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五月一日晚上,六千米营地的电话铃响了。邬宗岳接过一听,是大本营打来的。大本营指示他们:根据气象预报,五月六日可能出现好天气。队党委决定,为了不失时机地拿下顶峰,突击队必须在五月五日登到八千六百米的高度,利用五月六日的好天气突击主峰。至于第一突击队还是第二突击队先上,请他们研究以后报告大本营。
邬宗岳立即把两个突击队的干部们召集在一起,传达队党委的指示。
第一突击队的干部们纷纷抢着发表意见,副队长米玛扎西说:
“老邬,还是我们先上,我们来开路。”
邬宗岳接着说:“前一段,我们第一突击队体力消耗比较大,正因为这样,这个开路任务还是交给我们为好,这样可以让第二突击队的同志们保存一些体力,集中力量突击主峰!”
“老邬!”率领第二突击队的张副队长激动地说,“你们在七千米,我们在六千五;你们冲风口,我们还在六千五;你们在北坳坚持四天四夜,我们还是在六千五。现在理应我们调调位置。你们多休息一天,让我们先上!”
“老张,第一突击队的情况你是了解的。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有战斗力的。体力消耗一点又怎么样?哪个上山不消耗点体力?掉几斤肉有什么了不起!干革命就不怕掉肉。何况,有骨头就还能长肉啊!”邬宗岳耐心地解释着,又提高嗓门对大家说:“同志们,铁人王进喜有一句豪迈的誓言——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要消耗就消耗我们第一突击队,保持第二突击队的力量,对整个战斗是有利的,大家同意不同意?”
“同意!”
“就这么决定吧!”第一突击队的干部都拥护邬宗岳同志的意见。
“请示队党委决定吧!”张副队长还是想把任务抢过来,不愿放弃他的意见。
电话里,邬宗岳向队党委汇报了他们讨论的情况。队党委经过研究,同意由第一突击队先行出发。为了加强力量,决定从第二突击队抽调索南罗布、桑珠和昌措(女)到第一突击队。第一突击队必须在五月二日兼程赶到北坳营地,第二突击队赶到六千五百米营地。
五月二日清晨,邬宗岳带领第一突击队的战友们,告别了营地工作人员,向上攀登。这是一支坚韧不拔的队伍!
他们四月三十日才从七千米回到六千米营地,原来以为可以多休息几天,恢复一下体力。但没有想到天气变化这么快,好天气来得这么突然。五月一日一天的休息,并不能恢复他们已经疲劳的身体,但是,具有一股拼命精神的登山队员们,今天的行军速度也并不慢。他们只用了三个多小时便来到了六千五百米营地。营地人员知道他们还要赶路,早已为他们烧好了开水,熬了稀饭,队员们在这里稍事休息,马上又向北坳天险前进。
三个小时以后,第一突击队来到六千九百米的地方。这儿是一段很陡的冰雪坡,虽然修路组已经刨出了台阶,挂上了绳索,但攀登起来仍然非常困难。尤其是背得太重时,攀登起来,就更加艰难,体力消耗就更大。
邬宗岳是个很细心的同志,每次上山,他都要细致地检查每个队员的准备情况,必须带的器材和食品,他一斤也不准少带,不必要的东西,他一两也不许多带。甚至物品的包装,背包的打法,他都要一一检查之后才放心。所以,在他这支队伍里,队员们背的东西,都是净重,没有办法再减轻了。平均起来,每个队员的负重都在五十斤左右。他自己的背包也和大家一样重。他从来不允许自己特殊,少背一点。除了领导工作以外,他还担任这个突击队的摄影工作。在他的背包里,除了自己的装备和结组分给他的食品以外,还有电影摄影机、电影胶片、报话机和信号枪。俗话说,“路远无轻担”,何况登山队员一天就要走七八个小时,五十来斤重的背包压在肩上,严重缺氧影响着呼吸,而且还要在陡滑的冰雪坡行动。邬宗岳不时地挪动着背包带压在肩上的位置,让酸疼的地方稍微休息一下。这位被队员们称为“胖子”的老战士,现在已经明显地消瘦下来。有的同志看他攀登得很艰难,想为他分担一点重量。每当同志们提出这种要求时,他总是感激地对战友们说:“大家都很艰苦,不要抢来抢去了。爬过这段陡坡,就快到营地了。”他鼓励大家,同时也是鼓励自己,“同志们再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
下午七时,第一突击队全体队员终于又来到了海拔七千零七米的北坳营地。
又回来了!大家都为今日兼程行军,争取了时间而高兴。
