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间非常的雅致,虽然室内摆设的东西都有一股子老派式的舒适格调。远离风雅的现代气派格调,非常丰盛的早餐早已经摆满了桌子,在餐桌旁坐着两位优雅的女士。凯尔司先生十分认真,一丝不苟地周到地服侍着她们,身上穿着全套的黑色礼服。挺直着身子,头微微向后仰着,略微向一边侧,左腿稍稍跨前,右手背插在背心里,左手紧紧地握着一只托盘,并且贴在身边。他就站在餐具架与餐桌之间的一个地方,一看就明白,他是一位对自己的价值和重要地位感觉非常不错的人。
两位女士当中的一位,年龄已经很大了。并且,她挺直着腰板,跟她坐的那把高背的橡木椅子可有一比。她的穿着是十分值得考究的,旧式的服饰上,很是巧妙地掺进了对时尚品位多一些的细微的不同,并没有对格调的损害,恰恰相反,使老派风格的效果显得更加的突出了。她神色十分的庄重,双手呈交叉式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一双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暗淡的眼睛,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桌边的那位年轻的小姐。
这位小姐正当妙龄,光彩照人,假如真的有天使,尊重上帝的美好的心意,愿意下凡来投胎,我们根本不用怀疑或担心亵渎神灵地猜想,天使也会像她那样青春、活力、美好。
她还没到十七岁,简直是天生丽质,模样显得十分的娴静和文雅,纯洁与妩媚,尘世好像根本就不是她的栖身之所,那凡间的世俗之物根本不会是她的同类。她那双炯炯有神的深邃的蓝眼睛里闪耀着聪明和智慧,就在她那高贵的额头上展现出这种聪明和智慧,但就从她的这个年龄,或者说在整个世界上仿佛颇为罕见。但是,那种仪态万千的温柔与贤淑,那整个面庞都被千道光辉照亮,丝毫阴影都没有留下,尤其是她的微笑,那种愉快的幸福的微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营造家庭的安谧和幸福。
她匆忙收拾着餐桌上的餐具,做着琐事,不时地抬起眼睛,突然发现老太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于是就非常调皮地把简简单单的头发从额前往后自然地一撩,并且嫣然地绽开笑脸,流露出自然的温情和那纯真的爱心,大概就是神灵看到她,也会忍不住眉开眼笑。
“现在,布里特尔斯,已经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了,对吗?”老太太犹豫了一下问道。
“是一小时十二分钟,夫人。”凯尔司先生,用手拉住一根黑色的丝带,掏出一块银壳样式的怀表看了看,答道。
老太太说道:“他总是慢吞吞的。”
“布里特尔斯一向都是个有些迟钝的孩子,夫人。”管家回答道。顺便说了一句,因为布里特尔斯今年已经三十岁了,竟还是一个有些迟钝的小伙子,所以就根本不存在会变得利索起来的可能性。
“我看他没有变利索,反倒是越来越慢了。”老太太说。
“如果他停下来和其他的小孩玩的话,那就真是没法说清了。”小姐微笑着说。
凯尔司先生很明显是正在思考,假如自己彬彬有礼地笑一笑,那样是不是得体,这时,一辆双轮马车停到花园门口,从车上出来一位胖胖的绅士,一路快速地朝门口奔来,用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方式很快地走进这间屋子,迅速地闯进房间,险些把凯尔司先生和早餐饭桌一起掀翻在地上。
“这种事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胖绅士大声疾呼,“我亲爱的,梅莱太太——真是上帝保佑——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从来就没有听过这种事!”
胖绅士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忙着与两位女士握手,他拽过一把椅子坐下,随后问她们感觉怎么样?
