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机灵鬼和贝兹少爷又出门干他们的老本行去了,费金先生又开始发表他对奥立弗的长篇痛斥及其罪行的演说了。他说,奥立弗抛下了挂念着他的老朋友,大家花了很多的人力财力才将他找回来,他却又逃跑了。费金先生强调说,如果他没收留奥立弗,就可能已经饿死了。费金先生讲述了某个小伙子的不幸经历,他出于同情心,在类似的情况下帮助了那个小伙子,可事实证明这个小伙子辜负了自己,他向警方通风报信,在“老城”不幸被绞死。费金先生说自己跟这件惨案有关,由于那个年轻人背信弃义的行为,别人不得不向巡回刑事法庭举报,他成了牺牲品。为了他和几个很要好的朋友的安全他不得不那么做,他将绞刑作为了演说的结尾,他不愿意让奥立弗也遭遇到这种让人很不愉快的处置。
奥立弗听着老犹太的话,大概听出来他的话里面那种阴险狠毒的威胁,他全身的血都凉了。他已经有了经历,当无辜和有罪偶然地同时出现在一起的时候,司法也会将他们两者混为一谈。老犹太对于除掉那些知道得太多的和隐藏不住的家伙有自己的打算,他已经多次设计并执行这样的计划了。奥立弗想到了这位绅士与赛克斯先生之间的不愉快,就跟以往的某一桩案例很相似。他有些害怕地抬起头来,却跟老犹太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他看到了,这个老犹太对于自己惨白的脸色和颤抖得不停的四肢有一些兴趣。微微一笑地告诉奥立弗让他好好做事,他们就是好朋友。然后他就穿上衣服起身离去了,走的时候顺手把门锁上了。
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奥立弗再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在这些日子里,他只能跟自己的遐想在一起。想到了自己的那些好心的朋友,已经把他看做是忘恩负义的人,让人很伤心。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之后,老犹太就让他随意在屋子里走动了。
这个地方很脏很乱,楼上的房间有木头制作的壁炉架和大门,而且墙上还有嵌板,可能是因为没有人管,所以这些东西上都有很多灰尘,并且变得黯然失色,装饰也是千姿百态,奥立弗判断这里以前住的人肯定是个大户人家,曾经可能也是亮丽辉煌。
在墙上、天花板上和墙角里,早已经被架满了蜘蛛网。甚至有些时候,奥立弗还会在走进屋子的时候看见老头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然后惊慌失措地跑进自己的洞里,除了这些,在这个大房子里面再也没有其他的生命气息了,有很多时候,当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一个一个房间地游走,累了便找个角落蜷缩起来,他希望能够跟有血有肉的人靠得近一些,他待在一个地方,听着屋外的声音,等着费金和那几个少年回来。
所有的屋子的窗户都密不透风,但是窗板却在一天天地腐烂,窗板是用螺丝钉钉住的,只有很少的光线可以通过圆孔照射进来,屋子显得很黑暗,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影子。楼顶上开着后窗,奥立弗经常在这里向外张望,每次都会看好几个小时,但是除了能看到屋顶和烟囱,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了。偶尔也能看到屋顶上会有些人影,但是一晃就马上消失了。奥立弗的瞭望窗也是关死的,由于多年烟雨的原因,当他向外看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外面是一片朦胧,他只能看到外面的东西是什么形状的,至于其他的就看不清了,更别想让别人看见他了。
一天下午,机灵鬼和贝兹少爷都在处理晚上出门的事,他们为了弄好自己的打扮,先提到名字的那个绅士,居然让奥立弗帮他梳妆打扮。
奥立弗见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心里很是高兴,虽然他们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身边有人总比没有好。而且,他想通过老老实实做事来感化这些人,所以他并没有反对帮他们打扮,他表示很高兴能帮他们做事,奥立弗跪在地板上开始帮机灵鬼擦鞋。
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一边抽烟,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出一副非常舒适的姿态。让别人给自己擦鞋子,既没有了脱下鞋子的麻烦,也没有了再去穿上打断自己遐想的痛苦,有理性的动物在这个时候肯定都能够体会到这种悠然自得的感觉,否则就是那袋烟使得机灵鬼心情舒畅,或者是那啤酒使得他不再胡思乱想,现在他显然是全身上下都很舒服,跟他本来的性格不一样。他低下头看了奥立弗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后又抬起头看着贝兹少爷说:
“可惜啊,他跟我们不是一路的。”
“他不知道好歹而已。”
他和查理都吸起了烟斗,两个人都静静地吞云吐雾着。
“你应该还不知道扒包是什么意思吧?”机灵鬼问道。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奥立弗回答说,“你是小偷吧?你就是对吧?”