“就得这么干!一支队伍要经得起风吹雨打!经得起狂风暴雨的考验,打不烂,拖不垮,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邬宗岳深有体会地说。
“这么干才痛快,像个大干的样子。”队员们说。
邬宗岳让同结组的三个队员进了帐篷之后,才打掉自己背包上的积雪,最后一个钻进帐篷。
为了战胜七千四百五十米附近的大风口这道难关,抢在下午天气变坏之前冲过去,他们决定明早三点起床,四点出发。早行军早宿营已经成了这支队伍的作风。这是根据前几次在珠峰地区行军总结出来的天气变化规律得出的经验。珠峰北坡上午天气比较稳定,下午一般要变坏。
高山之夜并不宁静,狂风呼啸着掠过北坳,吹打着帐篷,发出啪啪的声响。
“三点!”邬宗岳第一个坐起来,推醒身边的战友,喊着其他帐篷里的同志:“起床喽!快起来做饭喽!不要影响出发的时间!”随着他嘶哑的呼叫声,传来了煤气炉嘟嘟嘟的欢叫声。
营地沸腾起来了,充满了生机。天,还是漆黑漆黑,但各个帐篷里摇曳的烛光,映照着队员们忙碌的身影。
小李从睡袋里坐起来,头碰到帐篷上,白花花的冰霜落进脖子里,冻得他直打哆嗦,很不好受,又钻进了睡袋。
“哈哈!小李,怎么又钻进去了?”邬宗岳抓过一把冰霜就往他睡袋里塞。小李一边钻出睡袋,一边求饶:“我起来,我起来。这里哪里来这么多雪?”
小夏在一边逗他说,“亏你还上过山呢。哪来的雪啊!这是一个晚上的哈气在帐篷顶上结成的霜花。”
邬宗岳说;“小李,高山上起床也是个锻炼呢。没关系,我第一次上山也是这样,住上两天就习惯了。”
小李一边穿鸭绒背心,一边使劲摇晃着帐篷,说:“我叫你下来,我叫你下来!”冰霜纷纷扬扬散落下来,帐篷里一片雪白。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充满帐篷,登山队员的乐观情绪盖过了帐篷外呼啸的寒风。
吃过简单的早饭,队伍出发了。邬宗岳走在最前面,队伍依次爬上了通向七千五百米的大冰雪脊梁。
高山上空气清新,干燥。黎明前特别寒冷,气温在零下三十摄氏度左右。大家把鸭绒衣的帽子紧紧地戴上。
队伍攀登到七千二百米附近时,大地开始黎明,云海中穿过来缕缕金光。火红的太阳从云层中升起,把冰峰雪岭涂抹得金碧辉煌。晶莹的冰雪上,映着队员们鲜艳的鸭绒服装,仿佛一条彩色的玉龙,遨游在银海之中。队员们活跃起来,都戴上了防紫外线的高山眼镜,努力向上攀登着。
七千二百米……七千三百米……冰雪的山脊越来越窄,越来越陡。七千四百五十米处的岩石峭壁显得越来越近,突出在几百米以外雪脊的尽头。这儿位于珠峰和北峰之间,由于今年珠峰地区气候反常,这儿的风力往往在九、十级左右,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大风口,成了征服珠峰的一个巨大障碍。
这个大风口,他们已经冲过两次了,风刮得无法站着走,只能爬,而且两次都没有冲过去。前几天,当邬宗岳同志带队来到这里时,暴风是那么大,强烈的高空风卷着雪粒和碎石,刮得天昏地暗。气温在摄氏零下三十多度。一进入风口区,他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以为遇到暴风雪了。但大本营同志观察,珠峰晴空万里,根本没有下雪。在六千五百米的前线指挥所从望远镜里看到七千四百五十米附近暴风卷着积雪漫天飞舞。这是因为风太大,把积雪和碎石都吹起来了,在七千四百五十米看不见天日,误认为是天上下的雪。为了减少损失,大本营叫他们下撤,但他们坚决不下,坚持上,一心想冲过去。大风刮倒了好多队员,有几位队员在冰坡上滑坠了十几米远。桂桑脸已冻伤仍然坚持战斗。许多队员冻伤了不叫一声苦,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往上登攀。他们从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二点,一连冲了三个小时,才前进了一百米左右。这时大本营命令他们下撤。当时昌措、米玛扎西等同志因为没有完成任务,都难过得哭了。但他们还要往风口里冲。邬宗岳同志激动地对战友们说:“同志们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作为一个共产党员、革命战士,必须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下撤!”