“那样,您会失去生命的,一定会吓死的,”胖绅士说道,“您怎么不派个人来呢?上帝保佑啊,我的人哪怕一分钟就能赶到,我也是一样。在这种情况之下,我用人格担保,我的助手也肯定会愿意帮忙。天哪,天哪,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大夫看来十分痛心疾首,出人意料的抢劫案,而且还是在夜间作案,就仿佛是和入室抢劫为业的绅士们,惯例的是在白天办公,还要提前一两天来个预约似的。
“还有你,亲爱的,露丝小姐,”大夫说着朝年轻小姐转过身去,“我想——”
“哦。真是出乎意料了,真的,”露丝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楼上有一个非常可怜的家伙,姑妈希望你能上去看看。”
“啊,天哪,”大夫回答,“我差一点就忘了,真是的,据我所知,那是你干的,凯尔司。”
凯尔司先生非常的紧张,正在把茶杯重新摆好,他的脸涨得通红说,这是自己的荣幸。
“荣幸,哦?天哪,”大夫说,“好啊,我有些不明白,大概在一间后厨房里,打中一个贼,就好比,你在十二步以外,就向你的对手开火同样地体面呢。你好好想想,他只是向空中开了一枪,而你就像是参加一场决斗,凯尔司。”
凯尔司先生却认为,这种事情那样的轻描淡写,纯属动机不良,对自己的荣誉有损,他非常彬彬有礼地回答,像自己这样的人不能妄加评判,但是他的确认为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老天爷有眼啊。”大夫说道,“他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吧。等我下来的时候,再认真地替梅莱太太检查一下。就是那扇小窗子,他就是从哪里钻进来的,哦?唉,我真的不敢相信。”
一路上,他都唠唠叨叨的,就跟着凯尔司先生上楼去了。在他去楼上的这段时间里,我要向读者交代一下,罗斯伯力先生是这附近一位著名的外科医生,方圆十英里之内,无人不知的“大夫”,他现在都已经有些发福了,要说是因为生活优裕,还不如说是因为他乐知天命。他很善良,也很热心,加上他又是一位脾气非常古怪的老单身汉,当今社会,不管是哪一位探险家,或是在比此地大五倍的地方,都不可能找到这么一个人。
在楼上,大夫待了很长时间,这大大超出了他本人或两位女士的预料。从马车里,有人取出一只又大又扁的箱子,随后送上楼去,卧室的铃铛频频拉响,仆人们来来往往,不断地跑上跑下。这样看来,完全可以肯定,在楼上,现在正在进行着某种十分重要的事情。最后,他终于从楼上下来了。在回答有关病人的不安的询问时,他样子非常的神秘,还十分小心地关上了门。
“这事很是奇怪,梅莱太太。”大夫说话时,后背朝着房门站着,似乎是防止有人开门进来似的。
“他现在脱离危险了吧,对吗?”老太太问道。
“嗨,在这种情况下,这根本不是奇怪的事儿,”大夫回答,“虽然我并不认为,他脱离了危险。看看,这个小偷你们见过吗?”
“没有,没见过。”老太太回答。
“关于他的一些事,也没听说过吗?”
“没有,没有。”
“对不起,请原谅,夫人,”凯尔司先生插了进来,“我正想告诉您,在罗斯伯力大夫来的时候。”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凯尔司先生开始并没有勇气,承认是自己打中这个孩子。但是,他的勇武刚毅,或得了这么多的赞美,哪怕是要豁出性命,他也得晚个几分钟再作解释,就是在这宝贵的几分钟时间里,他临危不惧的,短暂的英名正处在非常风光的巅峰之上。
“露丝一直都想看看那个人,”梅莱太太说,“可是,我一直都没答应。”
“哼。”大夫回答,“他脸上并没什么不同之处。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他,你们反对吗?”
“假如必要的话,”老太太答道,“我不会反对。”
“那我认为是有必要的,”大夫说,“换句话说,我完全可以保证,将来您会因为一直不去看他,而感到后悔的。他现在十分平静,舒适。请允许我——露丝小姐,行吗?不用害怕,哪怕一点。我用我的人格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