“对啊,”机灵鬼答道,“做别的行业我可看不上。”达金斯先生看着贝兹少爷,发表着自己的想法。
“是的,”机灵鬼又接了一句,“查理、费金、赛克斯、南希、蓓特都是小偷,只有那只狗,它还是我们一伙中没干过这事的一个呢。”
“也是嘴上不乱说的一个。”查理贝兹说道。
“就是在法庭上它也不会乱叫,怕惹祸上身,就算把它绑到一个地方待上两个星期,并且不给他吃东西,他都不会乱叫。”机灵鬼说道。
“那是当然。”查理表示赞同。
“这只狗很奇怪,遇见生人的时候从来不摆出很凶的样子,而是大声地欢笑或者是歌唱。”机灵鬼说道,“而且它从来不乱叫,就算是听到提琴声也是如此。”
“真是个忠诚的基督教徒。”查理说。
这句话显然是在夸奖这只狗表现得很不错,但是贝兹少爷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的这些话却是一种非常正确的看法,因为那些无数的基督教信徒们都跟这只狗非常的相似。
“好了,好了,”机灵鬼出于对这一职业的认真,又将话题改了回去,“总之这件事跟眼前这个小孩子也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奥立弗,你为什么不认费金做师傅呢?”查理说道。
“他不想快点发财吧?”机灵鬼笑了笑,然后说道。
“有了钱,就可以回家做人上人,从现在开始数起,往后数四个闰年,再向后一个闰年,然后就是三一节的第四十二礼拜二。”查理贝兹乱说一通。
“我不喜欢做小偷,”奥立弗怯生生地回答,“他们能把我给放了就行了,我想离开这里。”
“费金才不会同意呢。”查理说道。
奥立弗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他再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得更明白一些,或许就会给自己带来灾难,于是他只好叹了一口气,然后就继续给他们擦鞋了。
“走吧,这个小孩太没有志气了,居然还想去找他那些没有用的朋友。”
“真没意思,”贝兹红着眼说,还不时将两三张丝手帕丢进了壁橱里面。“真是太没意思了。”
“我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机灵鬼挂着一幅高傲的神情说着。
“你可以丢下你的朋友,”奥立弗苦笑着说,“让他们去为你做的事受惩罚呀。”
“主要是为了费金着想,警察都知道我们是在一起的,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会有很大的麻烦的,是吧,查理!”