今天,邬宗岳又带领队伍来到大风口。风还是那么大,人还是那些人,条件还是那么恶劣。但是他们在六千米营地开了会,心更红,志更坚,而且又总结了前几次冲风口的经验教训,面对着狂暴的大风口,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坚定自若。他们冲进风口,就像一群勇敢的海燕,冲进了狂风大浪之中。
随着队伍的上攀,风力越来越大。八九级的高空风从西边扑来,冲击着行进中的队伍。霎时间,遍地风烟,漫天玉龙。神奇的珠峰,刚才还是晴空万里,顿时改换了面容。狂风、雪粒,把天地搅得一片昏暗,人们在风雪中行进,在冰坡上攀登。
这里的地形十分险峻,雪脊的西边,紧接着因为风化而支离破碎的岩石坡,坡上直立的峭壁一个接着一个,一落千丈地倾斜到中绒布冰川的巨大粒雪盆边缘。粒雪盆上,巨大的冰裂缝,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海拔高度是五千八百米。雪脊的东侧,则是如同刀削一样的冰墙,上面突出着巨大的冰岩。雪脊边缘还有不少像屋檐一样的雪檐耸立在那里,上面看不出危险,下面则是悬空的。这堵冰墙相对高度达九百米,底部是六千六百米。大风口处的雪脊宽约五十米,冰坡一个接一个。在这样险情四伏的地形中活动,尤其是遇到强烈的高空风时,不但要求登山队员有十分熟练的冰雪作业技术、保护技术,更要求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和勇敢、顽强、沉着、机智的作风。
狂暴的高空风像一头猛兽,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登山队员们扑来,仿佛要把来访者推下万丈深渊,统统吞噬。队员之间的结组保护绳,被风刮起来,抛向空中,成了一条悬空的弧线。狂风夹着雪粒,像千万把钢刀钻进人们的衣领、袖口和一切可以钻进去的地方。衣服褶子的地方也塞满冰雪,不少人的脸上结了一层冰壳,哈气在鼻孔中冻成冰花,走几步就要用手把冰花搓下来,防止冻坏鼻子。队员们如同披上了银白的盔甲,一长串队伍顿时变成一条银色的巨龙,在肆虐的风雪中顽强地搏斗着,逆风而上。
邬宗岳侧着身子,使脸部避开雪粒的打击。他心里很清楚,今天能否冲过去,将对全队,对整个战斗带来很大的影响。“不要说刮大风,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冲过去。”邬宗岳心里不停地想着。
邬宗岳用力向大家呼喊,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在风中传进队员的耳朵:
“同志们,加油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各结组要加强互相保护,防止滑坠,防止冻伤!”
队伍在雪脊和岩石交界的地方向上蠕动着。风大时,趴在冰坡上,贴在岩石边;风小时,向上挪动,一寸一寸地攀登,一步一步地向前。一步一个困难,一步一个胜利!
几个小时的奋力搏击,他们终于闯过了仅几百米路程的大风口,战胜了拦路虎,进入了大风口上面的陡岩峭壁中间。
这里的岩石,经过千百万年的风化、寒冻和一系列自然界的作用,已经破碎不堪。破碎的石块铺在岩坡上,上面掩盖一层薄薄的积雪,攀登一步滑下半步。在这种地形中攀登,同样需要付出极大的体力和耐心。
下午五时左右,队伍到达七千六百米营地。
七千六百米附近,找不到一块较大的平地。作为营地的地方,是一块倾斜的岩石坡,只有七八平方米大,中间还突起几块大石头。这个地方怎么宿营啊?但是,在北坳以上的几个高山营地中,从“平”这一点来讲,它却是首屈一指,是几个营地中最理想的了。因此,历次从北坡攀登珠峰的活动中,都把这里作为一个理想的营地。你看,就在这坎坷不平的碎石上,至今还可以看见我国登山队一九六○年首次从北坡登珠峰时的营地痕迹,也可以看见外国登山队在这条路线上败退时遗弃的装备。
强烈的阵风稍小了一点,但平均风速并未减弱。邬宗岳和副队长米玛扎西一再告诫队员们当心背包和其他用品被大风刮走,因为一人一套装备,刮走一个背包不但个人没法宿营,而且要影响全队。
高山帐篷迅速从背包里拉了出来。猛烈的大风却把刚拉出来的帐篷抛向空中。人们使劲拉住它,像拉着一匹狂怒的野马。队员们紧紧压着固定帐篷的尼龙绳,希望早点把它搭起来,好钻进去躲躲风。可是大风偏偏作对,不遂人愿,使得几公斤重的小帐篷在风中颠来颠去,像一叶扁舟在大海的怒涛中失去了重心,上下颠簸。
邬宗岳大声叫喊:
“压住!压住!”
