借外耳。肩吾连类,皆所借者也。”就是说借助他人而明己,这是寓言的写作手法。《庄子》一书里,借助他人如老子、孔子及众多古圣先贤的内容,占有大部分篇幅,并且还有大量的借助于动物、植物,乃至于无生命之物来表达意思的。这些似乎更接近于今天所说的寓言。

寓言的运用使庄子所要论述的无形的“道”,以及那难以用语言传达的“意”,都有了含蓄而多解的意味。让人从这些夸张奇特的故事里,得到许多感悟。可以说,庄子的寓言把哲理的深刻和文学的优美完美地结合起来了。

开篇部分提到的寓言、重言、卮言是三种写作手法。它们在《庄子》一书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运用,即所谓“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危言日出”。接着又详加阐释,标明三种手法的作用和特点。因而多数人认为本篇前半部分可视为本书的凡例,对庄子的创作手法是一个基本的概括。

【原文】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危言日出①,和以天倪②。

寓言十九,籍外论之。亲父不为其子媒。亲父誉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与己同则应,不与己同则反;同于己为是之,异于己为非之。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是为耆艾③。年先矣,而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

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穷年。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故曰无言。言无言,终身言,未尝不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恶乎可,可于可。恶乎不可?不可于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非危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④。天均者天倪也。

【注释】

①卮(zhī)言:空话,假话。②天倪:自然的分际。③耆艾:对老人的尊称。④天均:自然的均平之理。

【译文】

寓言有十分之九,重言有十分之七,没有思想而表达的话,日日都有,层出不穷,顺自然而生。

寓言有十分之九,是借外人之口来讨论事物。犹如亲生父亲不能给自己的儿子做媒。因为来自亲生父亲的称誉,总不如不是他的父亲的话让人信服。这不是我的过错,是人们习惯的过错。和自己相同的赞成,和自己不同的就反对。相同于自己的就是对的,不同于自己的就是错的。重言占了十分之七,所说的是自己的言论。这是作为长者的言论。年龄虽大,但没有见解主张而期待后来人的,这不能称为先人。做人没法被称为先人,是没有为人之道。做人没有为人之道,只能被称作陈腐之人。没有思想的言论日出不穷,顺其自然,所以得以散漫发展,终生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