贝兹少爷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一观点,他刚想要说话,却突然想到了上次奥立弗飞速奔跑的场面,他的笑声和刚刚吸进去的烟纠缠了起来,弄得他的喉咙非常难受,然后他又是走来走去,咳嗽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多的时间。
“看看吧,”机灵鬼掏出很多先令和便士。“这样的日子才快活,管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呢?来,拿着这些钱,什么?你不要,真是个傻孩子。”
“真是太没规矩了,是吧,奥立弗?”查理贝兹问道。“别人会勒他的脖子给勒个转儿的,是吧?”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奥立弗回答说。
“就是这样。”贝兹少爷一边说,一边用身体表演、用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来示意勒脖子和绞刑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这个意思,”查理说道。“杰克,看他的眼睛瞪得有多大呀。真是把我给笑死了,我还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好伙伴。”贝兹少爷又开心地大笑着,一会儿,嘴里又叼起烟斗。
“你快把他教坏了,”机灵鬼看着自己的靴子,靴子已经被奥立弗给擦得非常明亮,“我相信,费金会好好地栽培你的,他是不会让你成为他手下的一件废品的,你应该马上行动起来,你现在就是在浪费时间。”
贝兹少爷为了支持自己的这一提议,他把自己在道德方面的信念都拿了出来。他跟他的朋友达金斯先生又对奥立弗一顿乱说,告诉他别再耽误时间了,还是用扒包来获取费金先生的欢心。
“还是要把这个东西放到你的烟斗里,”机灵鬼听见老犹太在上边开门的声音,于是改变了话题说,“你如果没有弄到抹嘴和嘀嗒盒的话。”
“你这样说没有什么好处啊?”贝兹少爷插嘴说,“他是不会明白你的意思的。”
“如果你不去拿金表和手帕的话,别人也会去拿的。丢东西的都是倒霉的家伙,你也是倒霉的贱货,除了能得到东西的那个人,任何人都得不到一点好处——而你们跟那个得到东西的小子都是一样的,都可以得到那个东西。”
“确实是这样。”费金说道,他进来的时候故意没有让奥立弗看见他。“亲爱的,事情很简单,你相信机灵鬼的话就可以了,别的就不需要考虑了,他是个内行。”
费金这个老犹太对机灵鬼的表现非常的高兴,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徒弟有这样的表现,他非常的兴奋。
这一次,谈话没再进行下去,因为蓓特小姐和奥立弗不认识的另一位绅士一起与老犹太回来的,这个绅士叫汤姆·基特宁。他们两个在门口谦让了一会儿,然后就先后走了进来。
基特宁先生年纪比机灵鬼大一些,大概过了有十八个冬天了吧,但是他跟那位小绅士的表现却各不相同,似乎说明他对自己的天赋和技能方面自认比不上别人。他有一双很有神的小眼睛,满脸的痘痘,头顶皮帽,身穿灯心绒外衣,一条粗布裤子,还系着围裙,浑身上下的衣服都需要好好地修补一下。他先向大家道歉,说自己是六十分钟前才出来的,在过去的一个半月里他都是身穿制服。基特宁先生似乎很不自在。穿件新衣服都是无法无天的表现,只好在衣服上弄出一些洞来。理发也是这样子,都是非法的。基特宁先生在他评论结尾的时候说,自己在过去的四十二天里面什么喝的都没有碰过。
“奥立弗,你猜这位绅士是从哪里来的。”老犹太问道。
“我不知道,先生。”奥立弗回答说。
“这是谁啊?”汤姆·基特宁看了奥立弗一眼,问道。
“我的一位亲爱的小朋友。”费金回答。
“那他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小伙子看了看费金,说道,“别管我是哪里来的,小孩子,用不了太多的时间,你也会一样找上门去的。”
这句话引得另外得两个小伙子也大笑起来,他们又聊了一会就出去了。
客人跟费金在旁边交谈了几句,两个人交谈着干这一行的好处和优势,不停地夸奖机灵鬼和查理·贝兹的能干与可爱,当他们谈论到最后没有什么可说的时候,就像基特宁先生一样,只要在感化院待上两个星期就再不会有什么兴趣了。蓓特小姐退了出去让大家各自休息。
从那天以后,奥立弗很少单独自己待着,都是与另外两个少年在一起,他们每天都跟费金一样玩以前玩过的游戏,至于他们的目的就只有费金先生最清楚了。而在其他的时间,费金他们讲自己年轻时候发生的滑稽的打劫故事,连奥立弗也被逗笑了。
总之,费金已经找到了使奥立弗落入圈套的办法,让他在这片阴森的地方,渐渐地使自己落入随便与什么人为伍的地步,老犹太正在想办法让奥立弗的灵魂堕落,使他的心变黑,让他永远也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