几个队员用背抗着风,用身体压着帐篷的四角,把铝制的帐篷杆插进帐篷杆眼里去,拼着全身力量勉强把帐篷支了起来。大风摇摆着这个小小的建筑物,力图把它从岩石坡上掀走。邬宗岳立即抓紧时间,带几个队员用尼龙绳加固帐篷。
想不到一顶高山帐篷,竟使他们花费了三个小时才搭成。
邬宗岳招呼着队员们快进去避风。可是,队员们在风雪中坚持着,谁也不愿意进去,都想着让女队员和过度疲劳的队员们先进去休息。邬宗岳不得不再次下命令:
“女队员快进去!身体不舒服的男队员也进去!能进去几个进去几个,不要冻伤了。”
女队员们只好钻进这顶唯一搭起来的小帐篷。一顶高山帐篷,规定住四个人,因为它的底面积还不到四平方米,现在已经大大超过它的容量,挤进去了七八个队员。
又经过一番艰苦奋斗,才勉强搭起来两顶高山帐篷。这三顶帐篷加上上次侦察组留在这里的两顶高山帐篷,挤进了第一突击队的所有队员。
邬宗岳最后一个挤进帐篷,屈着腿坐在帐篷门口。队员们尽力在中间腾出一点空,点上煤气炉。帐篷里的温度稍稍升高了一些,人们极度劳累的身体稍稍感到舒服了一点,但是,却不得不时时交换着挪动挤得麻木的腿。
“比在大风中行军的滋味好多了!”队员们议论开来。
“这么艰苦的环境,还没有遇到过呢!”
“登山真不容易啊!”小李的体会特别深,“和打仗差不多吧?”
“对!再苦,再累,咱们总能闯过来。艰苦,是艰苦呀!同志们,可没有艰苦哪来的胜利啊!”邬宗岳说着,从背包里取出报话机,向大本营汇报了队伍的情况。
大本营庆贺他们冲过了大风口。祝贺五名女队员上到七千六百米高度,打破了我国女子登山高度的全国纪录。决定给每个女队员记功一次。
喜讯传来,营地上一片欢腾。邬宗岳鼓励女队员们说:“你们上到这个高度,很不简单呀!你们打破了潘多、西绕一九六一年创造的全国纪录。但这个高度不是我们的目标,而是一个新的起点,希望你们突破八千二百米,登上顶峰,为中国妇女争取更大荣誉!”
五月四日,是一个晴天,队伍向八千二百米前进。
七千七百米附近,是一段很长的冰雪坡,队伍要在冰雪坡上横切过去。侦察组已经固定了两条尼龙保护绳,队员们扶着绳子向上攀登。邬宗岳取出电影机,选好角度,开拍起来。
取景框里,女队员们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尖利的冰爪,踏在冰雪上,发出嚓嚓的声音,一步一步地前进!
“真是好样的!有这样顽强的队员,什么高峰不能征服!”邬宗岳为战友们的精神所感动,他收拾好电影机,伏在冰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然后迈开步子去追赶队伍。
下午七时,队伍来到八千二百米营地。这里坡更陡,宿营条件比七千六百米差多了。勉勉强强搭起来的几顶帐篷,像几片被风吹落的树叶,挂在岩壁上,看上去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夕阳的光辉映红珠穆朗玛群峰,晚霞在云海中跳荡。
队员们围坐在帐篷旁,他们的心被更加壮丽的景色吸引住了。这一景色啊,不是夕阳映红的峰顶,也不是霞光迸射的云海,而是比峰顶火红、比霞光灿烂的一面夺目的党旗。
这里,邬宗岳副政委正和支委们一起,庄严地举行女队员桂桑同志的入党宣誓仪式。
出身于农奴家庭的桂桑,怀着朴素的无产者的感情参加了革命队伍,在三大革命运动中,阶级觉悟、路线斗争觉悟和继续革命觉悟不断提高。今天,在这冲击世界最高峰的决战时刻,党又增添了新的血液。她——一个坚强的战士,幸福地走进了党的行列!
温暖的阳光在她饱经风霜的脸上荡漾,晶莹的泪珠滚过激动的面庞。她,一个普通的女战士,面对庄严的党旗,发出了激动人心的誓言:
“党啊,我把生命与鲜血全部献给您,誓为共产主义事业永远冲锋向前方!……”
夕阳的光辉在千山万壑慢慢逝去,党的光辉永远照在革命人民心里!
到了联络时间,邬宗岳向大本营汇报了工作。接着,在八千二百米营地,在外国人从未进行过心电遥测的高度,邬宗岳静静地躺在帐篷里,向二十公里以外的大本营,发出了自己的心电讯号。
邬宗岳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在高山生活的艰苦环境里更是如此。做完心电遥测,他披上鸭绒衣,又钻进了女队员昌措她们住的帐篷。
昌措的嗓子坏了,得了严重的喉炎。她端着一杯茶水,用沙哑的声音对副政委说:“邬副政委,你的嘴唇都干裂了,嗓子也哑了几天,快喝点水吧!”
在高山上,由于严重缺氧、缺水和缺维生素,嘴唇很容易干裂。水,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啊!邬宗岳凝视着送到自己跟前的这一杯充满阶级友爱的水,没有直接回答昌措,而是异常亲切地对她说:“昌措同志,希望你向桂桑同志学习,积极创造条件,接受党的考验,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
昌措望着坐在眼前的这位队领导干部,和在山下时比较起来,他的身体明显地消瘦了,他的嘴唇干裂得渗着血水。但他关心别人比关心自己为重,总是惦着同志们的进步。顿时,一股暖流涌到嘴边,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邬宗岳把那杯茶水推回到昌措身边,亲切地与这位年轻的藏族女战士谈起心来。他说:“苦,难不倒我们。一想到五星红旗就要插上顶峰,我们浑身都是劲。大家想一想,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能忍受这么艰苦的环境,难道不是毛泽东思想给了我们无穷无尽的力量吗?共产主义的大目标,使我们产生了克服千难万险的无穷力量。心中有了这个大目标,我们就能苦字面前不摇头,难字面前不低头,死字面前不回头。为革命勇攀高峰,越苦,我们心里越甜哪!”
昌措兴奋地看着邬副政委,目光是那么坚定有神。
夜深了,邬宗岳还在和副队长米玛扎西研究着明天的摄影计划。这支突击队有两台摄影机,他俩一人负责一台。米玛扎西体力较强,决定他走在前面;邬宗岳走在后面,负责关照全队。“一前一后,不会漏掉镜头的。”邬宗岳说。
送走米玛扎西,邬宗岳躺在睡袋里,思考着明天的战斗。“关键时刻啊!明天一定要上八千六百米,后天就是六号了,决不能影响六号的突击!”邬宗岳看着熟睡的战友们,惦记着明天的任务,又坐了起来,点燃煤气炉,想把冰化成水,明天早上省一点时间。
这个高度,空气极为稀薄,气压也低。一小锅冰化成水就得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再把水烧开,还要一个小时左右。由于气压低,水虽然开了,也只有七十多摄氏度。所以,队员们称它是没有开的开水。
为烧一锅水,邬宗岳同志牺牲了多么宝贵的睡眠时间啊!一个队员翻身,不小心碰了炉子一下,邬宗岳赶紧扶住铝锅。生怕谁不小心再碰锅,他干脆用手扶住,一直到水烧开。他小心翼翼地把锅端到帐篷角里,用自己的鸭绒背心把锅包好,才躺下迷糊了一会儿。
天刚亮,队员们就起来了。
“你又没睡觉?”起来做饭的队员,打开锅盖,看见一锅清水,又是感激,又是责备地对自己的副政委说。
邬宗岳揉揉充满血丝的眼睛,对队员们说:“快做饭,不要耽搁了出发时间。”
中午时分,风势逐渐增大,山路也显得陡起来。黑色、黄色的岩石间或相杂,衬托着晶莹的白雪。
队伍走完八千三百米附近的冰坡时,邬宗岳停了下来,他站在一块石头上,取出电影机,对大家说:
“你们先走吧,我要拍一个镜头。”
翻过层层岩壁,队伍来到了八千五百米高度。距八千六百米营地,大约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这里,灰黑色的岩石变成了黄颜色。黄颜色的岩石,有二三百米厚,从顶峰下一直向东延伸过去,形成一条黄色带子,人们称它为“黄色条带”。邬宗岳步履艰难地跟着队伍,一步几喘,以坚强的意志顽强地向上攀登着。
好不容易走到一块大岩石下,邬宗岳实在太累了,靠在石头上喘气休息。
两小时后,队伍来到了海拔八千六百米营地。邬宗岳却一直没有上来。他失联了,永远失联了……
噩耗传开,大本营和各个高山营地都陷入了无限悲痛之中。无论是队长、政委,老队员、新队员,还是营地工作人员、解放军战士,再也控制不住悲痛的心情,眼泪不住地涌了出来。
滔滔绒布河水啊,仿佛停止了流动;巍巍雪山啊,仿佛庄严肃穆地向英雄致敬。
邬副政委啊,你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多少队员发出庄严的誓言:接过你手中的红旗,顶着困难奋勇攀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